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寂寞的25岁,往事太近,明天太远。 ——题记 莲生姓张,于荷花盛开之即的某个无风无雨之夜安然临世。直到父亲把她捧 给盲眼的奶奶验明正身,奶奶还是不肯相信她是个女孩:“不可能!先人托梦说 的是男丁!连名字都起好了!” 莲生到底还是叫莲生了。 一 某城市人民医院病房。莲生躺在床上,有些恍惚,一时间分不清黄昏还是清 晨,窗外的风景很好,清澈的池塘,开着花的芙蓉树,不知名的小鸟在池塘边的 石栏上跳来跳去。袁林见她醒来,松了一口气:“醒了?” 眼前这个男人面呈油光,满脸胡茬,看上去潦倒而邋遢。 “发生什么事了吧?”莲生怯怯地问。 袁林点了点头,没有回答莲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莲生从他犹豫的眼神里看 出了事情的严重,又问:“我妈呢?” “在另外一间病房里。” 莲生不再说话。慢慢回忆不知道昨晚还是今天早晨发生的故事,故事里的每 一个细节。从袁林的宿舍跑出来以后,莲生不知道自己去了什么地方,也不记得 有没有遇到过熟人,劳动节放长假,城市里格外冷清。莲生走了很久,直到天再 次黑下来,才迷迷糊糊地回到家中。父亲不在,母亲靠在袁林的怀里!莲生尖叫 了一声,操起茶几上的热水瓶朝着他们砸过去,然后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袁林心情复杂地看着莲生。她目光游移,脸色苍白而灰暗,鼻翼两旁布满了 细碎的小雀斑,那些雀斑令一张原本冰冷的脸显得有了一些生气一些挣扎的味道, 这曾经是最令他迷恋的东西,现在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象斑斑的血迹已经在 风里黯淡了的伤痕,让袁林可以感觉到隐隐的寒气。 “我……应该去派出所。”莲生突然翻身起来,探下柔韧的腰搜寻着自己的 鞋子。 袁林惊慌地抱住她:“莲生你干什么……不要再添麻烦了……” 袁林说着强行将莲生重新安顿躺好:“什么都会过去的。你就不要这么固执 了吧。” 什么都会过去的。莲生想。她的童年,奶奶,秋霞表姐,父亲,母亲,那个 小镇,眼前这个男人,王阿姨,李想,莲生商务中心,路玫,父亲的情人……也 许过去的过程是有区别的,也许殊途同归,也许…… 二 王阿姨认真而讨好地梳理着莲生母亲的头发:“姜老师,有空过来焗下油嘞, 您这头发很黑,焗个白油就可以,乌亮乌亮的,简直赛过小姑娘!” 姜老师无比受用地谦虚着:“还小姑娘呢,我姑娘都那么大了。” 莲生低下头,仿佛被迫揭穿母亲年龄秘密似的的有些不自在。等她们继续讨 论街坊邻里的家长里短,她便抽空抬头看看玻璃门外的车辆行人看看墙上泛了灰 的发型照片。 王阿姨的儿子李想放学后来发廊取钥匙,见了老师,礼貌地招呼:“姜老师 好。” 姜老师顺势夸奖那孩子的好处:“在学校就数他乖了,又讲礼貌。” 李想的脸怯怯地红了起来,接过母亲从腰间解下的钥匙串准备走开,王阿姨 喝住他:“真是越大越傻了,怎么不叫莲生姐?忘了小时侯整天跟在人家屁股后 面转了?” 李想转过身望了莲生一眼,低低地喊了声“姐姐”,便在母亲与姜老师的哄 笑声中落荒而逃,头顶有几根短发桀骜地在夕阳下闪动。 莲生笑了笑,毫无意义地说了句:“真快,一转眼李想都长这么大了。” 邻居王阿姨原来曾在莲生父亲所在的厂里做过打字员,后来厂里买了电脑, 秘书室分配了几个大学生,王阿姨和象王阿姨这样的打字员被分流到厂里去守仓 库,看门岗。