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五头的“早一轩”门上贴有张红纸,歪歪斜斜写着“旺铺转让”。这家伙看来 真的要溜了。 粉店的生意依然不错,门面实在太小,等买粉牌的拥到了人行道上。五头满头 大汗地忙于收钱给牌,连阿曼也帮着打下手。我也是来吃粉的,不愿凑热闹,跑到 公园去下了两盘棋,饿得顶不住才转回。 “临走还想大捞一把呀!这店怎么个卖法?”粉店吃早餐的人已稀少,我坐到 一张刚清理过桌子旁。 五头端来米粉,应道:“现在有人出五千,再等几天没更高的也给了。” “你这么着急回去干麻?”我奇怪他舍得下这么好的生意,压低声音说。“莫 非阿英敢来找你麻烦?” “不是的文哥,你不知道。”五头坐到我对面,摸摸脑袋,瞄了一眼在里屋织 毛线的阿曼。“来吃早餐的人有好几个认出阿曼,话太难听,我受不了。回家过几 年,要是没事做我再来,那时就认不出了。”找从良“小姐”做老婆,确实害怕见 到以前的“客人”。 吃完米粉,我突然有个念头闪过,想了想问道:“要是把店卖给我什么价钱?” “你、你开玩笑呀!文哥,这活又脏又累哪是你干的。”五头很吃惊地看我, “少废话,怕我不给你钱吗?说吧!多少?你他妈别趁火打劫。”我很认真。 “你说什么呀!嘿,嘿,那、那就五千吧,你给两千可以了,以前我还欠你三 千。你是帮哪个买的吧?”五头还是不信。 我马上从包里点出两千块,这些钱还是艳艳给我“暖身”的,我在想她知道后 会是什么表情? 和五头做完交易,又回公园去。徐老头不知从哪学了几招,赢得我无话可说。 “什么哪学的?”老头吹牛了,“那是因为我现在功力深厚。我的法眼能看出 你要走哪一步,叫你跟我练功你不干,知道利害了吧?”真他妈邪门,我推乱棋盘 走人,老头则大肆冷嘲热讽。 艳艳已经开学,我去接她下班。在车上,她兴致勃勃地说起学校领导如何器重, 学生们怎样和她打成一片。回到家,她津津有味地吃我做的饭菜,赞不绝口。见她 心情极佳,我说出买下“早一轩”粉店的事。 “你犯贱呀?”艳艳猛地把碗筷扔在餐桌上,“你真想做事我和钟校长说一声, 一块去上课多好!”我心想你不也开过发廊吗,我买粉又犯贱啦?当然,我不敢说, 端坐恭听她训导,直到她气顺。对女人就得这样,忍一忍海阔天空。 五头走了。“早一轩”一点没变,那幅被我烧了一个角的“金字招牌”仍旧挂 在原处,连打工的小妹也是他以前的,唯一不同的是换了衣冠楚楚的我在卖粉牌。 第一天下来,竟有好几百的营业额,大大出我意料之外。五头在时我从不留心 这些,难怪他做不到两年就在家乡起洋楼。我尤其佩服这小子能为个“小姐”抛弃 “早一轩”,看来还真的是人比钱重要,找钱容易找人难呵! “早一轩”买的是烧卤肉配的粉,五头那几招,对别人保密对我却时常卖弄。 凭着我以前开饭店的手艺,做起来一点不比他逊色。这小子抠惯了,肉切得象纸片 不说,而且还给的很少,全赖他的汤料确有独到之处才吸引人。我不但加了肉,作 料还敞开供应,不到一星期,每天的营业额几乎翻番。“早一轩”平稳交接,在我 的努力下顺利完成,我也不象先前那么热衷于挖掘潜力,循规蹈矩地在店里卖了一 段牌,日子又无聊起来。 艳艳对“早一轩”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那辆高尔夫车我一时找不到买主,也 不打算卖了。 学校离家有十几公里之远,我总不能让她骑单车去上班。“早一轩”的生意就 足够我养两部车,更别说还有老曾的修车行分红。艳艳也不提卖车,她还积极去报 名考驾照,我乐得相安无事,唯独感到生活过于平淡。几次想去找盘新华,罗征那 个问题又还在耳边,奇怪的是盘新华也不找我。 又到了要做新烧卤的日子,以前我每做一次可以卖四天,现在到第三天下午就 买素粉了。早上送过艳艳,开车到常去的市场,原先已经和肉贩打过招呼,我的车 一到,肉贩就把肉背来放进后箱。 回到店里正是吃早餐的高峰,五张桌都挤满人,门外还站着、蹲着不少。我提 肉进去,打工小妹叫道:“你才来,好多人买不到牌都走了。”这种现象不是第一 次,我加了两个小工还是忙不过来,明天要和隔壁那家半死不活的饭店好好商量转 让的事了。 忙到日头登顶人才少。艳艳中午在学校开饭,和四个小妹吃过饭,我进里屋调 配料做卤肉。两小时后,装好锅,吩咐小妹看火。满头大汗,光着膀子出来,徐老 头早就等在外面,桌上摆好了棋子。 “输急了?老爷子,竟敢找上门来,你不是功力深厚么?”我近来在棋谱上下 了点功夫,这老头已经有一星期没赢过我了。他白我一眼,一声不哼地先走一子, 我站着回应。今天怪了,以前那几下老头都会化解,我一点便宜都占不了,还处于 下风。 正僵持不下,手机响,我一听就抓件背心往外跑。 “你上哪去?我快将死你了,不许走,喂!你听见没有?”我发动汽车徐老头 还在叫。 这盘僵局时间太长,连过了艳艳下班的时间也不懂。 匆匆赶到旅游学校,艳艳站在操场边和几个人说笑。我接送她都是一到就走, 和学校的人从不交往。她们谈得起劲,似乎一时还走不了,我干脆下车去看起校园 景色。 这所学校说是旅游学校,其实就是那几年前兴起的贵族学校。据艳艳讲,这里 是全省最好的私立学校,在全国也名声显赫。 “喂!你过来一下。”艳艳向我招手。我快步过去,她旁边站着一男一女。男 的让我想起KK的黎老板,细皮嫩肉浑身光鲜,同样散发很浓的香水味。女的胖胖墩 墩,和我早上在市场见的肉贩差不多。也许是当老师时和校长打过架,我对学校的 人有偏见。 “这是钟校长,我和你讲过的,还有王主任。”艳艳给我介绍,我伸出手发现 手很油腻,急忙用汗迹斑斑的背心擦。 “文先生是生意人吧?是做哪行的?”钟校长不情愿地碰了我的手一下,触电 般的缩回去。我不假思索地说:“买米粉的。”钟校长干笑几声,“好!好!小本 生意赚大钱麻。”艳艳的脸变得真够艳的。 发动车时,隐约听见钟校长的声音,“<<<<鲜花插在<<上。” 艳艳不说话,我也不说,按下车里的音响按键,响起激烈的摇滚乐。 “是哭吗?其实是笑,是笑吗?其实是哭。哭哭笑笑,笑笑哭哭<<<<”他妈的, 都唱些什么玩意。艳艳气恼地关掉,正合我意。 进家门艳艳就把鞋子踢掉,这是她耍脾气的热身,老实说我很爱看她踢掉鞋的 姿势。 “你没衣服穿啦?活脱脱一个民工,还有脸告诉人家是买米粉的,你要我以后 在同事面前怎么抬头?”艳艳气鼓鼓地瞪我。 我先是开冷气,又从冰箱里给她拿水,才笑道:“我真是卖粉的呀!不过今天 没换衣服,确实犯了严重的错误。” “还说是大学毕业,英语比我还好,收入也不错呢!”艳艳象是在自言自语。 “对呀!你又没说谎,有什么抬不起头的。”我张罗着饭菜摆上餐桌,她眼睛 直愣愣地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把晚餐准备完毕,艳艳慢吞吞地坐到餐桌旁,眼睛仍不离我。我笑着乘饭给她, 她接过饭碗,扒了两口又用力放下。 “你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啦?整天就会卖粉、做家务当司机。你、你又不是 女人!” “男女平等麻,我乐意做。”我赔笑道。 “我就不爱!”艳艳提高嗓门,“你怎么就不能象别的男人一样做点你们男人 的正经事?” “我觉得伺候你比什么事都正经。”我仍在笑。 “我求求你啦!你有点志气好不好。你也见钟校长看你那眼神了吧,连条狗都 不如,你也忍得?我那时想钻到地下去你知不知道?”她哀怨的神情,我有点心惊。 “我爱做我老婆的狗,谁管得着?”我搂住她的肩。她挣开我,“明天就去把 粉店卖掉!我宁可养你在家,也不愿你在外边丢人显眼。”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早 一轩”,我正想扩大呢! “何必呢?”见她认真,我笑不出了,“我以后保证衣冠楚楚在你们学校出现, 好不好? 我<<。” “我不!”艳艳斩钉截铁地说,“你要我,还是要粉店?你自己选,懒得跟你 磨嘴皮。”她说着起身进卧室。 我点上烟,脑子很混乱。真搞不懂女人,让她做家务她说不公平,你做了她又 说你没志气,连做什么工作也要她批准。唉!要不要粉店倒无所谓,问题是把粉店 卖了,那才是真正的没志气。开冰箱想拿啤酒喝,竟然没有!想想自己已经有很长 很长时间没喝酒了。 “文大哥,出去旅游呵?这么久都不见你。”酒保阿威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我 跳上巴凳,“旅游个屁,坐牢去了!给一杯烈酒的来。” 我不用手接酒杯,用嘴套住杯口,头往后仰倒入口中,阿威已伸出手稳稳地接 住我吐出的杯子。坐在巴台边的“先生”“小姐”们,为我这一手齐声喝彩,我精 神也为之一振。转眼间,已有两个空瓶伴我。 震撼的音乐,狂舞的人群,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男人的醉吼,这一切压住了 我的坏心情。黎老板随着音乐节奏扭过来,在我身前买弄风骚地跳舞,活脱脱一钟 校长。 “文大哥,英姐新来的坚货,够火爆吧,你不上一个?。”阿威指着巴台边的 两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我苦笑道:“我应付自己女人都来不急,还想多活几年。” “文老板, 女人玩腻了, 别忘了我哦!”黎老板也来搭腔,我白他一眼说: “好的,等女人全死光了,我第一个找你。”他淫笑几声,象水蛇一样走开。 那两个洋妞中的一个突然跑过来,搂住我脖子亲,我手忙脚乱地躲闪。 “文革,你,不认识,我?”她认识我,我想不起在哪见过。“鱼,钓鱼,你 <<”她做钓鱼手势,是了,那次和盘新华、洋民在水库钓鱼,坐我的车回来的那个, 她是我的奖品,叫什么科娃。她中英文并用和我交谈,我一半猜一半推理,才弄明 白她是给洋民从酒店赶出来,投靠了阿英。我吩咐阿威给她挂我的帐,怕她纠缠, 借故走开。 “往哪躲?好大的胆子。”这话是冲我来的,转脸看是小云。音乐太大声,还 以为给艳艳逮住了,惊出一身冷汗。小云剪了个男人头,样子更野。 “来勾男人呀?勾上几个了?”