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风起时,我正站在路边,站在一棵叫不出名的树下,望着路上匆忙和不匆忙的 人们。大概也有人在望我吧?虽然我不知道,就象我望他们一样。 风加大了力,带起片片落叶,它可不管人是否忙?它只管忙自己的。原先静静 躺在绿化带里的落叶,被迫跟着忙碌起来,飞舞在半空,洒落满路面。行人踩在落 叶上,发出一种象磨牙的声音,听着很不舒服,我还是往落叶多的地方走。人们并 不因为风大而有所改变,除非风吹起的是钞票。 太阳变得虚弱不堪了,卖报人也把衣服套上他的光膀子,吆喝声比先前更大。 呼机的震动让我停住脚步,低头瞄了一眼,想掏出手机,却见一个民工模样的老兄 在我不远处对着手机吼,只好打消此念头。我不是民工,也不是下岗工人,是什么 我已想了两年。 走了一段路,呼机的蜂鸣仍在腰间,现在倒不急复机了,急的是找方便的地方, 是呼机的震动引起的反应。四下里张望,周围是鳞次栉比的高楼,这条街被我称之 为“白领街”,如此黄金地段谁会用来建公厕?今天是来看“白领”们如何上下班, 或者说是来等待可能发生的艳遇,总不至于在某个写字楼找卫生间时碰上吧! 徘徊在有一对红色石狮的大楼门前,我不怕石狮,是石狮后面的保安让我徘徊。 以前我当保安可没他们这么凶神恶刹,只好徘徊。几个衣冠楚楚的人从我身边掠过, 没看石狮,也没看保安,昂然步入大门。 我再一次打量自已,也是穿名牌,蛮衣冠楚楚的呀!皮鞋还是刚在路边花了一 块钱擦的呢!深呼吸几次,脚却不听指挥,没往前走,而是向后退。 拦部出租车回到家,花了十三块半。轻松地从卫生间出来,想笑发出的是叹息 声。 “<<怕你又突然消失,这么久都不复机。”老曾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象只猛兽, “你最好马上过来,我给你下跪。”这家伙求人也这么大嗓门。不过被人求去吃饭, 听起来十分受用,尤其是今天。要知道老曾以前当过保安经理,我还在他手下干过。 末了,老曾说:“你帮我扮大股东。” 只要在家, 赴宴是我一天中最重要的事, 不知道别人干麻喜欢请我,我快成 “三倍先生”了。可能是人家是怕我没事干也没饭吃吧!当然我是有选择,不是老 曾我不会答应这么快。 今天请我的还有五头,五头是个买米粉的,他弄的狗肉很对我胃口。 翻箱倒柜找出一只手机包,把呼机、手机放进去,仍觉空,又放进两包烟和一 包餐纸。 在镜子前走了几步,有点大股东的味道。 “好吃街”也是我起的名,爱好之好非好坏之好。这条街,步行不过十来分钟, 却有高中低档大小百家酒店。 其实我每去过一个城市, 都会免费为当地命名一条 “好吃街”。也许是中国人没有合法“红灯区”,“好吃街”成了大多数男人消耗 精力的最佳场所。 “皇庄”是好吃街上数一数二的酒店,来这里吃过饭也能向旁人炫耀。不说它 装饰多豪华,门前有几杆旗,单单帮开车门的那个大胡子印度人,就让人自命不凡 了。我是坐出租来的,大胡子印度人大概嫌我的车不好,仍木然地站着。我把车门 关得很响,走过他身边时狠狠地瞪他,他连门也懒得帮我开。 “皇庄”的包厢以皇帝名为名,老曾说他订的一间叫“朱元璋”。我正准备找, 老远就看见老曾新刮的光头。 “还怕你晚了呢!龙主任马上到,刚通的电话。”老曾穿一件新衬衫,和他的 光头自成一体。包厢又钻出两个光头,把我吓一跳,是老曾的伙计,阿胜和阿正, 他们朝我咧嘴笑,算是打招呼了。 “都撞鬼啦,想和朱元璋一起当和尚呀,这么好的兴致?”我看着三个光头发 笑。 老曾哀声叹气地说:“什么兴致呀!倒霉,剃光头去晦气。” “去晦气!”我说,“我看你们倒是匪气十足,谈判?人家以为你们是来打架 的。” “打就打,谁怕那臭婆娘!自己车坏赖我们。”硕壮的阿胜堵在门里,恶狠狠 地说。 “你利害!”老曾冷笑着翻眼望他,“不是你小子进的假货能有这事?少胡说 八道,进里面老实呆着,不然就滚回去。”阿胜不敢顶嘴,乖乖进去。胖而不憨的 阿正没动,对我说:“文哥,有烟吗?人没来曾叔不给。” 我笑着开包。老曾已从他的新衬衫口袋中,拿出包烟扔给阿正,又从裤兜掏出 另一包,递给我一支。 “今天准备大放血了。”我接过烟看了牌子才点燃。 “放血不怕,就怕人家连生路也不留。”老曾又是一声长叹,一付愁眉苦脸的 样子。 “不就一辆车吗?”我拍他的肩安慰,“赔个几万,算你白忙半年而已。失财 人安乐,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辆车?”