王阿姨难以忍受从机关到“下面”的变迁,喜欢带着儿子李想到莲 生家窜门,窜门时总免不了要描述一下曾经的工作情形并表达自己的不满:“眼 睛盯着那稿纸,手就把打字机的机头在字盘上推前推后,拉左倒右,嗒嗒嗒的响 声多好听啊。那时侯我们的打字室天天有人来坐,都是些年轻人啊……那个热闹。 你以为容易吗?厂长书记们写的字,天书一样,不注意就看错了。可是我不怕, 我是眼看手动,嘴巴还和别人说话呢……这机关我待了多少年啊,18岁就去了,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说不要就不要呢?把我们分去和那些人扛东西……” 那时李想上小学二年级,总是扑闪着一双大眼很无辜地看看王阿姨看看姜老 师再看看莲生,显然不能明白母亲的这种控诉和莲生家有什么渊源。十五六岁的 莲生总是同情地回应他探询的目光,有时实在不愿意听王阿姨旁若无人的唠叨, 就拉了李想问他的学习、班上的闹剧、上学路上的见闻等等。 再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王阿姨去广州参加“美容美发”培训,回来后开了个 发廊。与那个看不出男女的“导师”的合影,一直和营业执照一起挂在墙上,每 每引起人们的好奇和猜测。 发型做好,王阿姨举了面镜照后面,整个发髻盘成一只蝴蝶趴在后脑,插了 两只珠花做触须。莲生母亲左看右看,最后还是无法避免地问:“莲生,怎么样?” “刘海太夸张了,象假山似的。”莲生回答。 “好好好,压低些。”王阿姨赶紧拿起喷壶将莲生母亲高高翘起的刘海打湿, 重新侍弄。 终于皆大欢喜地出了门,莲生听见王阿姨小声对母亲说:“该谈对象了。我 24岁的时候老大已经两岁了呢。” “是啊是啊,有好的可别忘了给我们介绍介绍。”母亲一叠声地附和。 莲生隐隐地笑了笑,又赶紧将笑容珍贵地收藏起来,假装若无其事地跟着母 亲往回走。 父亲正在做饭,见了莲生母女,抱歉地解释:“今天下班晚了点……” 母亲没有任何表示,换了拖鞋开始看电视。 莲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径自走到自己的“商务中心”。大学毕业在家等了 两年,国家仍然没有替她找到接收单位,父亲托人弄来一台电脑一台复印机一部 电话,将临街的阳台改装成了“莲生商务中心”,莲生靠给街坊邻居们打字复印 维持着基本的生活。把卷闸门拉开,露出红色的“营业中”字样,莲生正准备转 身,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莲生!哎呀,太好了!我正准备绕过去呢!” 莲生抬头,路玫衣着光鲜神采飞扬地站在面前。路玫是莲生的同学。高中毕 业后路玫给莲生写过一些信,除了教导她如何利用自身先天优势为自己“多做打 算”之外,偶尔在信里夹张明信片写上:“忍不住又忆起旧日时光,遥远的你啊, 是否也会想我?”让莲生感动得满城去找更别致更优雅的卡片写上更情深意浓的 祝福回赠。 “我要结婚了。”路玫说。 路玫母亲认为婚礼是女人的头等大事,一招一式不可忽略,加之多年来参加 红白喜宴无数,送过乔迁贺礼、满月红包若干,一直没有机会回收,无视女儿早 已经住在男方家中的事实,要路玫的婆家在回小城摆几桌淡酒,接路玫过门。 有接必有送,送亲队伍需要未婚已婚女人各五,以承“十全十美”的吉言。 “要坐火车送亲吗?”莲生有些奇怪,“真复杂。” “来回车费我包的!”路玫赶紧声辩,身体弯成精致的弓,“你可不能拒绝! 全让我妈从乡下找一帮土包子来送亲到时候还不够出洋相的。” 莲生望着路玫,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表示答应送她走。 “那我回去了。还有好多请贴没送呢。我妈这边摆的酒你就不用去了,很简 陋的。正酒是摆在他家的。到时候去那边热闹吧。” 路玫走后莲生告诉母亲:“过几天我要送路玫过门。” “莲生,你的同学一个个的都结婚了吧?”母亲问。 “大部分是。” 母亲叹了口气。父亲的饭还没弄好,屋子里的空气变得沉重起来。 三 路玫的婚礼热闹非常。客人多是路玫夫妇的同事、朋友,莲生落寞地坐在角 落里,看着娇小的路玫身穿红色旗袍蝴蝶般蹁跹于人群之中。 “这新娘虽然长得不是非常漂亮,挺会收拾,一看就知道是个精明人。”有 人议论。 “那当然,要不怎么能嫁高干家去?” “屁股太小,难生养。” 莲生听着听着走了神,想起高三上晚自习前那点难得的自由时光,女生们三 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坐在操场边的石阶上构思毕业后的生活,大多数人表示的是一 片茫然和夸大其词的无助,唯路玫的誓言掷地有声:“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路玫终于转到莲生这桌,敬完酒附在莲生耳边说:“真受罪,我的腿简直要 断了。” 莲生安慰:“没事,席散了就好了。只剩几桌没敬了吧。” “好什么?他刚才和我说了,闹洞房才麻烦,那帮坏小子……”话没说完, 侍者已经给旁边的桌上斟满酒,路玫飘过去表达谢意,脸上的笑容灿烂如花。 酒足饭饱,大家簇拥着新人直奔新房。 路玫的丈夫是家中幼子,与父母同住四房两厅。普通百姓的对房屋装修的重 视常常采用以夸张的手段达到摆阔的目的,用料大多加个“仿”字,仿大理石、 仿红木、仿瓷涂料……几乎可以乱真的视觉效果,其实不过一堆易燃、妨碍呼吸 的化学材料。路玫家不同,从客厅到卫生间,一律用整齐的大理石铺地,宽阔的 阳台简直可以打羽毛球,整体的装修看上去简单便捷,识货的人自然知道造价之 昂贵。 闹洞房的开幕戏是“鬼子进村”。新郎被涂成“红二团”、仁丹须、熊猫眼, 扎围裙,腰别扫帚,手里拿了面盆和折叠雨伞,在偌大的客厅里围着新娘边走边 敲着面盆直喊“花姑娘”,挑开新娘头上的纱巾后“鬼子”摇身一变成了纤夫, 抓着新娘的胳膊唱:“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围观者笑声震天,起 哄着要他们“加上动作”。 一番推搪拉扯之后司仪开始考夫妇俩的“文才”,出了对联让他们对:“路 家有块田,荒了二十四年,对下联。” 新郎的脸被憋得看分不清哪里涂了胭脂,路玫做无辜状四处张望,司仪并没 有罢休:“路玫,你知道上联是什么意思吗?” 路玫猛烈地摇头:“不知道。” 莲生不由得把目光转向天花板。背新娘进门时大家喷了许多彩条,天花板上 胡乱吊着一些,随着人们的笑声微微颤动。 突然传来一声尖叫:“X 省长晕倒了……”路玫的公公歪倒在沙发上。一屋 子的人突然安静下来,许多人脸上的肌肉还保持着放松状态,自家觉得这样有些 不恰当,下意识地伸手去抹那笑纹。按照风俗,闹洞房时女方父母缺席,过门三 日后新人才双双回门请安,莲生下意识地找着路玫,孤单的路玫。 路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扑到沙发跟前,满脸惊恐地抓着不知道什么人的胳 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公公。 健康顾问在极短的时间内赶到,简单地看了看,说:“赶紧送医院,可能是 脑溢血。” 新郎来不及搽掉脸上的油彩,奋力背上父亲飞奔下楼。