我走近她的位置。胸口结结实实吃了一拳,力 道和以前一样大。 “告诉你个好消息,”小云兴奋地拉我坐下,“我哥今天相亲。”这确实算是 好消息,老曾四十了,据他说女人什么滋味也没尝过。 “在哪?在哪?你不会给他介绍你的猪朋狗友吧?”我东张西望。 “谁猪朋狗友了,好!你家艳艳算一个。”小云一只脚搭上椅子,“还是个研 究生呢!学生物的。”我说:“准是老处女。”她又来一拳,这回被我避开。 “你嘴真臭,人家才三十老什么老!”她不打我才重新坐下。 “到底在哪?”我又看舞池。她说:“不在这里,在公园,我来这等他。” “这么老套,你也够笨的,出这种主意。”老曾相亲要妹妹做媒,真有意思。 小云说: “我叫他们来这里的,介绍人硬说要去公园我有什么办法。” 正说话间,老曾出现在远端。 “速度蛮快的,就怕他速战不决。”我看呼机,才九点。 “不对呀!”小云迎上去问,“怎么就你一个人?”老曾粗声应道:“那你还 想来几个?” 小云怕大哥,不敢再追问,搔头说:“我去问介绍人,到底什么回事?不到一 小时就<< ”她说着跑了出去。 老曾拿我的酒一口喝下大半杯。我问道:“中意吗?” “过得去。”他想了老半天才开口。 “什么过得去过不去的?想不想要她做老婆?你和她说点什么?”我对他已失 去信心。以前他有过无数次相亲,介绍人反馈过来说他象根木头。这家伙曾发誓再 也不相亲了,看来是寂寞难耐,又卷土重来。 “没说什么,我抽烟,她坐。”他一味地猛灌酒。我夺下他的杯骂道:“他妈 的,你这张嘴是长来抽烟的呀!”他打着嗝说:“我就剩一根火柴,不接着抽,上 哪去找火?”还振振有词的。 我一下愣住,转而大笑,直笑得流泪。“你是猪还是人?猪还会叫唤几声,你 <<<<。” 我想想又笑,他闷声喝酒,不理会我。 啤酒喝得太多,不得不上洗手间。出门碰上阿英。 “听说文老弟金屋藏娇了,还来我们这种地方?”阿英跟着一直来到我们座位。 老曾还在和酒过不去,我上洗手间的功夫他面前又多了一个空瓶。 “你朋友好象不开心,不找个人陪他吗?”阿英象猎人一样盯老曾看。 “你自己问他。”我有意逗老曾。 老曾头也不抬,沉声说:“不用找,我就要你。”还蛮象那么回事的。 “那你找对人了,安慰人是我的拿手好戏。”阿英挑衅地抢过他的酒杯喝了一 口。 “还不知道谁安慰谁呢?到时你别叫娘。”老曾夺回酒杯。阿英冷笑道:“哈! 敢挑战老娘来了,也不问问我是谁?别仗你块头大,是个蜡枪头也难说。” “我的不是枪头,我的是大炮加导弹。”老曾也油嘴滑舌了。 “走!”阿英提高声音,去拉他的手,“光说没用,试过才知道。” “走就走,还怕你啦?给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家伙。”老曾站了起来。我踢了 他一脚,“他妈的,你还当真呀?”他只好又坐下继续喝酒。 “喂!老文!你不玩了,也不让玩呵?”阿英这下不高兴了。我在她耳边轻声 说:“这家伙刚从泰国回来,中了‘镖’。火气大得很,巴不得传染给所有人,你 不信就试试。”她疑惑地望了一下老曾,悻悻走开。 “真他妈没出息。”我气恼地推老曾的头,“难怪四十岁都没上过女人,和这 种货色就有说有笑啦?嘴不是哑了吗?哦!是酒壮了你的狗胆,对吧?好哇!有本 事去相亲也喝醉再去,那我就服了你,别把人家给强奸了。”说完我自己大笑,他 也露出笑容。 钥匙捅了几次也放不进钥匙孔。门开了,我的钥匙捅在艳艳身上。连忙去给她 抚摸,她却没叫痛。 “你到底要怎样?”艳艳大声问。我想马上睡觉,口中说:“去喝了几杯,老 曾相亲挺好玩的,可惜你不在。”我搂她,她放下我的手,“我们要好好谈谈。” 我眼睛已睁不开,摸上床,她后面说什么我也听不见。 渡过一个没有梦的夜晚,醒时习惯地伸手往边上搂,搂了个空。急忙蹦起,飞 快地穿上衣服,还特意选套名牌。可家里找不见艳艳,她大概自己走了。 回房想再躺一会,看见梳妆台镜子上有一行口红写的字,我笑了笑,心想,还 蛮有情调的,看清写的是什么后就不那么认为了。“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好吗?”。 几次拿起话筒,没拔完号又放下,不是想赌气而是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睡意 已无影无踪,抽完支烟,索性出门。 晨曦下的市区,象台刚发动的马达,轰鸣声比任何时候都大。路边连绵的绿荫, 平时看象是给高傲的楼宇戴上层面纱,眼下越看越象是遮羞布。 也许是怪我感叹生活太平淡,老天要给我一点变故。不知道拥挤的车流中,那 些白领阶层和经理董事长们是否也和我有同样的烦恼。也不知道当我成为他们一员 时,艳艳会不会又对我有更高的要求。 “早一轩”和往常一样人满为患,小妹们忙得不是手脚。我停好车,没进店里 而是朝隔壁饭店走去。饭店老板被我从梦中叫醒,只谈了十分钟我就得到了这家饭 店,那老板恨不得马上搬走。 我打开饭店的门,对外面站着蹲着吃粉的人说;“没坐的到这边来!”随即涌 进一群人,饭店的几个小妹开始上岗,这一天的生意比任何一天都好。 “我老人家现可是个卖粉的,好象比没事做那时更贱,你别面子上过不去。” “行了!你卖白粉也没关系。” 高仕明给我来了个电话。说是有同学从国外回来要我去陪吃。 我如约而至,高仕明一身笔挺西装坐在“派斯蒙”餐厅里,俨然一个大商贾, 旁边自然是他的学生兼太太周玉。他在我身后左看右看,“喂!你不会是老婆跑了 吧?” “让你猜中了。”我苦笑道。 “一定是你卖米粉惹的祸!”周玉说,女人的心是通的,我不哼声。 “说点高兴的,那场官司了结了,对方明天就转账。”高仕明露出他的笑容, 这确实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我说呢!”我拍起大腿,“太阳从东边落了,你老人家敢在这地方请客?肯 定没安好心,是叫我来买单吧?” 高仕明做了一个很滑稽的表情,“你有这份心我当然不拒绝,不过实在是客人 应该有这个待遇。” “哪路神仙让你如此恭敬?”我好奇心骤起,“我要睁大眼看看是否值得一请。” “人来了,你看吧!这人比你还要玩世不恭。”高仕明起身相迎。 来人可不少,有五六个之多。走中间的象是一对夫妇,相貌平常,衣着也不醒 目。反而是另两个留着小辫,身材硕大得和相朴运动员差不多的保镖,还引人注目。 可能是出不了国,生了嫉妒,我对国外回来的人都抱以冷眼。 高仕明介绍说:“王一州,从日本回来。这位是<< 。” “我老婆。”王一州漫不经心地说。我很意外他会用这个粗俗的词,他老婆向 我们鞠躬。我见高仕明不还礼,也装没看见。 “老文呵!他可利害。”大家坐好,高仕明乐哈哈地说,“他准备来我们这里 投资五个亿,省长、市长都抢着见呢!今天他赏脸,我拉你一块巴结。”看来他和 这人的关系不一般。我笑道: “够意思!拍马屁也没忘我,那就赶紧拍吧。” “得了,拍什么呢!我不过一汉奸而已。”王一州笑起来眉宇间有股邪气,既 傲慢又冷漠,看他吃东西的神态,这间餐厅象是他家的后园。 我献媚地说:“汉奸好呵!这年头汉奸就是大爷。没见有好多人在查祖宗三代 吗?恨不得沾上东洋人西洋人几分之一的血缘呢。” “对呵!”高仕明说,“就说外企那帮白领吧,眼睛都长脑门上了。” “全是装的,回公司就成孙子,十足的奴才。”王一州的普通话比我和高仕都 讲得好。 我说:“没那么严重吧?可能日本公司多横一点。” “都一样,”王一州一脸不屑,端起酒杯在手中玩耍,“我在美国公司干过, 有次开会,一个同事打个喷嚏,老板骂完他祖宗十八代不算,还硬要他脱衣服擦干 净地下的口水。日本韩国的公司更别提了,罚跪、毒打是家常便饭。小时老师讲的 地主资本家的手段样样用全。”不知何故,这人给我一种投缘的感觉。 高仕明斟酒说:“没你讲那么恐怖吧?昨天还有个外企的白领和我讨论人权呢, 他自己怎么可能生活在旧社会?你别危言耸听了!” 我说:“听王先生这么讲,我觉得我够幸运了,要不到现在我还耿耿于怀呢!” “你怎么幸运了?”周玉问得正合我意。 “怎么幸运?”我长叹一声,“唉!那年去外企应聘,样样过关就嫌我是党员。 是党救了我,把我从水深火热的旧社会拉回来。” 高仕明大笑道:“这可是新闻,你居然会是党员!”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不也是过?还是你这胖子介绍的呢!谁想现在成了大 汉奸,还娶个日本鬼子做老婆。”王一州邀我喝酒,“听说文兄在这里是个神通广 大的人物,以后还得多多关照。” 我说:“你别听老高吹,我是买卖粉的,连老婆跑了也没办法,哪来的神通广 大。” “买粉的也是老板麻,强过在外企当奴才,有本事的人大多隐于市井,和老高 这书呆子做朋友的人差不到哪去的。”王一州的话我听得有点飘飘然,和他干了一 大杯。 高仕明说:“我就知道你们会投机,老文这家伙不但是个玩家,脑子不比你那 群智囊差,在这里你想不吃亏是要好好请教他。”我奇怪这家伙怎么老给我戴高帽? 望了他一眼说:“行!王先生如果想投资卖粉的话我免费教。” 我注意到,从头到尾王一州老婆没有说一句话,菜也吃得少。和他同来的人都 正襟危坐,象是很认真地听我们调侃。 王一州走时,问清我粉店的所在地,还郑重其事地说:“一定拜访,哪天流落 街头也有地方填饱肚子。”这种话好像我也爱说。 送高仕明夫妇回去的路上,这家伙用一种长辈的口吻说:“谁象你?开小车去 卖粉,又来派斯蒙这种地方做大款,想标新立异也不至于牺牲老婆呀!去把艳艳接 回来,上王一州那里做份体面点的工作,他对你很满意。” “原来要我买单还有这层意思,王一州是来看我是否够格做狗腿子吧?怪不得 你把我吹上了天。”我真没往这方面考虑。 周玉道:“说得这么难听。我还帮你担心呢!怕他看不上就难下台了。哪晓得 你竟然是人见人爱。” 我大笑说:“他不会是同性恋吧?我可不敢自投落网,也不想挨罚跪挨毒打, 还是卖我的粉自由自在。谢谢你们师生俩的美意了。”高仕明直晃脑袋。 我故意给自己多找事做,以便没空去想艳艳。把饭店从新规划,还有模有样的 画了个图。琢磨这种地方,不能给人觉得太高档,也不能给人觉得不卫生,两样都 容易让人望而却步。 