老曾的眼睛睁大起来有些吓人,“你说得轻巧,那是辆奔驰320。” 我收起笑容,不再哼声。看样子这餐饭非但吃不开心,弄不好还惹麻烦。 “老板。要几个小姐吧?”有两个妆化得象唱戏的女人,几时来到我面前的? 我望着其中嘴唇会闪光的一个,对老曾笑道:“去美容汽车干麻?美容人一定发。” 老曾更恼,朝女人大吼:“去去去,滚远点!”大有不走就打之势。 龙主任来时我还在想脱身之策,硬着头皮迎上去。 “龙主任,这是我们的<<呵<<那个大股东,文革。”老曾介绍我时眼睛是闭的。 龙主任是个瘦小的中年人,他调整了一下金边眼镜,面带惊色地问:“真的是 姓文名革吗?” “如假包换。”我恭敬地递上名片,笑脸可能象个男妓。 “有意思。” 包厢里面的另两个光头,龙主任更觉得有意思,他手中的名片掉了两次。和他 同来的三个男女也不言不语,不敢正眼看那两个光头。而那两光头却盯着来人不放, 目光还不大友好。老曾可能是理亏心虚,一言不发,老望着我,我本该说几句缓和 气氛的话,可怎么都找不到词。“喝酒!”我的嘴巴原来也很笨,不比老曾好多少, 他请我来帮腔是个错误。 龙主任喝下一杯酒,没动筷,大声地清嗓,用纸巾揩嘴唇,眼望桌面说:“今 天我不代表工商局,也不代表消协。你们双方有诚意私下和解,我以朋友的身份来 坐坐,如果现在不想谈了,就上法院去,酒也免了。文老板,车主,你们说吧!” 他望我,又望坐他另一边的一个珠光宝气的胖女人,我猜那是车主。老曾站来要说 话,我示意他先让车主说。 “我无所谓,反正我的条件在这里。”女车主边说边从她漂亮的包里抽出几张 纸。“我是听龙主任说,你们愿私了,看在老曾也是老关系我才来的,好好一辆车, 因为你们的一罐假机油全毁掉。你们注意看,检验部门出的材料也在,不会冤枉你 们的。老实说打官司我可能还能多得赔些,只是不想费神,再说老朋友了也下不了 脸。钱麻!总不及人情的<<<<。”我边看材料边听她讲,老曾也伸过头来。 “<<<<也算是万幸,没伤到人,要不赔多少钱也没用。我这个人最好说话了, 什么事都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不我早就<<<<。” “对不起,插一句。嗯!价钱还能商量吗?”我故意打断女车主的话,她向我 笑,从包里取出支烟。我打燃火机伸过去为她点燃,她拿烟的手上有四枚金戒指, 在火光下闪了一下我的眼。 “我看我已经讲得够清楚的了,不必再重复。”女车主如男人一般从鼻孔喷出 两股浓烟。 我转头看龙主任,他品着茶,一副事不关已的样。 “不用谈了!”我从神情黯然的老曾手里抢过材料,还给女车主。“你上法院 吧!修车行归你了。老曾!你顶得住你就顶,我是一毛不拔的,也没得拔。不过酒 还是要喝的,一事归一事。来来来,龙主任,干!改行了还得要您关照,请用菜, 别客气,这里的龙虾最捧。” 我招呼龙主任吃喝起来,别的人并不响应,阿胜和阿正早就跃跃欲试,可拿起 筷子见老曾岿然不动,又极不情愿地放下。 女车主和跟她来的另两人小声嘀咕。我旁若无人地给龙主任夹菜斟酒,龙主任 的吃相没他的样子斯文,而且杯来见底。老曾这桌菜还真的不惜血本,我们则尽挑 龙虾、鲍鱼之类下手。一瓶“洒鬼”下了一半,我已微醺,龙主任脸也泛红。阿胜 和阿正望我们的饥馋目光足可以点燃,我真佩服老曾和车主他们,好象眼前的美味 佳肴并不存在。 “好吧!我也不想白来,下两成,没有商量了,最多我把车行卖掉,也不亏。” 女车主开口了。我还是不依,摇头说:“那你就卖车行吧!除非下三成。” “你讲不讲理?”女车主拍桌而起,“我已经够开恩了,你这人怎么这么赖的, 我<<<<。” 我当没看见,举杯邀龙主任。她发泄了一下,见我没反应,而阿胜、阿正对她 怒目以视,只好停口继续和她的人嘀咕。 老曾扳着手指在算计,下两成是多少。车主这回商量快了,我和龙主任才干一 杯她就说: “好人做到底,就照你说的办,但要尽快兑现,我也和你干一杯,马上签协议。 龙主任,你帮作证。”我刚想站起和她碰杯,老曾在我耳边说:“你出来一下。” 我见他神色不对,只好放下杯出去。 “下三成也还要差不多三十万呵!”在外面的走廊里,老曾摸着他的光头,象 在自言自语: “我哪有那么多?除非把店里的货全买了,那样的话,店还是保不住。”我一 动不动地看着他,直到他被看得低下头。 “还有什么好谈的?”我的声音在走廊回音很大,“也不早说,你省餐饭钱, 我也不用劳神。你自己进去应付吧!完了叫阿胜他们谁,把我的包送我家去。” “喂喂,你听我讲完再走。其实<<其实今天我另有事要和你商量,唉!真不好 开口,就是说<<就是说<<唉!怎么说呢?<<我<<。”