我的“文革” “文革”时,在县粮食局当副局长的父亲成了被打倒的“走资派”,遭到“革 命职工”夜以继日的批判。家门口贴满了大字报,门也被封了,进门要小心翼翼地 掀起厚重的大字报“门帘”。我当时十岁,上小学三年级,不大弄得清“走资派” 为何物,以为只要是单位的领导就都是。根据这个道理,母亲所在的城关粮库的杨 主任也是“走资派”,而且还应该是父亲的“忠实走狗”和“爪牙”,因为他是与 父亲一起“南下”的干部,俩人亲如兄弟,过从甚密。我常常是在他们回忆战争年 代的笑谈中迷糊入睡的。但他如今竟也在会上发言,揭露批判父亲了。据说他批判 的最后结果是当了“保皇狗”。既然是一条“狗”,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 我还是想不通:他不能算“革命职工”,他有资格揭露批判别人么?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报复。他已不再是我的“杨叔叔”,而是一个卑鄙无耻之 徒,要想办法把他搞臭打倒,象那些大字报上说的那样,再踏上一只脚,让他也永 世不得翻身,连“忠实走狗”和“爪牙”都当不成! 我费了一整天工夫画了一幅漫画,在粮仓的堡坎上贴出,漫画上画了很大的虫 子和老鼠在吃粮,并注明:请看,这就是杨主任保管的粮食。落款:革命群众。看 着围观的“革命职工”,听着他们的称赞,我心动过速,踌躇满志。但没想到杨主 任也忽然从人群中冒了出来,本来分明已是面如土色,见了我却马上换成皮笑肉不 笑状,不容置疑的轻声命令我说,走!我胆战心惊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发现他那 长满硬茬茬胡子的腮帮子发青,鼓起了几道棱。 到得他家关上门,他猛地转身指着我,嘴唇哆嗦好半天没吐出一个字。待坐下 喘匀了气,才小声说,你小子干的好事!粮仓里有那么大的老鼠和虫子吗?你爸是 我的上级,他干什么去了?你害我,会把你爸害得更惨啊……唔,以后别胡闹了, 啊? 晚上,杨主任又哗哗地掀开大字报的门帘,悄悄来找父亲,还暗暗对我很粗俗 地眨了眨眼。我想,一切都完了!他一定会把漫画的事说出来。我吓得躲进了房间 里,支起耳朵准备听噩耗。还好,他们一直没说起这件事,而我终于熬不住,又迷 迷糊糊的在他们往日那种熟悉的谈笑声中睡着了。 2001.9.9 通讯地址:贵州省遵义市人事局 严建琴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