中午快到了, 早餐和午饭之间这段时间人最少, 我站在人行道上往饭店看, “早一轩”的招牌已经挂上去,我还没有搬过来,只是不够坐时才让人进去,想等 全部翻新完再搬。 几个小妹和不少顾客忽然都往我身后看。我也回头,一辆加长林肯车停在我身 后,熠熠发光,甚是耀眼。车上下来四五个人,最后出来的是王一州。 我迎上去说:“还以为是克林顿来了呢。”王一州嚷嚷着说:“我是专门来吃 粉的。” “这么大个老板也吃粉,不怕有失身份?”我带他进饭店。 “你这是什么话?”王一州坐下,其余的人都站着,“是不是你的粉做得很糟 糕?”我让小妹给他上了一碗。他吃得很香,狼吞虎咽地,一下就碗底朝天。 “你也是个奸商,一碗才这么点。”王一州意性犹未尽地望我。我索性又给他 来一碗, 他这回稍慢, 但还是吃完。一个戴眼镜的随从递给他餐纸,他抹嘴说: “今天就喝了杯咖啡,你的粉还真不赖。” 我笑道:“世道变了,劳动人民吃饱了饭,资本家倒挨饿了。” “现在有空吗?”和王一州走出门外,他象是不打算就走。我说:“就看是什 么理由了?” “陪我四处走走,政府那些人都是官样文章,想看的都没看着。一百块一小时 请你,理由充分吗?”他命令似的口气,我很不以为然。 “你上迪巴找个三陪先生得了,我帮你介绍一个也行,才二十块一小时,什么 都陪。”我点上支烟,眼作他望。 王一州微笑着盯我看,“这样好不好?我是三陪先生,我陪你,免费的。”这 人有点意思。我扫一眼他那帮随从和林肯车,“我可不想当克林顿。”他叽叽呱呱 说了一通日语,那几人上了林肯车。 “满意了吧?”他说“不知道我们是步行还是踩单车?”他和我耗上了。 “老高这书呆子要介绍你来我公司做事,我一眼就知道你是什么货色,和你交 个朋友总不拒绝吧?”王一州和我想象中假洋人鬼子确有不同。 我说:“只要你不有个卖粉朋友丢脸。” 王一州要去看他想买的那块地周围,什么都看。居委会、医院、学校、供水供 电、市场商场,连过桥过路费也一一用笔录下。 “还不错, 我还耽心我的人和政府合伙蒙我呢。 ”看过后,王一州很兴奋, “文兄,等我这里开张,你来搞家分店,你的米粉我爱吃我的员工肯定爱吃。” 我说:“员工不爱吃你不会罚跪毒打吧!”他又发出刺耳的大笑,“你对你的 米粉没有信心吗?” 这主意不错,我还真没想过要把“早一轩”弄大,接手饭店不过是因为形势所 逼,是得好好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见他随和,我问道:“你已经买下这块地了?如今房产可不值钱呀!” 王一州说:“我又不是炒。这不是问题,关键是政府也够毒的,原先已经答应 买给我,现在却不知道从哪找来个美国佬和我竟争,说是要搞公开拍卖。”我笑着 说:“这下好玩啦,人人都爱看美国佬斗日本鬼,政府是投民所好,你们最好来个 你死我活。” “没那么政治化,政府不过是想多捞一把。”王一州点上支粗粗的雪茄。我也 叼上支烟,“什么离得开政治,你老兄到这里来还不是首先去拜访省长市长?” “倒也是。”王一州提高声音说,“对了,你在市政府有熟人吗?上一个主管 的副市长提出要搞拍卖会的,我手下人说,他可能想要点好处,我想满足他又苦于 无人指路,你能不能帮这个忙?” “这我就帮不了你啦!抓贿赂的我倒认识不少,帮贿赂的好像还没认识。你看 谁不怕坐牢你找谁去。”我没想到这种事他也和我说。 “没那么严重吧?国内不是很流行这样吗?”他扭头看我。“你有什么高见?” “高见说不上。我要是你我才不那么干。给人家吃惯了就容易上瘾,还没完没 了,而且吃的人会越来越多,那时你就难收场啦。”我放慢车速和他说话。 “我不是没想过,国内的情况我还是了解的,现在反腐是蛮凶的。能有什么别 的办法呢?人家已经做这一步了,不让他吃点,他三天两头来找你麻烦,强龙难压 地头蛇呵!” “你让他吃本身就是找麻烦,投资这么大你不会保护自己怎么能长久?” “除了找个当官的保护,我还能怎么保护自己?” “怎么不能?你去讨好传媒呀!现如今,传媒才是老大,既代表政府又代表人 民,有他们保护,当官也让你三分。” 王一州把雪茄叼起,想了一下说:“既代表政府又代表人民,你这个说法有意 思。只是买通传媒还不一样?” “买通倒不必,”我已说得兴起,“我是说你去大造新闻,来个学成返乡报效 祖国的架式,让传媒天天吹你。市里的不吹,你找省里的吹,找中央的吹,吹个天 花乱坠。” 沉默了好一会,他才说:“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你说说看,造点哪方面的新 闻容易引人注目。” 他认真我反而慌了,一下答不上话来。 “你不会是拿我开心吧?”王一州有点不快了。我支吾道:“什么话?我是为 你着想,你不是想送人钱吗?别给当官的送,眼下电视和报刊天天讲救助贫困大学 生,给他们送去,全省这么多所大学有你送的,不过瘾的话,就送点给老师、教授, 传媒那帮家伙卖他们的帐。接下来还可以希望工程、贫困地区也送一些。” “早一轩”搬新居了,早上六点,我就站在门外欣赏我的杰作。透过玻璃幕墙 显得十分整洁明亮,越看越有点“麦当劳”的味道,不禁沾沾自喜。如果象王一州 说的那样搞几家分店,老子的小粉店不也成大买卖啦?到那时谁还敢说我卖粉丢人? 至少老婆会重投怀抱。 坐在以前饭店的收银台里,还是有点紧张,第一个顾客走到我面前时,我学着 高仕明的一样笑脸地说:“您免费,重新开张,明后天也一样,第一位免费。” 人渐渐多了,买牌的人不时还说几句吉利话祝贺,不过他们最关心是否加价? 我马上拿广告笔在玻璃上写:“扩店为大家,不加价,不减料。” 有了坐位和良好的环境,不少人连午饭都在这里解决,人流持续到下午四点左 右才见少,营业额竟翻了三倍,我乐不可支。不到十天又出现坐位短缺,许多人是 大老远慕名而来,得赶快招兵买马开分店了。 艳艳走了一月有余,扩店的事搞得我没时间想她,又要筹备分店,我一心扑在 “早一轩”上。 虽然老在梦里常见她,还是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才好,我竟然连电话也没给 她打一个。只是偶尔开车到学校远远看她,她肯定也知道。我不在家时,她也回来 收拾屋子,帮我洗脏衣服。我打算分店一开张就去向她投降,哪怕是放弃“早一轩” 我也不在乎。五头能为个“小姐”这样做,难道我还不如他?但我还是先做出成绩 再说,真的放弃也潇潇洒洒。 我常去看向东的儿子,却不再和盘新华联系,向东死后我只在电视上见他,因 为罗征一句话,他成了我心中的一个阴影。 王一州一早就来到店外,我也有些时日没见他了。他没和我打招呼,一群人围 张桌子坐下,叫个秘书模样的人来买牌,我照收不误也不看他,他们吃完又匆匆离 开。过了一会却接到他的电话。 “见你太忙不敢打扰,下午有空吗?我那件事越来越复杂,想找你商量商量。” 王一州的声音听起来已不怎么傲慢。我说:“你开玩笑,找个卖粉的商量,你身边 的能人多的是。”他说: “上回你那个建议我的人研究过,有点意思,你要半途而废的话,那是拿我寻 开心了,我可是认真的。”这家伙已很了解我的脾性。 午钣过后,林肯车来到门外。我第一次坐这种车,里面宽敞得象间屋子,还有 吃有喝,电视、电话样样齐全。王一州说:“来点香槟如何?”我点头,他开冰箱 给我倒了一杯。 “坐上这种车,才知道劳动人民和资本家的区别。”座椅很舒服,我半躺着。 王一州笑着打开雪茄盒,做个我要不要的姿势,我摇手。他点燃一支说:“古 巴的COHIBA,不试试?”我闻味道就知道,做导游时有个美国佬常熏我,盘新华送 过我一盒我还没开封。 我说:“想是想试试,就怕上瘾消费不起。” 王一州头往后仰长吁两声, 说: “告诉你件事,拍卖会取消了。”我奇道: “莫非你们把那位副市长搞掂啦?”他摇头,“没有,底价太高,比我开的高出两 倍。只好退出,没想到美国佬也退出。大家商量另估底价再来过。” “真没劲!”我也长叹一声,“一场好戏没演成,我还打算请你带我去当观众 呢!”王一州苦笑道:“我那帮人见成这样,又想给副市长送钱,我也没了主意。” 我说:“你怎么不去了解下美国佬,他要这块地干麻?” “了解过。他们表面说是自己用,其实是故意和我们较劲,究竟他们有什么企 图?我想来想去,肯定是那个副市长有意让人来拱价。”王一州很沮丧。 我积重难返道:“你老人家又是市长又是省长接见,连高仕明也知道你要投资 五个亿。人家才不傻,挖空心思也要狠宰你一刀。” “原本是想给他们有好印象,价钱会低些,哪知道适得其反。换了是你,现在 你怎么办?” 王一州已经知道怎么和我说话。 我摇头说:“你蛮会勾我说话的。唉!要是我,我还是那天说的,先树立光辉 形象,完了跟传媒说,老子不干了,不是不想干是政府开价太高。” 他吐出一股浓烟,“这样好不好,那个副市长肯定紧张。就怕美国佬硬顶,让 他占了便宜。” 我说:“既然你说美国佬是来较劲的,你不玩了,他和谁较劲?除非你判断错 了。” “果然旁观者清。”王一州给我添过香槟,把雪茄咬在口中。“我那帮人老想 着给人送钱,你这招以退为进他们就没想到。我看不妨试试,成功了还能有很好和 广告效应。” 我说:“你们财大气粗惯了,当官的又穷,一个月工资还比不上你两支雪茄。 你的人当然想用钱来勾引他们了。唉!说到底贪官污吏全是你们这帮奸商造成的。” “虽然我知道你不愿意。”王一州若有所思地笑笑,“还是想请你来帮我。你 简直比我的人更象我的人。” 我大道笑:“废话!我不做汉奸的,何况还是汉奸的狗腿子。”他认真地问道: “那你干麻帮我想那么多?”我说:“你买下那块地,我好在附近开分店。”他摇 头,“老高这书呆子怎么会有你这种朋友?” 王一州还真把我说的当回事,频频在电视、报刊上露脸,我都看得有点厌烦。 不过,我在他那块地附近订了一间门面,以防他交易成功租金狂涨。 我找了两个地方准备开分店,装修已近尾声。 “不要太高档,也不上电视,在晚报登几天就可以了。”从人才市场招来一个 叫李启明的,正和我商量分店开张做广告的事。李启明问:“还搞开业仪式吗?” 我说:“免了,又不是大酒店,不能给人消费太高的感觉。” “文哥,是不是加点饮料,我见总店那边老有人问可乐矿泉水甚至啤酒,这些 利润好高的!” 