老曾死死拽住我的胳膊。 “你是想和我借钱吧!”我扭头望着他冷笑。 老曾又低下头,喃喃地说:“兄弟。拉我一把,我都四十了,除了修车什么都 不会,再去当保安人家也嫌老。车行生意不错的,反正你也没事干,你当老板也成。 行吗?” “你放手!”我胳膊给他拽得好痛。“给我支烟。”老曾手忙脚乱地拿出烟, 帮我点燃。我真想念五头的狗肉,这家伙一定正吃得满头大汗,还不停地用下流笑 话调戏他的打工小妹。 “行吗?”老曾焦急地问。 我把只抽了半载的烟扔在绿地毯上,冒烟了,才捡起来放进垃圾桶。“进去吧!” 我说:“谁让你招过我当保安呢?”老曾笑着攀住我的肩进去。 接下来的酒喝得是天昏地暗,车主是位“酒中女杰”,我不该先前和龙主任喝 那么多。 “为我们都是中国人,干一杯。”最后我提议。 “为我们都是人。干一杯。”龙主任又提议。 “为我们女人能生出人来,干杯!”女车主也不落后。 梦的内容既多又杂,只记得车主伸过来的酒杯,她的嘴唇会闪光。是敲门声把 我惊醒,要不我还在和她争论“毛主席坐的车有没有防弹玻璃。” 辨认了好久,才知道睡在家里的客厅沙发上。 “有人吗?”是个女人的声音在叫。怎么会有女人来叫门呢?我这里除了千里 外的老娘,还知道的女人只有老曾的堂妹小云了。听声音不象是小云,小云也不敲 门,她是踢门。 站起来不是件容易的事,走了两步又踩到地上的手机包,一个趔趄来到门边。 户外光线只让我的眼睛睁开三分之一,也足以看清是个有酒窝的女人。我望她, 她却惊慌地扭过头。原来我只穿着底裤,下身还非常饱满。回身捡起洒满地上的衣 服套上,接着望她。 “酒醒啦?”女人笑道。我茫然地说:“我<<我们认识吗?”不会是昨晚要了 女人没给钱吧! 又不大象是那种女人,心里还是有点惴惴。 “全忘啦?昨晚你开门找不到钥匙孔,是我帮你开门的,还扶你进去,你口口 声声要买花送我呢!想起一点吗?”这女人还挺大方的。 我懒得去想,她的话多半不假,在门外睡过多少次我自己也数不清。 “我的钥匙可能忘你家了。”女人解释来意,“我是来找钥匙的。” 我费力地挤出笑容掩住窘态,“请进,请进。总算让我碰上个好人了,这年头 可比中彩还难。” 她的钥匙就放在我茶几上。我要给她倒茶,她说:“不必了,我就住对面,刚 下夜班,改天吧。” 我也不勉强。 “能不能请问好人的芳名?”这是一个丰满得恰到好处的女人,我跟在她身后 打量。 “什么好人芳名的?这么肉麻,我叫刘卫红,是来帮你对门阿娟看房的。”女 人笑时,能看出不是个妙龄少女了。 “难怪,难怪,我还以为来新邻居,真可惜。不过只要你还在,我就不用睡门 外了。”我送她出门。 午间新闻已经开始,播音员神情严肃得过分,如欠他一斤米只还八两。没开音 量,找不到遥控,也不想找,听不见他说点什么?画面里飞机轰炸倒挺热闹,扫一 眼就洗澡去。 看着报纸在热水里泡了很久,全身才逐渐重新属于自己。电话铃一直在响,忍 受到不能忍受,才从浴缸里爬起。 “你从头慢慢讲,到底搞什么鬼名堂?嗯、嗯!这我知道,什么?你问我借钱。 去年的分红你还欠我一半,我不管,谁叫你把酒家开成妓院。要钱没门!一月内你 要还欠我的,一个月,听清楚没有?”我狠狠地放下话筒,大骂两句娘才略感顺畅。 这是今年以来,第四个类似的电话了,意味着我有股份的又一间酒家破产,剩 下的两家也已要死不活。两年前卖掉大半股份果然英明,撑到现在不跳海才怪。 电视里还是科索沃战场,美国佬真他妈不知累,电视台也够蠢的。炸一个多月 了,还没完没了地报导,我看得都累,一点新闻头脑都没有。肚子咕咕叫,还有反 胃的感觉,再不找东西吃,昨晚的龙虾、鲍鱼都得吐出来。 从电梯下到一楼,保安肥强说:“昨晚你够利害的,给人家出租五块钱,还要 人家找!”肚子太饿没力气修理他,反正我醉酒在这幢楼是出了名的。 “耍流氓啊!”我大叫一声。五头吃了一惊,回头看是我,又继续去扯打工小 妹的裙子。口中还说:“快来帮忙,一对二我忙不过来。” 我找张椅子坐下,掏出火机去点挂在墙边的一幅写着“早一轩”的字。五头看 见时,已燃起火苗。 “喂!喂!停下、停下,不能烧!金字招牌呵!文哥。你不要我的命吗?”五 头大喊着跑过来,一面拉上被扯下的裤子,手忙脚乱地把火苗打灭,招牌被烧了巴 掌大的一个角。 我无精打采地说:“打碗粉来。” “好的、好的,昨晚又喝多了,是吧?”五头笑着朝里喊:“打碗素粉!多加 汤少放油。”一碗粉下肚,才算彻底恢复元气。走时五头说:“我还留有狗肉,今 晚过来。” “这么大笔钱,现金得下午来,我们有个准备。”储蓄所主任见我态度坚决, 看得出不大高兴。我要支票,现金我也怕拿。 “文老板以后取钱或存钱,打个电话给我就行了。不用亲自来的。”主任送我 到门外,往我手里塞一包用报纸裹着的东西,凭手感是两条烟。这回取款太大,他 怕我不存了,我自己也没底,眼下只出不进,但愿老曾那里不是个无底洞。 老曾的修车行在靠海边的大道上,还有个好听的名“汽车美容院”。 老曾是个老光棍,有十来个工人,他是师傅兼老板。他堂妹小云去年从家乡来 给他管帐,是个二十出头的疯丫头。我到的时候老曾他们又出去忙了,只剩几个和 我不熟的工人在做工。 我来到办公室,应该讲是食堂才对,办公桌只占一个角,餐桌足有乒乓球桌那 么大,能坐十几号人,是唯一有空调的地方。 小云头枕着手扒在办公桌上,睡得很香,平时利害的小嘴在向外流口水。白皙 的勃子和裸露的胳膊,非常诱人,虽然姿势不雅,却也有趣。 我大声咳嗽,没动静,端详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火柴,划燃又吹灭,把余温尚 存的火柴棒往她勃子上放。没想到她蹦得那么快,那么高,差点撞上我的下巴,还 伴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有本事别躲。”小云搞清楚什么回事后,操起地上的酒瓶。我已闪出门外, 以一辆破车做掩护和她周旋。 “你要死啦,弄我这么痛,快给我打一下。”她追累了,停下歇气。 “我不弄醒你,怕水灾,放下酒瓶随你打。”她听我笑她睡觉流口水,又追, 我继续逃。没想到工人全来围观,这就不好玩了。 “投降,投降。今晚请你去kk,外加夜茶。”我双手高举。 “看你还跑,起码要请两次,今晚不算。”小云扔掉酒瓶,扭我的耳朵往门里 扯。我吃痛地说:“好好好,你先放手,别人还以为两公婆打架呢!”耳朵是放了, 屁股上吃了一脚。 “看不出你这家伙还有点钱,”小云不敢相信地看我又看支票,“难怪昨晚我 大哥花几千块请吃饭,今天还这么高兴。” “吃你大哥一餐鲍鱼,我连老本也贴上了。他要破产,我第一个上吊。”其实 我心里有数,老曾这里虽不会发大财,但也不至于一夜亏光。 小云给我倒来一杯茶,这种待遇可不常有。她笑盈盈地说:“看在支票的份上, 你请今晚就行了,不过我要带两个人去。” 去五头那里吃狗肉还早,沿着海边大道遛达。昨天的风还很忙碌,今天却偷懒, 太阳倒比昨天顽强,跑到西边还卖力地放热,“回光返照”可能就是这样子。 在林荫道上走了半小时, 汗水湿透我的名牌T恤。路过一个有棵大树的街心花 园,一群上身赤裸的民工在乘凉,我也想歇歇脚。 “肯定有雨。我打赌马上就起风。” “瞎掰了,昨天起风还不是没雨?” “你敢不敢赌?半个钟头要是有雨,一包红塔山。” “赌就赌,中华我也不怕。” 民工们在议论天气,我干脆脱掉T恤,蹲下等他们分出输赢。 有辆白色的宝马车在路边停下,从车里出来一个戴墨镜的高大青年。民工们停 下话题,一拥而上。 “让开、让开!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也敢来做工。让开!我自己找。”那人象是 在超市购物一样逐个挑选,我也站过去凑热闹,看谁是幸运者。 “你,对!就说你!”那人手朝我站的方向指来。“你蛮壮的,三十块一天, 干不干?”那人挤到我跟前,把墨镜往下拉露出眼睛。 “干<<干什么?”我有点不知所措,左右看,没错,是和我说话。那人把眼镜 摘下,拿在手中潇洒地扬了扬。“跟我走吧!不会亏待你的,看你气质也不错,没 准我留你做跟班呢!” “好呵!就怕你请不起,我最少一天要一百,只能多不能少。”我总算弄明白 什么回事了,觉得很好笑。那人盯着我看了有几秒钟,“你有病呵?” 宝马车开到我身边又停下。“给你小子一个机会,后悔了就给我打电话,学过 打电话吧!”那人从车窗扔出张名片,飞驰而去。我笑出声来,还是捡起地下的名 片。 “你在哪?”等出租时,接到向东的电话。 “还在地球上,检察官找我有事吗?”刚才事我还没有转过弯。 向东骂道:“他妈的,没事就不能找你啦,讲清楚点,在本市吗?我去接你。” 我和他说了所在方位。 一支烟功夫,等着向东的破“野马”却来了辆“三菱”吉普车,车窗伸出向东 满脸胡须的大脑袋。 “你跑这里来干麻?”向东打开车门让我上去。 “等风。”我望那几个没分出胜负的民工发笑。他起步车说:“等什么风,你 还嫌不够疯吗? 都游手好闲两年了。” “你别说,刚才差点找到一份工作呢!”怕他再教育,我东瞧西望着车里的设 备说:“当官真好,当官可以野马换三菱。” “屁话!那部野马看似艰苦朴素,其实最奢侈,修理费买部新的还有余。”向 东提高嗓门。我也凑趣道:“是呵!