路玫拽着莲生,跌跌 撞撞地跟在人群后面。 经过一段紧张的抢救,医生证实了健康顾问的推测,并宣布抢救无效。 拔掉氧气的刹那间,新郎一下子瘫倒在地。 倒是路玫足够坚强,虽然一直紧紧拽着莲生的胳膊,整个人的大部分重量都 让别人承担,到底是站着的。 三天后莲生回到自己家中。 “奶奶说的没错,你真是个金命。”晚饭时间地方电视台在重播X 省长的追 悼会,母亲看了一眼,换过频道,半真半假地说。 “怎么了?”莲生随口问。 “X 省长要是不死的话说不定能帮你找个好工作,一个电话打去别人就忙得 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母亲说。 “根本就没说上话。”莲生不以为然。 “你跟路玫可是同学又是好朋友,进出他们家的大门多次总有机会遇到他搭 几句话。不过现在是没希望了,贵人都被你自己克死了。” 莲生笑笑,没说什么。 一直埋头吃饭的父亲终于找到空挡插话:“奶奶的70大寿就要到了……恐怕 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母亲照例不搭腔,许多年来莲生没听见母亲在家里和父亲说过几句话。莲生 看着她,自己做了主张:“到时候大家一起回去吧。老人的生日过一回少一回。” “谁还能过一回多一回。”母亲说,默许了莲生的安排,顺便商定了回家的 时间和要给亲戚们捎带的礼物。 奶奶寿辰的前一天,莲生一家三口回到故乡。 媳妇们在厨房里为寿宴忙得热火朝天,奶奶拉了莲生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爬 满青筋的手从莲生的手背摸到胳膊再摸到脸,专门在鼻梁处停留了片刻:“不错, 是张家的鼻梁,又挺又直。” 莲生有些不自在,又不知道怎样挣脱,眯了眼对着那太阳看,看得满眼满脑 的金星。 奶奶忽然大声喊着什么人的名字,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应声跑过来,奶奶问: “是你莲生姐好看还是秋霞姐好看?” 男孩子认真看了莲生一眼:“我不知道。但是秋霞姐的背有莲生姐两个那么 宽。”说完以后跑开了。 “哦……”奶奶松开莲生,沉吟起来。 莲生问起那孩子是谁,奶奶叹了口气:“张家在你们一枝算是完了。就生了 你这样一个还跑得天远地远,十年八年回来一趟,堂弟表妹都不认识……好好的 名字也浪费了……先人托梦说你是个男丁,出生的时候有荷花开着,取名莲生, 是要你家连生的……好好的名字还是浪费了。” 莲生寂寞地笑了笑。岔开话题问秋霞表姐的情况。秋霞是二姑的女儿,比莲 生大两个月。莲生进城之前几乎与她形影不离。莲生进城上了初中,曾给表姐写 过许多信,鼓励她好好学习将来姐妹俩考到一个城市去读大学。表姐经常给莲生 寄家乡的油菜花、麦穗、桑叶以及对莲生的思念。莲生初到陌生城市那些日子, 全靠表姐的信来抵挡异乡人的好奇、白眼、嘲弄以及家庭的冷漠。小学毕业以前 莲生一直在奶奶家里寄养,寒暑假进城与父母相聚,开学了父亲再把她送回镇上。 母亲是一所学校的教务主任,父亲是工厂的车床技术员。除了表姐秋霞,莲生和 别的孩子没有太多来往,也不爱说话,大家不喜欢这个孤僻的孩子,她也只好不 喜欢大家。从莲生记事开始,奶奶常常对她说:“你不要觉得对不起他们,他们 有今天,全靠你爸爸。还有,你爸爸每次带回来的钱,你从来没有用完过……” 奶奶看不见世界,但在家里享有绝对的权威。莲生一直没有弄清楚为什么大家的 今天全都依靠着父亲,也没有仔细考虑过自己是不是应该认为“对不起他们”, 大人们有忙不完的活计,没有人告诉她她是怎样从爬到走,从呀呀学语到能说会 话,她只是安静地成长着,无法避免地成长。 