这小子挺机灵。我点头说:“可以试试。”他又问:“外买搞不搞,总店那边 也常有人打电话来问。” 我有点不耐烦了, “你算一下成本, 就怕人手不够,贪多嚼不烂。”他说: “没事的,满街摩托车,就是那个摩的有的是,可以长期包给他们也不贵。”我点 点头,他又要问。我打断道:“有些事你自己定,财务上给我搞清楚就行。” 李启明有买弄聪明之嫌。招他是因为见他口齿伶俐,又上过大学,当然还有个 原因他是上海人,和艳艳是同乡。他很兴奋,我刚拿报纸看,他又说:“还有件事, 文哥,我们做套工作服好吗?就怕开销大。”我赞道:“主意不错,你找人设计吧, 最好让人一见就知道是早一轩的。” 桌上电话响,李启明敏捷地抓起。“你好,早一轩。”他把筒话给我,“文哥 找你的。” “文兄吗?请秘书了?”是王一州。我说:“见你有人帮开车门,跟你学的。” 他笑道:“那算什么?你教我的才精彩,今天开个酒会,照你说的,我正式宣布退 出。你这个导演不来就太没意思了。”我说:“有吃有喝,我一定去。”忙了一天, 我也想找地方轻松。 没过多久,林肯车来了,王一州的秘书开车门等我。李启明也跟出来,在车旁 东看西看,嘴里赞叹不已。 “想不想进来坐坐?”我得意地问他。他张大嘴巴,“我<<<<”我说:“上来 吧!带你去见见世面。”好象这车是我的一样。他上车后好奇得连烟缸也看,惹得 王一州的秘书发笑。 酒会的规模很大,到处都有背摄像机和照相机的人。而且还有不少我在电视上 才见过的领导,看这架式王一州真要来个大地震了。可能因为是自己的主意,我也 有说不出的兴奋。 带李启明到餐桌旁,拿碟子吃东西。这小子对餐桌上五颜六色的食品都感兴趣, 象是要每样都吃到才心甘。我说:“你别撑着,叫救护车就不好看了。”他才有所 收敛。 “快看快看!文哥,那妞靓极了,就是洋妞旁边那个。”李启明推我。我正拿 第二杯酒, 我顺他的手看去, 心里一阵酸痛。见他仍在色迷迷,我恼怒地骂道: “你他妈!老实点看,那是我老婆。”他把碟子刀钗全打落在地,幸好不是瓷器, 但响声引来许多目光。 开始装修分店时,我就忍不住想向艳艳投降,跑到学校找她,哪料她已经带学 生去风景区实习了,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 “导演来啦!”王一州叫唤着向我奔来。“今晚的戏怎么唱,还要他指挥呢!” “你做坏事,千万别扯上我。”我突然觉得很不安,这是在和政府作对呵!不 该来这里的,我想马上走,又舍不得那边的艳艳,再不下点功夫,就有失去她的可 能。 “走!带你去认识下你的父母官。”王一州挽我的手。我说:“算了,我宁可 在电视上认识,以免影响他们在我心目中的光辉形象。”他大笑,“好吧!那我去 应酬一下,你别溜,听见吗?” 这家伙已察觉到我的心思。 我朝艳艳走去,她和帕蒂还有那位女人相的钟校长在一起。李启明跟在我身后 说:“文哥,你和刚才那人很熟呵。我昨晚在电视上见他一捐就是几百万,真利害!” 我没心情理他。 “文,你好帅,怎么可以去卖粉呢?”帕蒂走来和我碰杯。我说:“麦当劳刚 起步,还不如我。”“哇!”她惊呼,“你想挑战麦当劳!”钟校长笑道:“文老 板,今晚的食品不会是你粉店提供的吧?”那神情很象以前的劳剑,只是我不想说 什么。 径直走到艳艳身前,她扭过脸。我说:“车学得怎样了?” “下个月路考。”她声音很小,还是没看我。我叹息一声,柔声说:“你把车 拿去练吧,争取一次过关,车在车库里。” 我把车钥匙递给她,她伸出手我马上紧紧握住,久久不放,“自己当心点,慢 慢开。”她终于看了我一眼,眼里有晶莹。 “嫂子,我叫李启明。”李启明成跟屁虫了,从我身后闪出恭敬地叫道。 王一州昂首阔步地走上讲台,客套话后,又感谢领导,才入正题。他象个政客 演讲,绕了几道弯,末了说:“<<<<不再参加拍卖,另择其它城市投资。”全场肃 静了几秒钟后,记者们马上忙开了,团团围住王一州和各位领导。 我已无心此事,眼里只有艳艳,刚才故作潇洒,现在却想只要她愿跟我回家, 当众下跪我也干了。 “导演,我的表现还可以吧!”王一州不知几时站到我身边,一大群记者正用 镜头瞄准我们。 我惊恐地用手遮脸,想逃,他却搂住我的肩,在我耳边说:“挡也没用,那边 副市长已经看见你,你想不上我的贼船也不行了。”我觉得自己被出卖,被玩弄了。 推开他,象个刚被非礼的少女仓皇逃出。 刚进家,电话手机齐鸣,连呼机也来凑热闹。我一概不理,一支支地抽闷烟, 盘算着如何应付这局面。 “你想熏死自己呀?”手上的烟被抢下,艳艳神奇般地出现。我不敢相信自己 的眼睛,视线随着她移动。 “喝茶,不许抽烟。”她放杯茶在我面前,“看什么看,你不理我好了,又惹 人家干麻?” 我怕是幻觉端杯猛喝一口,呛得直咳嗽。她在我背上轻捶,没有假了。我拉她 到怀里,随即又抱起往卧室走。贪婪地在她胴体上啃,不小心发现有滴水正滴在她 美丽的乳房上。 “你昨晚怎么突然跑了?那位王总好象对你挺好的呀?”艳艳问起昨晚的事。 天已大亮,我们光身偎在床上。提起王一州我就来火,“好什么好?那王八蛋 是个骗子,我昨晚被他给耍了。” “他怎么耍你啦?他不是还拉你在记者面前留影吗?” 女人就爱看自己老公出风头,我只好和她解释,“你不知道,昨晚的酒会是我 的主意,帮他和市里一个副市长作对,他大呼小叫的把我扯出来,那是唯恐别人不 知道是我主谋。人家奈何不了他这个大外商,可要修理我这个小商小贩,比捏死只 蚂蚁还容易,你说我气不气?” 艳艳在我怀里嘻嘻笑,“我懂了,你是怕市长大人封了你的破粉店,这样才好! 要不你老拿它气我,活该挨封。” 我懒洋洋地说:“听我讲完你就笑不出了,你不在家这段时间‘早一轩’扩大 了,准备开三家分店,两家已装修好,打算近期开业,一共投资三十万,有二十万 是贷款,用我们房产押的。” “你怎么贷款也不和我说?”艳艳跳下床去,光洁的身子象条美人鱼。我说: “我去找你,钟校长说你带学生到外地实习,打电话你又不接,是不是?”她气恼 得拍床,“讨厌死了!都怨你,你让人家一点都不行吗?这回好了,睡街头去。” 我拉她到胸前搂住,“还不到那一步,你老公福大命大,车到山前必有路,有 路就有你老公的。” 她“呸”了一声。 艳艳平静后又问:“王一州干麻要害你?”我说:“我也纳闷,兴许他想让我 走投无路就去给他打工。” “那不好吗?”她看见了希望,“难得他青睐,我们钟校长想和他说点事,他 连见都懒得见,你千万别错过机会。”我说:“我给汉奸做狗腿你就觉得有脸面?” 她不高兴了,挣脱我坐起来。“有你这么说话的?人家外企的人都是狗腿?你又有 多伟大?” 我点上支烟,恶狠狠地说:“我不是伟大,我爷爷的头让日本人割下来当凳子 坐了两宿,我给日本人做汉奸?别人可以,我万万不能。”艳艳的眼睛又变得温柔, 钻回我怀里,“那你干麻给他出主意?” “出什么主意呀!”我大声说,“他和我讲有人想让他行贿,我看不惯就乱说 几句,谁想他会当真。唉!管他呢!你回来就好,有一得必有一失。”分开太久, 我又动情,不由自主钻进她体内。 “坏蛋!还有心思<<。” 两人就这样一天都在床上,也不知道有多少次疯狂。 我睁开眼,艳艳在对我笑,她扎起两个辫子,格外青春。我一把拉过在脸上亲 了一口,她嚷道:“接电话。” “文哥,我们分店的卫生许可证没批,这可怎么办呀!就要开业了,拖一天要 不少钱呢?” 是李启明。他妈的真快,我说:“你做别的事去,留我去处理。”那位副市长 的办事效率不错,只用一天就找到我的老窝,有过心理准备,也懒得去想那么多。 “又去上那种乱七八糟的网站。”艳艳在书房里检查电脑,我已穿好衣服,答 道:“我那是复习英语,你今天没课吗?” “烦我啦?好!我这就走。”她在书房里回应。我说:“小器鬼,想带你去看 我的麦当劳,有兴趣吗?”接手“早一轩”快一年了,她从没去看过。 “呸!”她从书房伸出头,“都快收摊了,还好意思麦当劳,你‘杨白劳’还 差不多。” 车到“早一轩”外面,艳艳看呆了,我十分得意。人太多,连走动也不容易, 我把她带到楼上,楼上是以前饭店的两间小包厢,现在成了办公室。 李启明殷勤地拿来饮料,艳艳说:“他就是前晚叫我那个?蛮勤快的,叫什么 了?”“嫂子,我叫李启明。”李启明点头哈腰的说,我示意他下去。 “是你老乡,”我对艳艳说。她说:“他是上海人?干麻不让他留下陪我说说 话?难得见老乡,我好久没回去了。”我说:“这小子和老板娘认上老乡,尾巴不 翘上天才怪。我请人可不想请个大爷。” “就你花花肠子多。”艳艳出去看楼下的热闹场面,突然进来对我说:“把帐 本拿来,这么好的生意,我看你贪污了多少,打官司得的钱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她还真给我来付老板娘的架子。我叫新招的财务去陪她,自己站在栏杆旁抽烟,却 发现盘新华坐在下面吃粉。 “盘局长,你也来我们这种小庙吃东西?”我来到盘新华身旁。他回头对我笑 笑,又继续吃。 我说:“最近去过‘皇庄’吗?不知道武则天包厢的血迹干了没有。”向东就 死在那里。 “味道不错,等半小时值得。”他放下碗,用手帕抹嘴,不知道和谁说。我还 想剌激他一下,他却和从楼上下来的艳艳打招呼。“老板娘,给你提个意见。” “是盘<<盘哥,”艳艳也略显意外,“好长时间不见了,盘哥比以前还见年轻。” 盘新华笑道: “我刚想夸你几句,你反夸我了,不怕有人吃醋?”他扫了我一眼。 艳艳抢我的话说:“别理他,盘哥你有空吗?送我去学校。”盘新华又看我, “有,有,你一句话,我随时听候差遣。”他和艳艳就这样出去了。我想发作又不 敢,跟到门外,眼睁睁看着盘新华的车子远去。 “文哥, 那人是谁呀? 这么牛气!”李启明也跟出来。我过了很久才答道: “你不是爱看电视吗?去看认真点,那是公安局长,你说牛不牛?”他的表情变得 象个白痴。 有五六个人走进店里,他们可不是顾客,穿的两种制服我分不出是工商还是税 务或者别的什么。李启明去和他们搭了几句话,就大声吵起来。上海男人吵架,水 平不比女人差,对方五六个人的声音敌不过他一人。而且这小子还博得顾客们的同 情,不停地帮他说话。 我看那几人被围攻得差不多,才过去说:“别吵啦!