早就该换好车,如今的阶级敌人可是开奔驰、 宝马的。” “那不是吗?”他来了劲头,“上回抓邮局那个局长,他开3 0我开野马追, 才上高速路我就翻了跟斗,还是他打电话叫人来救我们的。后 来抓住他,我先得谢他救命之恩。真他妈滑稽!” 我笑得泪流。 “你想带我去哪?”我把冷气调到最高档,穿上T恤。向东答道:“去你家。” 我望窗外,车子真的是照我家的方向走。 “讨老婆了,又刚生儿子,下班不回家,这就好玩啦,几时离婚?”这家伙近 来可不常去我家。 “你当然巴不得我离婚。”他长长打个哈欠,“这几天忙,两宿都没睡。昨晚 儿子又吵,没得睡好,身体不比以前了。上你那里好好睡一晚。” “他妈的。”我骂道。“还以为是好心来看我呢?原来是找地方睡觉,想都别 想,我今晚要在家嫖妓,没地方招呼你。” “喂喂!一只烧鸡怎么样?再加一件啤酒。得!你想吃什么我买,总行吧!” “要求也不高,一瓶五粮液就行了。菜麻?我无所谓。”我把双脚搭上车头。 他不说话了,定定望着前方,专心开车。 “哈!住不起了吧!看你可怜,给你小子一个机会。”说这话,想起刚才要招 我做跟班的人,忍不住大笑。笑够了,我说:“打个赌,如果你身上有超过一百块 钱,我不但让你住,还请你吃。” 向东听我说完,眼一亮,随即又蔫了,连胡子也好象旮拉下来。我估计他算钱 后得出了结果。 看他这模样,又有点于心不忍,本想开个玩笑,哪知道他真的连一百块也没有。 琢磨着找个台阶下,车已经到我住的小区。 “唉!算啦,看来我要找旅馆睡了。”停下车,向东长叹短吁,这家伙从不求 饶。我就要和他耗,开车门下去。 “你借我一百块,我现在身上的钱恐怕住旅馆都不够,明天还你。”这家伙看 来是死心了。我心想,也好,省得听他打呼噜,从钱包里拿出张百元钞给他。 “你输啦!小子。我身上现在可不止一百块,好好伺候我吧!”他接过钱,哼 起进行曲,手舞足蹈起来。 我愣一下才反应过来,笑骂道:“他妈的,耍无赖,连这样下三烂也会,算我 倒霉。”他发动车,嚷道:“买菜去喽!”五头的狗肉又吃不成了。 买完菜,路过个花店,我想起件事,就进去了。 向东的要求不高,一瓶精装二锅头,一只烧鸡,半斤花生米。我还买了些蔬菜 和牛肉,两人协手,一顿晚餐亦相当丰富。昨晚宿醉还没过,闻到酒气都难受,我 只喝茶作陪。向东则是大吃大喝,两大杯下去说话象打雷。 “喂。今天看新闻没有,有什么感想,你不是学政治的吗?分析一下国际形势 我听听。” 我除了喝清汤,对什么菜也提不起兴趣,随口说:“我连自己眼前的形势也分 析不出,谁关心哪个?再说电视里的新闻不是这个会就是那个会,我宁可去听街谈 巷议。” “什么?”向东拍桌大叫,很狰狞地望我。“连美国轰炸我们大使馆你也不知 道?” “还以为地球要暴炸了呢!怪不得今天播音员表情那么怪,原来出事啦。”我 继续喝汤。 向东对我的反应十分不满,指着我鼻子说:“亡国就因为你这种人太多。崇拜 美国?美国佬还不是不让你去?哈!我知道你这两年为什么连找工作的勇气都没有 了,原来是因为去不成美国!真是个孬种,还自命不凡呢!我看你一辈子只配开下 流小酒店,永远登不了大雅之堂。” “扯那么远干麻?”我早习惯听他教训,“你要高兴我们马上去把美国领事馆 炸了,‘六 四’老子可是走在第一排的。他妈的,你少和我唱高调,你不也在大吃大喝吗? 有脸说我?”他正抓着只鸡腿,呆呆望我又望鸡腿,哈哈大笑。 “莫谈国是,反正帮不上忙。讲讲你的案件,透露点机密听听。”我再也吃不 下,躺到沙发上去。 向东把花生米嚼得很响,又用纸巾擦拭粘满油腻的手,完了把所有的口袋都摸 一摸,做出找烟样子。 “他妈的,少装啦?你身上几时有烟?以为在办公室呵,有人讨好你。”我把 烟扔给他。他边点边望着我放在茶几上那两条烟,是储蓄所主任送的。 “你不是不抽外烟的吗?”他若无其事地问。两条烟有一条是外烟。 “你不是恨美国吗?我想给你又怕你不高兴。”我很烦他爱唱高调。他端酒喝 不说话,我只好说:“好啦好啦,外烟归你,你要挑个精彩的案件讲。”他笑得象 个小孩。 “给你讲一个还没破的案,不过挺有意思的。”向东用手理理他的络腮胡须, 故做神秘地说,“我一年前碰上的,到现在还云里雾里。举报人说,有天晚上,他 在街边碰上自己的领导喝多了,在呕吐,他就开车把领导送回去。第二天,发现领 导的包掉车里了,他拿去还,领导却说不是他的。他回家打开一看,里面竟有五万 美元。开始他存心想吞了这笔钱,而且领导对他也另眼看待,给他提了职涨了薪, 还时常问寒问暖,他也渐渐心安理得,大肆花钱。可有天他接到个匿名电话,警告 他收敛点,忘掉此事,不然当心他儿子的命。