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格子与蓝格子 在衣柜前踌躇了一番,林安最终选择了那条新买的红格子连衣裙。把裙子搭在 身上对着镜子照了照,林安想,或许还是蓝格子的更适合我。遗憾的是,蓝格子的 当时断码了。 卖裙子的阿姨声音轻柔而沉静,为什么不试一试红格子的,年轻人应该穿鲜艳 一点的颜色,显得活泼有朝气。 林安看到阿姨脸上亲切而灿烂的笑容。于是,她选择退而求其次。 走出商场的时候,明媚的阳光让林安想起那张温暖的笑脸。也许它只是因为一 己之私而堆积出来的。即使是那样,我还是愿意帮她一点小忙,林安想,毕竟,那 笑容,在我看来,是如此坦诚。她知道自己有时未免轻信于人,但她宁愿这样。 换上红格子连衣裙,系好已穿了两年的深棕色凉鞋,林安开始审视镜中的自己。 漆黑浓密的头发,有一点自然的弯曲。不会长过肩膀。只有心爱的人,才有让它留 长的权利。脸上没有任何化妆,甚至连眉毛也不曾修饰过。因为笃信自然的才是最 美的。裙子的款式很朴素。圆圆的领口中间有一个狭窄的V 字开口。腰的两侧有长 长的带子,可以在身后打一个结。裙长刚刚过膝,露出一段匀称的小腿。 桌上放着生日时Ray 送的伊泰莲娜的银戒指。戒指会让手指感到束缚,所以一 有机会,林安就把它脱下来,给手指恢复自由。(但今天她必须戴它。)戒指的式 样有点俗气,是一排正反相间的桃心。银亮的光泽让林安感到无所适从。她不希望 身上有任何惹人注意的东西。隐蔽是她喜欢的方式。只是为了Ray 的心意,会一直 戴着它。 怀着忐忑的心情,林安走出家门。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当她决定这么 做的时候,已经准备接受命运的安排。 走进XX咖啡店的时候,在临窗的第三个位子上,林安看到那个表情漠然的男孩。 她知道是他。隐隐的笑意出现在她的脸上——男孩的蓝格子上衣与商场里的蓝格子 连衣裙如情侣装般搭配。当日的遗憾让林安躲过今天的尴尬。她终于相信“塞翁失 马,焉知非福”的道理。 林安挑了一个靠角落的位子,但这并不妨碍她能够清楚地观察男孩。小心翼翼 地,不触及男孩的目光。 平头,线条干净的五官。微微扬起的下巴透着骄傲与固执。白色的T 恤外罩着 格子上衣,深色仔裤,是林安喜欢的着装风格。修长的手指,也许会弹吉他吧。 林安记得,来学校表演吉他的音乐学院的老师就有那样的手指。她曾经梦想, 有一天,会有一个男孩,为她扶弄琴弦,演奏一些快乐。只为她。 显然,男孩没有注意到她。他一直在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空。 脸上是淡淡的漠然表情。猛然间,林安想起苏阳的话,我喜欢有云浮动的天空, 看着一朵朵白云安静地飘过,我感到莫大的快乐。 两个月前,林安结束了一段“假想恋爱”。她原以为和素未谋面但已相识一年 的男孩有如阳光般灿烂的未来,然而和Ray 的一次闲聊让她明白,她只是爱上了被 爱的感觉。那个男孩,她不曾喜欢过。于是她给男孩留言:我们没有真正开始。我 们已经需要结束。男孩知难而退,这是他预感到的结局。 林安欣赏自己的果断,却无法适应随之而来的寂寞和空虚。然后,她认识了苏 阳,在茫茫的网络中。 在一列长长的名单里面,林安看到“苏阳”这个名字。它让她想起读过的一个 伤感的故事。苏阳是故事里男孩的名字。故事里的一段描写令林安难忘。男孩和女 孩搭对打千分的时候,总是击败对手。他们的对手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秘诀。 他用眼光示意她该如何出牌。他的每一个暗示她都读懂。他的每一个表情她都 了解。没有任何言语。林安不知道,在自己的一生中,能否找到一个人,达成这样 一种默契。但她对出现在屏幕上的名字充满好感。她加他为好友。 林安:你的名字让我想起安妮宝贝的小说《少年往事》。里面有一个男孩叫苏 阳。你们的雷同是刻意? 苏阳:不,是巧合。我的名字是我爸爸取的。 林安:苏阳是你的真名? 苏阳:是的。 林安:很少有人像你这样。人们总是用假名字来伪装自己。 苏阳: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对我来说,一个已经足够了。 就这样,他们开始交谈。 每次结束时没有人说再见。却总是再见。 谈话的内容是海阔天空的。关于文学,关于音乐,关于童年,关于曾经的爱情, 很多很多。林安想,网络另一端的苏阳会不会和故事里的苏阳一样,有坚定沉默的 表情,很酷的眼神。渐渐地,她发觉,他成为她唯一可以倾诉的人。很多时候,她 把快要溃烂在心里的话敲到屏幕上。手指在键盘上快乐地飞舞。然后按Enter ,发 送。他倾听她,没有询问。她感到安心。 细雨纷飞的夜晚,林安和苏阳再一次在网路上相遇。 林安:我们这里正在下雨。细细斜斜的雨丝,落到窗玻璃上,一道一道淌下来, 好像女孩脸颊上无声滑落的泪水。 苏阳:明天的阳光会蒸发掉窗上的泪水。请不要如此伤感。 林安:对不起,今夜的雨让我有些失态。 苏阳:没什么。其实我这里也在落雨。糟糕的天气难免让人的心里也是灰色的。 林安:你那里也在下雨?真巧,好像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 苏阳:我们确实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在陌生的人群里,我时常寻找,想念中 的林安。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在我身边,有时候,我觉得你离我是如此遥远。 默然。 苏阳:林安? 林安:什么? 苏阳:我可不可以见你? 林安:我想不行。完美的游戏需要遵守规则。 苏阳:请允许我犯规。我没有任何企图,只是想面对真实。想象让我感到疲倦。 最终,林安答应了苏阳。 苏阳:我们如何辨认对方? 林安:让感觉做向导吧。 苏阳:不好。我的感觉向来不准。 林安:好吧,我来帮你提高准确率。我会在左手食指上戴一枚银戒指。 苏阳:这个标志不明显。我需要多一些信息。 林安:没有了,仅此而已。 苏阳:虽然你笃信自己的感觉,但以防万一,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会穿一件格 子上衣。 林安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刻钟,没想到男孩到得更早。可她的习惯让她坐在 远离他的位子上,不动声色而清晰地观察他。 男孩与林安的想象并不吻合,但他脸上的漠然表情深深打动了她。林安想,或 许这一次,真的能走出丘比特的盲点。 十点整,约定的时间到了。林安刚要起身,发现男孩已经站了起来,迎向门口 的方向。那里,一个身穿红格子上衣的男孩正急匆匆地奔进来。他们笑着交谈了几 句,原先的男孩便挥挥手,走了出去。 林安糊涂了。似乎眼前上演了一幕荒诞剧。蓝格子没有了,换成了红格子。 表情漠然的男孩走掉了,重新落座的男孩,脸上充满期待。他有漂亮的五官, 却再也不能打动她。 男孩点咖啡的时候,林安快步走出了咖啡店,留给男孩(也许是真正的苏阳) 一个大大的问号。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