我们马上关门。” “这<<这不是欺人太甚吗?就一点小问题,<<<<也太老实了。”正大占上风的 李启明哭丧着脸蹲了下来。 我又去公园找徐老头下棋。老头今天如有神助,连赢我五盘,洋洋得意地说: “明天我让你两个车,不然下得没意思。” 每天都和艳艳去练习开车,我学车时教练讲,女人学车有的根本不用教,有的 你怎么教她也不会,艳艳看来属于前者。 “今晚去哪开饭?还回店里?你别看了又心烦。”练完车艳艳问。这几天我们 大多是在店里开伙,我说:“老曾叫去吃饭,现在他每月要结次帐。” 我让她开车,她说:“交警拦了怎么办?”我说:“警察头子和你这么好,你 怕谁呀?” 那天她要盘新华送,我还没和她计较。 艳艳发动车,朝我狡黠地笑笑,“你真吃醋呀?我那天是走后门。我们学校附 近的派出所老来和我们找麻烦,我早就想和他说了。”我叹道:“是我自作多情, 真好笑。以为你叫他去工商帮我说情呢!” “我哪敢!”艳艳叫起来,“你不和我翻脸才怪。喂!其实你何必假清高,叫 他帮这忙准行,强过启明整天瞎跑。”我望窗外不说话,她又说:“你和盘哥到底 是什么回事?以前象对同性恋,现在跟仇人似的。”向东死和盘新华有关我没和她 讲过,有些事女人不知道好。 老曾的两个伙计阿胜、阿正站在修车行门口,一胖一壮象两个门神。 “是嫂子呀!”胖阿正说,“我以为是哪个女大款呢。”阿胜也在一旁憨憨地 笑,这两家伙还是剃光头,夕阳下一闪一闪的,我在他们光头上摸了一把,办公室 里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女人。老曾讪讪地说:“她<<她是小马,在KK和你讲的那个。” 没想到他能把个研究生弄上手,艳艳听我说过他相亲的事抿嘴直笑。 饭吃得很斯文,酒也喝得少。阿胜和阿正平时简直就是饿狗扑食,也学会了细 嚼慢饮。 艳艳和小云没吃多久就到一边去算帐,小马和我们说了句“慢吃”也跟去。 阿胜一口把酒喝光,又满上一杯,阿正更是用手抓个猪蹄,大口啃。我看得好 笑,邀老曾喝酒,“这回多个算账的,当心小云和她打起来。”阿正抢着说:“不 会不会,我们婶子斯文,又有文化,小云佩服得很,不会吵的。”他已啃得满嘴油。 我低声问老曾怎么搞上手的,老曾笑而不答。阿胜说:“有天,曾叔灌了几瓶 啤酒就去找婶子,我们还耽心他,谁知道他晚上把婶子带回来了。”老曾在他光头 上就是一“爆粟”,对我说:“还不是你那晚出的馊主意。”我回忆起曾说过让他 酒后再相亲,随即大笑。 回到家我问艳艳:“生意怎么样?分到多少?”她说:“过得去,但不告诉你。” 我叹了口气,“唉!有老婆的男人都成了穷光蛋。”她说:“你还有话说,打官司 得的钱还有房子全让你投进早一轩,我再不抓住这里,还真得挨饿受冻。” 提起早一轩我就烦。停业一个多星期了,没收入不说,招来的一帮工人每天要 不少钱开支,再顶下去非散伙不可。俗语说的好,穷不和富斗,富不和官斗,况且 老子根本就不富。 星期六,艳艳说:“别烦那么多了,不如我们找几个人来热闹热闹,也该让人 家小马认识一下你们这伙人。”我在床上吃早餐,“解解闷也好,你离家出走后, 还没人来过。”她兴匆匆去打电话,女人都爱请客。 不一会,高仕明夫妇,帕蒂、老曾和小马、小云陆续来了,她想叫盘新华我不 让,也不叫罗征。几个女人凑一块成街了,又是中文,又是英语,七嘴八舌的。我 们三个男人只有听的份,也挺有趣。 她们闹了半天,艳艳突然嚷道:“完啦完啦!说包饺子的,什么都还没买呢!” 她一惯都是个粗心的人。我们三个男人也傻了,几个女人又叽叽喳喳商量着要一起 去,艳艳还得意地说她开车。 我看天已不早,让她们去买天黑也吃不上饺子。我说:“算了,你们继续聊斋 吧,我店里还养批闲人呢。”我给店里打个电话。高仕明笑道:“还是当老板好, 凡事有人使。”我说:“我这老板也不长久啦,让你汉奸朋友一闹,以后什么也做 不了了。” 李启明提着大包小包进来,满头大汗。我说:“你被人追呵!”他擦着汗说: “我骑单车,太阳大。”瞄了一眼帕蒂,他低声说:“文哥,还有外国女人呵!” 我说:“正好缺个男的,你想不想娶做老婆。”他说:“你别逗我了。”钻进厨房 去。 李启明手脚麻利,很快就把饺子馅端上桌来,大家围在一块包有说有笑的也蛮 开心。 “文,怎么你和艳艳不举行婚礼?你们中国不是最看重婚礼的吗?”帕蒂问。 “她和我这个卖粉的结婚已经不错了,举行婚礼怕大丢她脸面。”我正在教她 如何把饺子皮捏得漂亮一些。 艳艳辩解道:“赖我呀!你自己嫌麻烦,要不明天我们就办次婚礼。还有钱赚 呢!”我对帕蒂说:“我们举行婚礼请你做伴娘好不好?不过伴郎我可不要你的马 歇尔将军。”我还记得在“派斯蒙”她那个趾高气扬的男友,她笑道:“不会的, 我已经和他分手。” 小马给老曾和小云翻译,李启明惊奇地说:“文哥你英语这么棒,在哪学的, 比我强多了。” 我知道他心里一直瞧不起我,胡谄道:“外国人来吃粉多了,自然就会。” “文革,你这么好的英语,以前怎么和老曾去做保安?去外企人家也聘你。” 小马要是换掉她酒瓶底一样的眼镜,可能显得年轻点。艳艳说:“人家是共产党员, 不会去给外国资本家打工的,他说那是汉奸。”大家都发笑。 帕蒂莫明其妙,周玉用英语说了一遍,她惊叫道:“文是共产党员?太不可思 议啦!你不会是中国的KGB吧?”我笑道:“我还想是CIA呢!你害怕了吧?恐怕在 座的党员还不止我一个呢!”一问之下,把我也吓一跳,除艳艳和李启明,竟然全 是。 “难以置信,我经常和共产党在一起也不知道,共产党是你们这样子的?尤其 象文革。” 帕蒂象才认识一样看我们。我说:“你心目中的共产党是什么样的?象雷锋还 是张铁生。”她对文革有所研究,我故意提张铁生。 “没错!”高仕明忿忿不平地说,“你们西方人都有偏见。在美国时,听说我 是共产党员,居然有人跑到我宿舍去示威。”他的手机响,他听了一下就递给我, “王一州找你。”我不想接,包完一个饺子才接过来。 “文兄开派对也不叫我,太不够意思了,还在生我气呀?”王一州还是漫不经 心的口气。 我冷冷地说:“都说汉奸信不得,现在我才知道这话不假,可惜晚了。”我确 实还有气,大家不在的话我会破口大骂。 王一州哈哈大笑,“没那么严重吧?我这汉奸也是为了国家利益麻!别赌气了, 明天和我去打场高尔夫。”我说:“我正忙着盘算讨饭从哪家开始,没心思和你打 什么高尔夫。”他说: “你的事我知道,你来打球的话可能会有所收获的,你忘记给我做的计划啦? 我的事搞掂,你的事自然就迎刃而解,损失多少我赔,好吗?”我沉默,算是答应。 “其实你何苦巴巴守这个粉店呢?早一轩再有发展也比不上王一州给你的年薪, 他那样做,是想让你去帮他。就算你不为钱,可你想想,在大公司干,那才是正道。 以前听向东讲,你总叹怀才不遇,机会来了你却这样 。唉!别埋没了自己,我不信你就甘心做一辈子卖粉的。” 高仕明又摆出一付长辈的样子教育我来了!要在前几天我肯定和他吵,现在已 没那兴头。见我没反应他又说:“要是向东在,看他怎么骂你。”这话让我更无话 可说。 “我早劝过他了,”艳艳有点兴灾乐祸,“他说他爷爷死在日本人手里,不能 去做汉奸,劝他也没用,让他做他的麦当劳梦好了。” 小马和周玉纷纷指责我观念陈旧,心胸狭隘。小云不知道什么缘故,今天话特 别少,我和艳艳一起后,总觉得她怪怪的。 帕蒂听高仕明解释完,也来凑热闹:“当年美国还在日本扔过原子弹,现在日 本不也和美国是盟友吗?文,你太落伍了,上一代的事与你们无关,你该学学日本 人才对。” “没办法,”我把包好的一个饺子扔进盘里,“我这人就忘不了家仇国恨。你 们英国人不也还恨德国人吗?二战你们死的人与中国相比,和一个没死差不多。两 千万呀!小姐,你想想看,就是把澳洲的人全杀光。这仇我可能报不了,但我是不 会去给日本人鞠躬的。” 李启明鼓掌说:“对!文哥,我支持你,小日本有什么了不起。”我白他一眼: “你少装啦! 我跑了,你老人家又得重新找饭碗,你当然支持我了。” 老曾在和小马说话。 “<< 我爸在喂牛,鬼子进来了,我爷爷奶奶也躲进牛棚,可鬼子还是找来,我爷爷 把我爸爸放进粪坑里才没让鬼子发现。我爸爸亲眼看见我爷爷被鬼用刺刀捅死,我 奶奶被几个鬼子那<<那个了,还开了膛,肚子里有我一个叔叔<<<<。” 大家都停下手中的活听老曾讲,艳艳这下不干了,“不许再说啦!快成忆苦思 甜会了。启明,你去煮饺子,我们唱歌好不好?我有一盒Mariah carey,OK版的。” 王一州在电话里说马上来接我,艳艳还赖在床上。昨晚她讲,没去玩过高尔夫 要和我一起去。我穿好衣服就催她,她打个哈欠,抚口说:“我不去了,你们哪是 去打球,个个心怀鬼胎,我去也不好玩,你自己去吧!别和人家打架呵!”这口气 象我妈。 阳光、碧草、衣衫时髦的男女,这就是高尔夫。西方的富人们用一个世纪的时 间把大自然摧毁,又发明这种充分享受大自然的运动,真令人啼笑皆非。就好象他 们世纪初来中国当强盗,世纪末却来兜售民主自由一样,恶棍和上帝都是他们。 第一次打高尔夫是盘新华带去的,当时非常兴奋,玩得也很开心,知道花多少 钱后就再也不敢光临。虽然是他请,还是那个道理,上瘾怕玩不起。其实会打容易 打好就难,走比打还累。我看王一州这种老手,水平也不比我好到哪去。 球场上人不少,不过依我看着迷打球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是来炫耀身份的。 打了几个洞,太阳已升到半空,我跑到阳伞下喝水,一坐就不想起。王一州也过来 拿水喝,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把阳伞说:“人来了。这出戏也该收场,但愿有个好结 局。走!我们过去,给点面子给父母官。” 那边阳伞有两男两女,走近才发现其中一个男的是盘新华,我不自在起来。 “孙市长、盘局长,我朋友文革。”王一州介绍道。有个女的是近来比较走红 的女演员,我看她不看盘新华。 “最近好吗?”盘新华主动和我握手,好象他前几天没见过我一样。 “托你的福,上次挨打后自今还不再挨打。”我不冷不热地说。 “你们认识?”孙副市长问他。盘新华点头说:“老朋友了。”孙市长意味深 长地说:“有朋友在事情就好办多了。” 