我常去他们单位,一次在厕所里他悄 悄把举报信和存单给我。”他停下抓花生米吃。 “开头不错,蛮象地下工作的,那家伙也太夸张了吧!这么偷偷摸摸,一封信 寄出去不就得了,有这必要吗?是哪个单位的?”我爱听他这种案例。 “这不能告诉你,”向东喝完一杯酒,啃完一只鸡腿才接着说,“他那样做是 对的,到现在我也没找他,只在他呼机上留了‘安心工作’四个字。他还算聪明也 不再和我联系,见面招呼也不打。”他说完长长打了个哈欠。 “后来呢?”我听得很投入。 “没有后来,不是说案没破吗?”他又倒一杯酒,“喝这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我叫道:“你就这样蒙我一条烟呵!”这时电话铃响,我只好去接,是小云,差把 请她的事忘了。 “去吧去吧!三十出头啦,早该讨老婆。你妈上回来,在我家还提到,过年最 好带个人回去,让老人高兴高兴。我们俩一起出来,也一起带老婆回去。”向东听 我通完电话,拉起家常。 “你当上处长,讨了老婆还生个儿子,你衣锦还乡,我敢和你回去?做陪衬当 反面教材的事我是不干的。” “KK”的老板是个姓黎的台湾人,头发和往常一样梳得一丝不乱,面上似乎还 化了妆,但也遮不住脸上的山地沟壑。这地方我常来,和他很熟。 “文老板,你女朋友等你很久了耶!你再不来人家生气的哦。我好想上呢!” 刚从出租车出来,他就迎过来。不男不女的台湾腔听得我起鸡皮疙瘩。 “你上吧!”我学他的腔调,“你男朋友吃醋的哦!”我望向门外那几个穿着 怪异、满脸媚笑的男人。黎老板做出一副令人恶心的忸怩状,我急忙走开。 KK里面很黑,站了一下才看得清方位。猛烈得象噪声的音乐,灯光下狂舞的人 群,很容易使我兴奋,平时有事没事我都要来这里买醉。 小云和一个背朝我的女人划拳,我坐过去说:“是不是谁输今晚谁陪我?”小 云转脸一看,朝我胸口就是一拳。痛得我差点没掉泪,这丫头下手不留情。 “还以为来了流氓呢,说话也不斯文点,没见人家艳艳在吗?”她白了我一眼, 好象她打我就斯文一样。我没去看那个艳艳,看也白看,反正她的朋友都是些野丫 头。 “给你打个半死,我要去找杯回阳酒喝,你们自个玩。”我抚胸朝吧台走去。 酒保阿威正在偷听吧台边的一对男女讲话,我在吧台上拍了一掌他才过来。习 惯地动动勃子下的胡蝶结,朝我点头说:“是文大哥,今晚先来烈的?淡的?你寄 的酒两样都有。” “来烈的吧!刚给母老虎咬了一口,得消消毒。”我胸口的痛楚稍减。阿威笑 嘻嘻地倒酒给我。第一口喝下去想呕,索性憋住气把一整杯喝下去,反而顺畅许多。 “谁让母老虎咬啦?”听声音是这里的“妈咪”阿英。一阵刺鼻的香风袭来, 又让我想呕。 阿英那张整过容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头发染成半黄半红,肉色低胸的紧身裙, 晃眼看象什么也没穿。 “英姐,你来得正好,找个人来安慰文大哥。”阿威最高兴看别人和阿英做交 易。 “谁惹我们文老弟?大姐帮你整她。”阿英把手搭在我肩上。我不看她,慢慢 享受烈酒刺激身体的感觉。阿威指着小云她们坐的地方说:“一定是挂文大哥账的 那个小妞,我刚才拿东西慢点也给她骂了。” “这么利害?我去瞧瞧。”阿英说去就去。我懒得阻拦,料想她也不会做出什 么事。 第二杯酒没喝完,阿英回来了,神经兮兮地把我从头到脚的看。 “那边有的是‘鸭’你看他们去!”我很反感这么看我。她冷笑一声说:“我 说呢!难怪愿意给人家咬,这么个大美人,我是男人让她咬死也愿,想向我们卖弄 是不是?” “你吃错药啦?什么乱七八糟的美人?”小云不丑,但还不至于美得让她如此 夸张。阿威也说:“是呵!英姐你一定搞错了,那妞马马虎虎而已,你手下有好几 个都强过她。” “我搞错?”阿英朝小云的坐位望,我也望。没人,一定跳舞了。“肯定没错, 我还和她说话呢!她说和老文来的,你懂个屁!看女人谁比我利害?”这倒是,可 她的话把我也弄糊涂了,看她模样还煞人其事的。 我端起酒杯要去看个究竟,从高凳下来就见小云。 “还不回去,老有臭男人来搔扰我们,你回去坐,当木头也好。”他妈的,真 象老婆叫老公。 “你男朋友不是要来吗?我可不想再挨打。”我越来越发觉我和这些小姑娘有 代沟,可又不愿认老。 “那家伙,也不是好东西,肯定又打麻将去了,等下他要来你帮我揍他。”小 云这样才象个女人。我说:“你先去我就来。” 小云刚走,阿威就抢道:“人家文大哥讲的是这个,英姐你搞错了吧!”我也 望阿英。 “不对,不对,“阿英摇头说,”不是她。我是讲另外一个,你们怎么就不信? 