秋霞14岁那年,学校里来了一位斯文儒雅的白净书生教她们的植物学。天气 好的时候老师喜欢带着同学们去野外辨认花花草草的名姓,把每片叶子后面的故 事细细讲述。 那一段秋霞给莲生写的信大部分讲的都是植物课上学到的东西,路边不起眼 的小野花来自南美,喜欢吸收空气里的污浊成分,那种在皂角树上出没的小东西 叫犀牛瓢虫…… 有一次秋霞做了一只蝴蝶标本送给莲生。夹带着礼物的信到达莲生手里,那 蝴蝶已经一团模糊,翅膀上的粉末随着信纸的翻动稀疏地落着,邋遢而邪性。莲 生回信的时候直率地告诉表姐:蝴蝶脏死了,下次你别送给我了吧。我要蜻蜓翅 膀,对着太阳看,闪闪发光的。 秋霞没有给莲生寄蜻蜓翅膀,“老师说,蜻蜓是益虫。不能随便抓。上次我 抓的那种蝴蝶是害虫。小时侯我们抓了多少蜻蜓啊, 早知道是益虫,我就不会 带你去抓了……” 这样的信,成了莲生回忆童年生活的引子秋霞表姐带着莲生用铁丝弯成圆圈, 四处搜寻蜘蛛网缠成特殊的工具,顶着烈日,在田野里捕捉停靠在禾苗上的蜻蜓, 太阳落山了,孩子们把自己的猎物粘在蜘蛛网圈上,大摇大摆地回家吃饭……周 而复始。 这样的回忆很快因为一桩意外而中断。那一天秋霞她们学校的校工捉了菜刀 要砍植物老师,两个人从走廊奔跑到操场,学校上下慌成一片。保卫科将二人抓 住,校工大骂禽兽,师生们哗然白净书生居然对校工的“泡粑”女人心存不轨! 大家愤怒而矛盾地把“强奸犯”扭送到保卫科。“强奸犯”拒绝服从保卫科关于 向受害者道歉并赔偿一袋大米二斤猪油的裁定而被绑在操场的篮球架下示众,如 果再不服从就送县公安局。 “到了县里,那可不象校长这么好说话了,先打你皮开肉裂,看你还敢不敢 说话……” “怎么会这样呢?真是人心隔肚皮啊……” “好好的一个秀才,什么好姑娘找不到呢……真是……” 秋霞看不下去,听不下去,到校长那儿去证明植物老师的清白:“当时X 老 师一直和我在一起……” 校长沉默了一阵,自己去了门岗。 校长以“不说真话就开除工作”为由重审校工夫妇,女人终于战战兢兢地说 出她勾引X 老师未成反咬一口的事实,校工没有再捉菜刀,用打更的木棰把女人 打得起不来床。白面书生平了冤屈,并没有“感激不尽无以回报遂以身相许”, 有关秋霞的流言泛滥到镇上;二姑不听秋霞的解释,嫌她伤风败俗,把她痛打了 一顿,仍不能平复镇上的指指点点。给莲生写了长长的信讲完故事的始末并保证 自己“真的什么坏心都没有”后不几日,秋霞被亲戚带走,从此与莲生断了联系。 “秋霞明天正席才能到。里里外外就她一个人……哎……”奶奶叹了口气, 莲生不知道说什么好,继续望着天空发呆。那些过去的事情虽不遥远,因为不留 痕迹,让人容易恍惚,常常叫人多心,不知道该相信别人的印象还是自己的回忆。 夜里莲生在奶奶的房中加了张床。奶奶问莲生:“你爸和你妈好点了吗?” “一直都是那样吧。他们到底怎么了?”莲生想到平时与父亲不共戴天的姜 老师今晚被迫与他躺在一张床上,无限感慨。 奶奶又叹了口气,不回答莲生的问题,辗转反侧一阵后如雷的鼾声就响了起 来。 这儿时熟悉的鼾声因为莲生的无眠显得格外突兀,莲生被吵得忍不住起床到 院子里去歇息。没有月,山与树重叠成高高低低的黑,白天那远远的湖在朦胧的 星光下变得似乎触手可及,可以听见清晰的流水声徐缓,凝重,象沉思,象低语, 偏是夜鸟不甘寂寞,偶尔横空出世般一声长鸣,看门的老狗不知有意无意地“汪 汪”唱和,夜不只是夜,象蕴涵了许多奥妙的书本,只需轻轻碰触,就有意外的 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