王一州毫不客气地坐上椅子说:“既然这样,不知道孙市长愿不愿和我们交个 朋友?” “王先生说笑了,”孙副市长微笑着招呼我坐下,“王先生非但是大外商还是 大名人,和你交朋友是三生有兴的呵!” “平时大多时间都是在电视上见王先生,我们市长和你交朋友我也沾光。”盘 新华说话时的眼光并不友好。 王一州转头对我说:“能和本市的两位大人物交朋友,这单买卖做不成也值得。” 我突然有些恼,肆无忌禅地说:“交不交朋友我都满足了。我家祖宗三代从没有谁 和官坐在一起,更别说这么大的官了,而且还有个当红明星。我简直明天就可以自 杀。” 王一州放肆地大笑,盘、孙二人笑容一闪而过,两个女的笑得倒相当迷人。 “你认出我了?我已经戴墨镜了呀!”女演员做出不适合她年纪的天真状,刚 才没介绍到她们。明星都差不多,女明星更甚,让人认出她烦,认不出又怕自己失 去魅力。我索性满足她的虚荣心,“不骗你,我还为你单相思呢!我老婆现在禁止 我看你的电影,幸亏今天没带她来,打起来的话不知道帮谁好。”她的笑容几乎把 我醉倒。 大家故作轻松地说笑了一阵,孙副市长说:“麻烦两位小姐去帮我看看午餐好 了吗?”女人走了,他又对我说:“文先生真风趣,你可以做主持人,两位小姐为 你着迷了。”盘新华说: “那她们只好单相思,老文家那位才是大美人。” “哈罗!各位,文也在,好久不和你钓鱼,几时有空记得叫我。”一辆电瓶车 开到阳伞边,车上的白人又是认识的,帕蒂的酒店老总洋民。 我起身去和他握手说:“我快破产了,几时都有空。” 洋民旁若无人地和我吹起钓鱼经,孙副市长和盘新华也不在意,不时还插上几 句。王一州看我的眼神很异样,我一停口,他就打眼色叫我到一边去。 “你交际够广的,连我的对手也认识。”王一州冷笑道。我也意外地说:“我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唯一认识的一个官和一个洋人全碰上了。”他不相信地看我, “你们该不是结伙来蒙我吧?” 我差点跳起来,粗话破口而出:“你他妈你吃错药了?我当初劝你去给他们送 钱就早没事了,用费劲蒙你?和他们作对谁出的主意?不说了!算老子犯贱,多管 闲事,压根就不该来。”他抱住我嬉笑道:“完事给你鞠三个躬,行了吧?”我想 了一下,又跟他坐回去,毕竟还关系到我的早一轩。 “美方代表也来了”孙副市长恢复他出现在电视上时的严肃表情,“有什么问 题商量商量都好解决,最好是今天大家都能得到想得到的。你说是不是,王先生? 我们市政府压力大呀,希望你和洋民先生能够体凉我的苦衷。” “市长的心情我理解,就看洋民先生有什么想法?”王一州拿出雪茄点燃,有 意思的是洋民也点上支雪茄。 孙市长接着说:“照王先生生的意思,我刚才和洋民先生谈过,他同意我们另 给他找块地,这块地可以说已属于王先生了。不过,洋民先生有个条件,就是要一 定的补偿,具体多少你们自己商量,我们先回避。”他和盘新华要离开。 “市长请留步!”王一州叫道,“我想知道那块地的价钱现在是多少,如果是 拍卖价我还是买不起,也没必要商量了。”这家伙的神情象个无赖。 孙副市长也不恼,微笑道:“这个问题提得不好。唉!我很为难,但只剩你一 家买主,我给你说个大概吧!嗯。你以前不是出过一个价吗?大约,我是说大约, 不超过你出价的百分之三十。”王一州吹了声口哨。 我也走开去打球,心里有些乱,挥了几次杆,球没打着,草皮倒掀起几块。 “你的水平进步可不大。”盘新华来到我旁边。我懒得看他,把球放到到球座 上说:“在全市卖粉行业来讲,我水平起码是数一数二的。” 盘新华不理会我的幽默,站到我身前说:“你几时成王一州的跟班了,以前没 听你提过。”我把球杆撂到地上,“报告局长,我不是他的跟班,他去粉店吃粉就 认识的。” “你烦不烦呀?”他叫道,“整天把粉店挂嘴上,哦!怕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好吧,今天这事无论什么结果我都帮你把粉店开张。不过你以后少管闲事,这种玩 笑开不得,害得孙市长要去和省长解释,有时是祸从口出。” 刚才给王一州一番质问,火还没消,这又来一个火上浇油的。我冷笑道:“谢 了,听你这么说,我开不开张都无所谓了,爱管闲事的毛病我是改不了的。”老子 是两头不讨好。检起球杆专心打球,不再理他,他气鼓鼓地瞪我一眼才走。 王一州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操他奶奶的,白让美国佬赚了一把。” “签字啦?”我挥了一杆停下问。他躺成一个大字说:“等下签。唉!终于搞 掂了,多亏你。 就是给美国佬这笔钱不舒服。”我讪笑道:“你象是急着买地下葬老娘一样, 现在人家肯定在骂你是白痴,害人家发财。” “你看我象白痴?”王一州蹦了起来。 “我没说象,我说是,给人诈了一大笔还沾沾自喜的人,不是白痴你说是什么?” 我望他,他也望我,“你铁了心跟我和他们对着干了?不怕你的粉店永远开不了张? 我现在就去和他们反悔,白痴也知道你是主谋。” “你要不敢去反悔就别拿我做原因,我不领情的。”我扛起球杆走开。他大笑, “你这家伙真他妈的古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意挑拨离间,或许是报复心在作怪,可我到底在报复谁, 就为盘新华刚才那几句话?还是孙市长不准我开张? 王一州很快就回来,拍我的肩说:“明天我叫人准备个办公室给你!孙副市长 和你的两个朋友,此时一定在商量是把你全烤呢还是拆零来吃。” “让他们吃了强过给你们小日本吃好。”我正想这样做的最坏后果。他不屑地 说:“何苦如此固执?我也是中国人,你帮我<<<<。”我的手机响声大作,他说: “来了来了!你是导演你来收场,我打球。”他抢过我手中的球杆。 “你到底想干什么?”盘新华的声音很剌耳,可能他审犯人就是这样。“我拼 命帮说好话,你却来这手,弄得孙市长都生我的气了,劝你你不听,告诉过你做事 要想后果的!你自己是开心了,你想过艳艳吗?想过你的亲朋好友吗?你不是很有 骨气吗?怎么去给日本人当狗头军师?冤枉我对你象兄弟一样,在你心里还不及一 个刚认识的汉奸。”我一直沉默,心里确实舒畅。 “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眼下最要紧的是这事,你听着,我已经劝洋民放弃 一半补偿,你叫姓王的马上签字,今天就付款。再这样乱搞,哪天我也给你累死。” 我突然找到和他们作对的理由了,很简单,只是想不被别人小看而已。 在高尔夫球场精巧的小餐厅里,王一州也不问我对方下了多少价,很快就签完 字。餐桌旁,他在我耳边低声说:“让你骂句白痴,省了一百万美元,欢迎常骂!” 我半晌才说:“你还欠我三鞠躬呢!”他又大笑,弄得孙市长等莫明其妙。庆贺时 我拿酒杯的手还在抖,“一百万美元”塞住了我的耳朵,孙副市长的官方贺词一句 也没听进。 “今天能喝这杯酒, 文老弟居功至伟。 ”孙市长提起我来,还亲热地把我称 “老弟”,我方回过神听。“老盘,你有个这么能干的朋友,早该介绍我认识了, 人材难得呵!让王总抢了先手。” “他这种人不用介绍的,迟早会露出水面,只是被王总抢先手我也是今天才知 道。”盘新华的脸色不大好看。 “冤枉呵!”王一州大声叫,“他还是闲云野鹤,我的庙他嫌小,不进就罢了, 还口口声声骂我汉奸。”他做出个滑稽的表情,引得在座的人也都发笑。 我叹息道:“我哪里称得上闲云野鹤,顶多是个长舌头的孤魂野鬼,去到哪都 怕把人吓着,所以一处也不敢去,可是自己做点小本生意,又给勒令关门,看来只 好呆在家让老婆养了。”盘、孙二人只是淡淡一笑,不表态,王一州也不帮腔,故 意去找洋民聊天。 女演员要和我干杯,媚笑着说:“你结婚太早,我愿养你可惜没机会。”另一 个女的则说:“你快离婚吧!我都等不急要嫁你了。”我笑道:“离婚就不必了, 市长大人点个头,我全要。”没人听我诉苦我干脆和她们大讲风话。 “文老弟是学什么出身的?”孙市长突然正色问我。我只好停下和两个女人玩 的猜单双游戏,答道:“说来你不信,我学了四年政治。” “信!”他点头说:“我信,王总不是和政治人物差不多了吗?你四年政治没 白学。” 我可能是酒昏头,也可能是受宠若惊不知道说什么好。孙副市长又说:“政府 也招聘人材,有兴趣可以去试试。”原来老子还是个人材呢! 盘新华用一种关切的目光望着我,我连连咳嗽说:“年青十岁,我肯定去,现 在不行了,我是醒时短,醉时长。在政府里闹笑话太丢人,三十岁了,再丢人显眼, 哪天连老婆都跑掉。”我也不理会他们有什么反应,继续和两个女的猜单双喝酒。 分手时,盘新华和我讲了几句悄悄话,我进林肯车就躺下去。王一州追问道: “他和你讲什么?” 我说:“他叫我后天开业,孙副市长也去。”王一州长叹一声,又拍腿叫道: “好哇!后天我也去。” 艳艳把我叫醒吃饭,我说我吃过了,她说:“醉成这样,你吃的是早饭。” 头晕得利害,这一天居然还没过?上林肯车前还好好的,上车后什么都不记得 了。起身进卫生间,自言自语地说:“这俩女人真利害,把老子灌醉了。” 艳艳在门外叫:“好哇!和俩女人喝酒?”她揪我的耳朵从卫生间里拉出来, “说什么打高尔夫,还做什么坏事?” 平时斯斯文文的女人,醋劲大发也象泼妇。我说:“我裤子还没系好!你连它 一块审呀!”艳艳看我裸露的下身,大笑放手。我收好裸露部分说:“家有如狼似 虎之妻,想干坏事也要看它有没有能力。”让她饱打一顿,清醒许多。 吃饭到半,艳艳问:“你几时买的皮箱这么新潮,还是名牌。”大门边上有只 皮箱,我奇怪地说:“我带回来的?哦!知道啦,肯定是喝多了把谁的皮箱提回来。 你老公是顺手牵羊的好手,幸好没提个女人回来。” “什么呀!”艳艳嚷道,“还胡吹,连你自己也是王一州的保镖提回来的。” 我更是奇怪,“他说这箱是我的?” “那个胖大家伙只会傻笑,什么也没说,我还来不急看呢!”艳艳答道。我放 下碗说:“王一州这狗汉奸,不会往我家放一炸弹吧?” 装模作样地把耳朵贴在箱子上,艳艳已是花容失色。打开箱一看,还真象见炸 弹一样,我跌坐在地。艳艳快步过来,发出声惊叫,我想找句玩笑话逗她,一句也 找不到。