要没这个人宵夜算我的,老娘白陪你们一晚也行。” “要你陪我可不受用,不过宵夜你请定了。”我和她们经常打赌。 “我要你,英姐,我<<”阿威没说完脑门上给人重重打一爆栗,黎老板亭亭玉 立地站在吧台边:“你要死了耶!干你娘!那边客人等你半天,当心你小屁股开花 哦!” “别理这老怪物,我们看美人去!”阿英拉我走,走了几步,她停下说:“说 好的,有美人的话,宵夜你请。” 让我吃惊的不单是真有个美人,美人旁边的男人同样令我瞠目结舌,他的名片 就在我兜里,是我从地下捡起来的。美人果然是那个艳艳,光仍很暗,但已足够我 饱餐秀色了。 “看呆了吧!不骗你,我第一眼也这样,老怪物见了肯定不会再去找男人。喂! 你老兄回来晚了,被人占了先手。哇!男的也不错,起码有一米八几,还那么壮, 他妈的,给他一千块不知道他干不干。喂喂!老弟,死心吧!没见人家挺熟的吗? 又般配。别看了,越看越烦的,害了单相思就惨了。” 阿英在我耳边碟碟不休,我恼羞成怒地叫道:“滚开!滚开!一边去。” “这么凶干麻?记得请宵夜呵。”她走了还叹息道:“又有个男人完蛋喽!” 我向前移动了几步,看得更加清楚。。 “你又喝多啦?站哪里干麻?快过来给你介绍个球星。”小云已发现我。 我长吁口气,把杯放到嘴边作出吮的样子大步过去,没坐下也不往艳艳的方向 看,对小云说: “是不是太暗,艳艳叫你在旁边当电灯,我可不干。走吧!笨丫头,你男朋友 不来我给他当替补,跳舞去!”小云听我这么说,一脸窘态地站起。 “不是的。文<<那个文<<<<。”艳艳也站起来。 “革!”我帮她讲个字,不是就好。 “是偶然碰上的朋友,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艳艳旁边的男人也站起 来。 “不必了,我们认识。”我打断她的话。男人一脸不屑,看来他没认出我,又 有谁会去记得一个请不来的民工呢? “文哥,别胡闹了,正经点,人家是球星,你可能是在电视上见过,那哪算认 识。”小云怕我出丑。我漫不经心地拿出那张名片,看着说:“嗯!果然是球星, 劳剑,名字也蛮酷的。” “文兄真有意思的。”劳剑很有风度地和我握手,“实在对不起,认识的人太 多,想不起在哪见过文兄,能提示一下吗?” “我们下午才见过。”我注意到艳艳也很惊奇。 劳剑笑道:“文兄一定喝多了,我下午才从北京回来,就忙往新宿舍搬行李, 没见到人就上这来了。” “我不是人<<”我刚开口,小云就在我腿上扭了一把,痛得我停下。劳剑轻蔑 地望我一眼,转头向艳艳说:“我们到别处坐吧!这只醉猫在这碍眼,换个地方也 行。” “你下午去请过民工吗?这就对了!你出三十一天请我,我还一百,你不干, 太可惜了,早知道是搬行李三十我也干。”我说完,得意地看着眼前这三个呆若木 鸡的人,喝了口酒,接着说:“怎么啦?民工请你们客是不是觉得很没面子?” “太有意思了!”劳剑突然大笑,“我以前只听说过乞丐脱下破衣服就进大酒 店,原来民工也这样,居然还请到我。笑死人了,我一定和老记说说这事。老文, 你真逗,今晚我帮你请,幸亏你,我才碰上以前的女朋友。以后有事做我一定找你, 就给你一百块一天。”他象老子摸儿子一样摸我的头。 “那太好了,这是我的名片,请多多关照。”我卑微地躬身递名片。 “好说好说!”劳剑接过名片看:“民工的名片我还没得过,一定好好收藏。 文革,你的名字也蛮酷的嘛!哈哈<<<<。” 小云已经无地自容,涨红着脸嚷道:“不是的,你们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人最 狡猾,他要蒙你们买单才这么说的。”死丫头揭我的底,还想坏我名声。 “唉!”我做出无辜的样子,“我是民工你着什么急?你说我是什么?”小云 象给难住了,这个问题我也答不好,她支吾道:“你当过老师,还<<还开过酒家, 还做过导游,还<<。” “全是还,我是说现在。”我很乐意她介绍我的经历。 “民工又怎么啦?”艳艳一直在听我们说话,这时也开口了,“一百块一天搬 行李,请我我都去。我在大酒店里,忙到黑也不过几十块。”听上去挺不错,至少 值得我如此煞费苦心地装疯卖傻。 劳剑点上支烟,微笑着说:“我一看就知道老文不同一般,果然是个有文化的 民工。好好干,将来呀肯定有前途,大有作为呵!”他又大笑。艳艳白了他一眼, 我就要这效果。 “你少挖苦人家。”艳艳打抱不平了,“照我看,你们打足球的和民工还不是 同样性质,都是体力劳动,只不过你钱多点而已。人家说做玩的,你也信?就算人 家真干这行,也是一时之计,反而你们打球的,退役后就什么也不会。靠吃老本度 日,那才没劲呢!”