她从箱里拿出张纸念道:“按劳取酬,请勿嫌少。”我定神粗略点计箱中 钞票,有百万之巨! “你老公利害吧!耍下嘴皮子就、就那个赚一百万。”我瘫坐沙发上,声音也 颤抖。艳艳靠到我身边,抚胸说:“太夸张了吧!我还没见过这么多钞票,你见过 吗?”我晃着脑袋拔通王一州的电话,“你也太大方点了?”王一州大笑:“赚少 吗?我叫人再送一箱去?”我想说什么,又觉不如不说,搁下电话。 “还开什么分店呀!”艳艳说,“回家好好呆着,你注定是个什么也不干的人。” 我说:“没意思,我奋斗这么多年,到头来人家给你扔一箱子说,‘你回家呆着。’ 原来我就为这箱子跑世上来。”我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说点什么。 “不听你胡言乱语啦!”艳艳说,“我饿了,看钞票也不饱。”这话对,我也 和她去吃饭,正食不知味地往嘴里送,门铃响。 王一州那个胖大保镖站在门外,给我标准地鞠了一躬,结结巴巴地说:“老板 地,我地送来。” 往门里塞进一箱子,又鞠了一躬,我目瞪口呆之际,他已转身走进电梯。 不用看就知道箱里是什么,我叼着烟走来走去。艳艳不知是吃饱了还是没胃口, 也陪我发呆。 “太好玩啦!”艳艳的表情一点也不象好玩,“我打赌,你再给他打电话,保 准还送箱子来。” 电话却响起来,我等响一段时间才走过去按下免提。 “满意吗?”王一州的声音兴高采烈,“其实这两只箱子本是打算送别人的, 送你是最好的归宿。对啦,我还欠你三个躬。”我不敢再说话,害怕这小子又有什 么疯狂的举动。 象做贼一样把两只箱子搬进卧室,艳艳察看了好几次窗帘,两人各怀心事,尽 量讲些与钱无关的笑话,直到相拥而眠。 一觉醒来,再也睡不着。在床上睁眼看天花板,磨到上班时间,出客厅翻电话 号码簿,拔通找出的号码。 “我只有个要求,”对方非常耐心地听我讲了近半小时,“不管能建几所学校, 名字都叫路向东小学。你们可以去调查,路向东是市里一个检察官,已经不在了, 对!就为纪念他,我们马上就把款送过去。”放下话筒,象千斤重担卸肩。 “你打算把这钱捐了?”艳艳早已站在我身后,我点点头。“你要想清楚,你 还有贷款没还呢?” 我拉她到身边说:“对你老公没信心?你不觉得王一州把箱子给我,象扔两块 骨头给狗一样吗?再说,我也不想这么早退休,你说呢?”她象只小猫倦缩进我怀 里。 下午, 由于安排-完明天的开业仪式已经很晚了,我急着把艳艳接回来一块看 新闻。艳艳却在钟校长办公室里。 “文先生太忙,我就直说吧!”钟校长变了张谦恭的嘴脸,硬把我拉住。和我 并排坐在他办公室的红木沙发上,给我递烟倒茶,艳艳和那位象肉贩的主任在说话。 “事情是这样的,”钟校长给我点烟,“王一州董事长的公司马上有大批的日 本人来,当然很多是带家属子女一块来的,我们学校,希望是这些日本小孩的首选, 所以麻<< 哈哈<<文先生<<。” “那钟校长可发财了,一个学生五万有四五十个就两三百万一年呀!我也来你 们学校行吗? 我能上政治和英语,先试教几天也行,不要工资的。”我装没听懂。 “文先生开玩笑了。”钟校长笑容保持得很好,“你来不用试教的。”艳艳插 话道:“好呵!给你上我们班的口语,反正你也不忙。”她还当真了。 我看呼机,没时间和他们开玩笑了,起身说:“我们先走,钟校长的办公室好 气派。上课的事有空再商量。”钟校长笑迷迷地说:“嘿!嘿!王董事长公司的事 <<。” “你不是和他挺熟的吗?肯定成的。”我抢道。他支吾了半天说:“唉!文先 生给张名片如何?” 这倒省事多了,我还以为要我去卖脸。 “今天一早,日籍华人王一州先生,再次向希望工程捐款两百万,特别用于我 市已故检察官路向东的家乡建希望小学,并以路向东为命名<<<<”电视画面上出现 记者追问王一州的镜头,多是关于向东的问题。那家伙是一问三不知,连向东的家 乡在哪也无可奉告,对他刚和市里签约买地的事记者们问得却很少。我没想到向东 死一年了,还有这么多人记挂他,新闻中插播了向东生前的录相和相关的简介,他 的好多光荣事例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新闻还没完,王一州就来电话,“我投降,你给我来这一招。这个路向东是什 么人?居然抢我的风头,我开的是签约发布会,都变成路向东的事迹报告会了。也 好,还以为签约后,老记们会把我们公司忘了,你又帮我一次。可是你这么做,太 不给面子,你他妈瞧不起我?” “你别神经过敏了,我是帮你修阴功,你死得早,这世上少了个好玩的汉奸, 那样我会寂寞的。”我很开心。他又大笑,“王八蛋,拿老子寻开心。不过我告诉 你,市长大人是大大不爽,你当心啦!办公室为你保留着,随时等你过来。” 我兴奋的心情,转眼消失。新闻完了,艳艳说:“我洗澡啦!”这是我们之间 的暗示,我无动于衷。 “你聋了?”艳艳从卧室里跑出来去开门,我没听见门铃响。 “盘哥,是你呀!”艳艳的声音很欢快,“文革,盘哥来了,你干什么呀!木 头木脑的,粘在沙发上了,还不起来。” “不用客气。”盘新华笑道,“他气不过在外面要叫我局长,在家要平衡平衡。” 他挨我坐下,艳艳去张罗茶水。我燃起支烟说:“兴师问罪来了?” “什么话,烟也不给一支,脾气不小呵!该说的话我全说过了,我今天来是受 人之托。 ” 他也点上烟,从包里拿出一张纸给我,我看一眼就扔茶几上,叹道: “唉!我想起我刚到这里,有次生病,就剩两块钱,躺在一个工棚里面,一天没吃 东西,又发冷又发热。没人来瞧我一眼,我以为我要死了,是向东跑到医院去卖了 五百CC血,给我治病给我买吃的,他自己却饿昏了<<<<。”我说不下去,泪水夺眶 而出。 盘新华面若寒霜,用没抽完的烟接上一支。艳艳抽泣着说:“你干什么呀?突 然说起伤心事来。” 我抹了一把泪水说:“这两天,一而再再而三有人给我送钱,我总问自己,真 的就这么值钱吗? 我算是想明白了,原来在别人眼里,我和个妓男差不多。用完你,给你点钱, 让你搞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更有甚者让你闭上嘴,警告你不该做什么。”我在茶 几上拍了一掌,那张支票,飘落地下。 “你想多了!”盘新华又接支烟,“你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没人要求你怎样, 是你对自己要求太高,或者说对朋友要求太高了。支票是洋民给你的,他今天回国, 我问过是什么原因? 他说是王一州要他给你的,他们有协议,你可以去问。要不我也不敢随便接人 家几万美元的。” 盘新华走后,我打电话给王一州。 “哈哈!被钱所困了吧?”王一州一阵狂笑,“我先前就和美国佬讲好,想不 到你后来又帮我省一笔,你拿去扔也行。拜拜,我正在干那事。” “八万美元呢!”艳艳拿支票看,“你还想拿去捐呀?”我赌气说:“捐就捐, 我就看不惯这家伙的得意劲。” “不行!”艳艳收起支票,“昨天已经捐那么多,不想要孩子啦?你整天颠三 倒四的,哪天破产也不知道,我要留给我们娘俩。”我拿她没办法,就说:“你去 兑十万来,我要给向东家的孤儿寡母。” “那科长是个四川人,”李启明象演讲一样在吹牛,“我以前读大学的一个室 友是重庆人,我学的四川话可以乱真,我马上改用四川话和他讲,一认老乡,嗨! 成了,他一脸笑容地把执照放我手上,要不大家都继续凉着,文革也继续陪他的大 款朋友打高尔夫,我呢也<<呵!文哥,你<<你来了,我<<我正想给你打电话怕你忘 时间。” 我故意不理他,对坐满店里的员工说:“今天还得凉一天,已经安排好上班的 今天照算,打扫卫生,明天上班的记得来早一点,开始吧!” 昨晚盘新华说孙副市长今天没空,要我推迟一天开业,不敢有违,只好再忍一 天。 “这<<这是什么回事呵?说好今天开业的顾客都来了,文哥文哥,你<<你去哪? 我 我<< 。”我象没听见李启明说什么,对他这种人太好不行,我开车到公园下棋。 徐老头非要让我一只车。输两盘后,又悄悄把车放回,我只当没看见,还是照 赢不误。下到中午艳艳来电话,老头只赢我一盘。 我送老头回“泥街”,下车时,老头说:“你一定找谁教你火轮大法了,看样 子功力比我还高。” 我说:“我练车轮大法,专克你的火轮大法。”他一脸认真的表情,我想笑。 从泥街出来,迎面闪过一个抱孩子的女人,走了一下,觉得不对头,太象是刘 卫红了。又调头回去,影子也不见。 向东的儿子向我就扑过来,亲热得不得了,我每次来都是这样,让我有点怕。 “我说我姐夫根本就不认识王一州,果然是你搞的鬼,这两天我姐被我那些同 行们搅得鸡犬不宁,正想找你算帐呢!你送上门来最好。”潘大山正准备走。 “我怎么知道会弄成这样?你姐夫不在那时,你们新闻界连屁也没放一个,人 死一年多了才来瞎起哄。”我把向东的儿子搂在怀里。 潘大山摇头坐下,“你真不知道?不是记者们不想提我姐夫,我姐夫得罪人太 多,尤其是头面人物。他不在,想烧鞭炮的一定不少,谁敢去捅这个马蜂窝。你这 一闹当然他们跳出来借题发挥了,憋了一年的气这帮家伙要搞个天翻地覆。碍着个 王一州,也没有谁敢出来制止。”我笑起来,向东的儿子也笑,还呀呀乱叫地在我 腿上蹦来蹦去。 “他奶奶来看过他吗?”我问向东老婆小潘。 “唉!为向东伤心得大病一场,加上向梅又下岗,她那点退休金还要帮向梅一 家,哪敢乱走? 我这里你们知道,刚买房,向东就那点抚恤金,也去不了。都一岁多了,他奶 奶每月都写信来要照片,前几天打个电话来,孩子一叫就哭得不成样。”小潘说着 流起泪来,我原对她很有成见,向东死后已不计较。 我把准备好的存折放桌上,“以前,我刚做生意那时,和向东要了一千块,他 一直没问我还,我和他讲过就当是他入股的,这些钱是他应该得的红利。” “这么多!你卖米粉还是卖白粉,我也入一股行不行?”潘大山拿存折看。 “大山!”小潘叱道:“别开玩笑!”潘大山放下存折,她又问艳艳:“上回 你给我的两万是什么回事?” “也是这里的,那时文革还没有算清楚,现在算好了就把全部的一起拿过来了。” 我和艳艳来前已经商量好这样说。 小潘看存折哭道:“你一定是骗我的,向东在时干麻不说,现在你要我怎么办 才好?” “这是他应得的,他在时我说过,他说不要,现在他不在了,这个小家伙有权 利要的。”