他妈的,谁说美人没脑的? 美人相伴时间过得快,散伙时我不但抢着去买单,还殷勤地出门口叫的士。没 想劳剑靠他白色的宝马车上,看也懒得看我一眼,朝艳艳和小云招手。艳艳好象也 没看我一眼就钻进车里,小云从车里探出头说:“宵夜放过你了,民工!我们有球 星请。”我真想找东西砸过去,站在门外茫然不知所措。 “伤心的人、伤心的人,请跟我来,我借你一点爱<<<<。”阿英唱着歌出来, 挽着我的手往里走,我觉得她比谁都亲。 午夜时分是“KK”疯狂的顶峰,大多数正经人已离开,剩下的难分是魔是人。 黎老板大慨到了发情时段,正对一个秃头男人撒娇;“要不要我嘛?人家好难 受的耶!”手伸进秃头的裤档里。我喝着印象中的第五杯烈酒,脑子出奇的清醒。 有人说酒醉第二天最利害,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道理。 阿英叼着烟从舞池里过来,身后还有两个妖艳的女人。 “我还怕你等不耐烦走了呢!来,见过文老板。这是我新加盟的‘王牌’,不 是来‘大姨妈’你还见不着呢!高点的是阿清,一个是阿曼。”这帮女人包括阿英 全是阿这阿那的,谁也不想知道她们的真名实姓,也不知道她们从哪来?更不知道 她们为什么要干这行? 阿清和阿曼从眼神看很幼稚,和她们过份成熟的身材很不相称。我打量了一下 说:“用不着的人,就带来陪我是不是?”阿英嚷道:“瞎掰了你!我另叫个谁也 行,再说那地方用不了,还能用别的地方,要不要我教你?” 几年前兴起小酒家,我那时还是野导游,就是专宰外国人那种。正好我做烦了 洋奴才,也去开了一间,没想居然发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最多时开到有六家, 如连锁店一样。但后来竞争激烈,变了味,从菜之争变成女人之争。就算这样,我 也不输于同行,可向东整天冷嘲热讽,无情打击。“伤风败俗”“逼良为娼”“乌 龟王八”给我定罪带帽。当然主要我自已也不愿干,两年前把大股份卖了,靠吃利 度日。如今已破产四间,还剩俩,也是苟延残喘。我带阿英她们去的是其中一家, 不吃白不吃,谁知道它哪天消失? 虽然已是半醉,但一点睡意也没有。这一天的内容太丰富了,我很兴奋。也许 是长期以来,没内容的日子太多的缘故吧! 躺在沙发上听阿清、阿曼唱歌,她们在扮男女唱对唱。一个是五音不全,调跑 到九霄云外,一个是节奏不对,下句来了上句还唱不完。 “还在想那个美人呵?”阿英坐到我身边,“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句话我 倒想起劳剑说的“有文化的民工”,阿英该是有文化的妓女了。“<<你斗不过人家 的, 我听阿威讲那小子是什么甲A、B、C的足球明星。有钱着呢!玩的尽是洋妞, 你看他那宝马,呀呀!不得了,阿威说他还有一部呢!我的天,怎么打球的这么有 钱?” 我就没把劳剑放眼里,可那部宝马车实在是“劲敌”。哪个女人不爱虚荣的? 我老人家全部家身还抵不过人家一部车!照眼下趋势还可能更糟糕,哪天成个名副 其实的民工也难说。 “别想那么多了,来!我帮你按摩。”这主意不错。阿英不由分说,把我的头 放在她腿上揉起来。 “看不出你还真有一手?”我赞道,“手法还蛮专业的麻!”阿英得意地说: “以前我就干这行的,徒弟没一百也有八十,我手下小姐谁不会?好多客人就冲我 们这一手!你这醉鬼不要小姐,难怪你不懂。” “看样子干你们这行,也要学不少技术。”我记得以前开酒店的小姐可没这技 术。 “那还用说,不是我吹,如果全市这一行的小姐比赛,我的人肯定拿前三,你 信不信。”阿英没说完我已笑得打滚。 菜上齐了,才吃几块,阿英就停下。“不行,我要先吃点药。”她说着就跑去 沙发,想问她怎么回事,见她拿出“药”已没必要问了。 “她几时吸这玩意的?不要命了?”我皱眉问阿清。 “还不是那些变态佬?”阿清放下筷应道,“英姐心好,说我们年轻还要嫁人, 大多数都是她接。太痛了,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给她吸,就上瘾了。”我摇头。阿 曼说:“那些人全是畜牲,文老板你看我这里<<”她拉下上衣露出肩,有好几个烟 烫的印。 “你那算什么?我这里还没好呢!”阿清解开衣扣,两只肥大的乳房跳出来, 她用手托给我看。 只见一边是烟烫成的一朵梅花,一边是数不清的牙印。 阿英在沙发上长长打个哈欠;“他妈的,又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