我举起她儿子,“你说要吗?” “怎么不要?欠债还钱,投资拿回报,天经地义!怕什么?我们没和文革算我 们以后占他多少股份,已经便宜他了,对不对,文革?姐,你放心拿,该请个保姆 了。”潘大山倒很会找理由,她姐哭得更凶。 向东的儿子不放我走,抓得我好紧,小潘说:“家里没男人,见你和大山就象 见宝贝一样,你常来。”我鼻子发酸,艳艳也扭过头。 潘大山和我们一起走,要我送他去报社,在车上他说:“人家是女人傍大款, 你这家伙是男人傍大款,好象也发了。” “臭嘴!”艳艳骂道,“你们记者没几个好人,王一州傍我们文革还差不多, 文革不帮他,他买那块地会这么便宜?买不买得到还难说呢!”女人就喜欢口舌之 争。 潘大山笑道:“难怪你老公一发话,王一州乖乖捐上两百万,我还以为他们搞 同性恋呢!”艳艳在车头找东西,只找到我的烟,朝潘大山摔去,打中他抱头的手。 “好痛!什么鬼东西?哇!嫂子你对我有意思呵?给我这么好的烟,不用给烟 我也愿,就怕文哥把我杀了。”他抽出一支点上,不客气的放进兜里。 “他占我便宜你不管呵?”艳艳恼怒地嚷道。我说:“谁叫你去惹他,他还有 个名叫疯狗,咬人不认人的,以前他姐夫讲他几句,他就写信去检察院告,害他姐 夫被停职审查。” 艳艳不敢再说话,任由潘大山评论她的衣装打扮怎么过时,头型如何土气,连 大眼睛也被讲成“可与牛眼比美”她硬是不搭一句。 “你他妈你给我闭下嘴行不行。”我也听得心烦,大声骂道,艳艳脸露喜色。 我说:“我问你,你们的主管市长是谁?” “你问对人了。”潘大山得意洋洋地说,“孙正阳,知道吧?我大学毕业那年 给他做过秘书,和我很熟。现在是他主管全市日常工作,明年换界非他莫属。想让 我介绍介绍?没问题。” 我是明知故问,漫不经心地说:“是他就好,明天我开业他去剪彩。”潘大山 不哼声了,艳艳也奇怪地转头看他几次。 车到报社大楼,潘大山一下去,艳艳就大叫:“疯狗!”引来不少路人的目光, 潘大山哭笑不得。 “气死我啦!”艳艳拍着车门叫唤,“这辈子被骂的话,也没有今天多,疯狗! 疯狗!疯狗!” 我说:“你千万别疯,疯狗病会传染的。”她解恨地在我腿上捏了一把。“明 天开业,市长真的去剪彩?你别吹了,还有鼻子有眼的呢!把那只疯狗也给唬住。”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 把艳艳送到学校,想抽支烟,烟已给潘大山拿走,在学校门外的小卖部买了一 包。刚回车里,艳艳从学校里跑出。 “又碰上疯狗啦?”我笑道。她飞快地钻进车里,“快点!快点!我妈下病危 了,马上去机场,一小时后有趟班机飞上海。”我紧张起来,发动车又问:“你 < <一个人回去?”我还拿不定主意和她一起去。她说:“我先去,万一 <<唉,有什 么事打电话你再去,听见吗?”我不停点头把车开得很快,还好赶上了。 给艳艳买好机票,我说:“你妈病一好转,干脆把她接过来,省得她一人在那 边让我们提心掉胆的。”她溜溜地眼睛望我,“你不怕和老人住?” 我没考虑过这种问题,无所谓地说:“我恨不得连你爸一起接来。”她嗔道: “去!我才不要我爸呢。”走进通道,转身向我挥手,我爱看这姿势,直到她的背 影消失才离开机场。 李启明指挥着几个人往早一轩招牌上扎红布,明天的仪式要在这个分店搞。他 穿件纯白的衬衫,系条浅黄色的碎花领带,头梳得油光可鉴,很有点经理味道。 “李经理,安排我做点什么?”我走到李启明身后,他说:“你<<呵!文<<哥, 你这么叫我胆都给你吓破了。”他装出个熊样,比我还高半头的身材也缩下。 “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现在就说,明天忙起来就晚了。”我现在对开张已没 多大兴趣。 “没什么了,就等明天,”他说着把一辆锈迹斑斑的单车靠在门边。 “谁的车?连个脚架也没有。”我是名知故问。 “是我的,凑合着用,明天跑三个店还靠它。”他望着我说。我知道他什么意 思,这段时间老把这部破单车放我眼前,想叫买摩托车又不直接开口,我已经装聋 卖哑民好几次。 “这车也太破了,明天你怎么跑得过来?”我拿出支烟,他笑咪咪地帮我点燃。 我又说:“我家里有部山地车,等下你去拿吧,比你这架强多了。”他变得垂头丧 气,我暗自好笑。 “文哥,”他忸忸怩怩地说,“买部摩托车吧,你<<你扣我工资,好吗?” “好是好,可万一你拿了摩托车就跑路,这城市这么大,你家又在上海,我找 谁扣工资?” 我白眼看他。 “这<<这,你<<你,唉!我是那种人吗我?”他委屈得拍起胸脯。 我看逗得差不多了,没摩托车还确实不便,就说:“好了,你给我马上把这辆 破单车拿走,叫上财务,我在车上等你们。” 李启明动作快得很,我一支烟没抽完,他已和财务坐进车里。 “领导,”出纳方姐是大嗓门,“领导”是她叫我的专用词。“我要提点意见, 我家离店里有七公里,每天上下班是二十八公里,这我不说了,不怨领导怨我自己 住得远。可是,我们三个店走一遍有十三公里,来回二十六公里,每天两趟,五十 二公里,这比那个什么拉松还远呢!” 她是个小厂的下岗出纳,招她时就看中她这点婆婆妈妈,只是让人比较烦。 我不急开车,笑道:“方姐呵,你是不是叫我每天都接送你呢?”方姐也笑, “你接你的美人还忙不过来。我是说小李应该买车,我们俩个财务也应该买,特别 是骑单车拿钱跑来跑去的不安全。” 我看会计老吴,他是高仕明老婆周玉的亲戚,一个爱笑的人。 “我不会开摩托车。”老吴话不多,常用笑脸来代替。 “我会。”方姐说,“汽车我也会,我搭老吴。以前我们厂里效益好我一下就 考了两样证,我<<。” 我开始烦了,点点头开动车。方姐接着说:“领导,还有件事,我儿子上高中 了,我想让他中午来店里随便吃点,伙食我交。我们总店离学校近,他还能在我们 办公室睡下午觉,不用跑来跑去,你看<<。”我打断道:“伙食就算了,多双碗筷 而已,除非人人都有你这么大的儿子,我就破产了。以后这种小事就问李启明。” 把他们载到家摩托车市场,我说:“你们自己去选,别太高档,有六七千左右 也差不多了,方姐讲价你内行,由你定。”她说“我们绝对不吃亏。” 我又溜去公园,徐老头却高挂免战牌,说要练功,不然不是我对手。我在书店 白看两个多小时书,书店小姐老在望我,只好忍痛买了一本黄色描写比较多的。 孙副市长下车时,方姐惊讶地说:“领导,真是市长呵!” “你要不要去接见他一下?”我笑道。 “我可不敢,上回下岗工人在市政府静坐,我闹得最凶。”她边说边躲开。 王一州的林肯车后还跟着几辆车,象领导人的车队一样,一群背摄像机的人忙 乱地从车里下来,把店门团团围住。王一州等保镖给他开门才慢吞吞地从车里出来, 嘴上叼支粗雪茄,一身黑衣,还戴副墨镜,活脱脱一个黑社会,比那边的孙市长更 引人注目。 “你帮我出名,我也给你做广告,来我们一起出出风头。”王一州派头十足地 走到我身边。我说:“我招呼市长大人,李经理陪你。”把穿崭新西装的李启明推 给他。和孙市长、盘新华寒暄几句,剪彩也叫李启明代劳。 来祝贺的人还真不少,花篮摆了几十个,看热闹的里三层外三层,仪式刚过就 抢着涌进去。 我原打算把贵宾请到附近的茶楼去, 可他们坚持要尝米粉, 王一州还嚷道: “谁要喝一杯来我这里拿!”不过没人响应。 李启明求爷爷告奶奶地向顾客打拱手,才腾出几张桌给贵宾坐。没留桌是今天 最大的失误。 孙市长用过米粉,拍我的肩说:“下一个分店记得叫我。”我有些激动,怀疑 王一州讲他对我不满是蒙我。 王一州走前,指着门外的花篮和那群背摄像机的人哈哈大笑,“他妈的,一个 小粉店搞这么大的场面,这不是大炮打麻雀吗?”我也大笑,自从他送我两只箱子 后,我突然觉得“早一轩”对我来讲已无所谓有无所谓无。 “恭喜,恭喜,场面够大的,不过,我怎么看你好象也是来祝贺的。”潘大山 这张臭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 “是呵!我正在想这家粉店究竟是谁的呢?”忙了一早,我要去公园轻松一下, 想尽快打发他。他说:“那你回去再想吧,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冯主任,电视台的, 我的好朋友。”他身边站着个人,一脸胡子,还扎个小辫。 “大山说的没错,文先生果然神通广大,以后多多关照。”冯主任握住我的手。 “刚才还有人说我小题大做,但愿别把顾客吓跑了。”我心里纳闷,潘大山无 缘无故给我介绍什么电视台的人。 冯主任打开一个精巧的烟盒伸向我,我看是外烟谢绝了,他捏出一支,在烟盒 上有节奏地击了几下,又拿出个雕花的木烟嘴,把烟的滤嘴掐掉,又在烟盒上击了 几下,才慢慢插擀烟嘴。 我看得都累,掏火机想帮他点燃,他笑着拒绝,用根火柴在手表上轻划,燃起 火苗。这种火柴,我只在电影上见过,居然还有人在用。不过我宁愿去听方姐唠叨 也不愿在这看他表演,碍着潘大山的面又不好走开。我不到三秒就把烟点着,吐出 浓浓一口。 “文先生一定是个雅人,”冯主任说话了,“原本粗俗肮脏的粉店,开得标新 立异,不同凡响,而且是高朋满坐,宾客盈门,名利双收呵!” 我差点没晕倒,恨不得把在一边嬉笑的潘大山踹到地里,这只疯狗不咬我故意 找人来烦我,思量着电视台的人也不好惹,强挤笑脸说:“冯主任如果肯屈尊和我 这个买粉的交朋友,那我就三生有幸了。今天开业太忙,改日相约,悉听教诲,不 知意下如何?”我他妈也够酸的吧。 我也不管他意下如何,进店里包了两条烟,塞给潘大山。拦部的士,朝司机扔 了五十块钱,象王一州保镖那样为他们打开车门。潘大山从车窗伸出头,“表现很 OK。”我用个中指为他送行。 生意也不想看,只想尽快去找徐老头杀他几盘。李启明象刚被抢劫一样走来, 笔挺的西装成了破麻袋,领带不见了,衬衫也湿了一大片。 “文哥!我实在跑不动了,个个都找我,连买葱也要我去,我还没得歇口气呢!” 我骂道:“去你妈的,谁叫你大包大搅?跑不动也得跑,有哪个店缺什么的话,你 从哪来就回哪去!”开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