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后来你爷爷病死了。你爷爷死后,有人来做媒,说谁我都不嫁。莲生,我都 嫁了两回了,怎么还能再嫁?镇上的人都可以欺负我们。她们说我是祸水,是我 把你爷爷克死了。怎么是我?是美国人打得他浑身都是伤啊……那是我的男人, 他在的时候对我好对你爸爸好,我怎么会去克死他呢?女人们说我偷她们的男人, 我不知道她们从哪听来的,她们打我……你不知道,女人坏起来……你想不出来。 她们打我,揪我的下身……我去告镇长,镇长问我打在哪……我怎么能说呢?我 说不出来……天天哭着盼望你爸快长大,只要有一个男人,就太平了……你爸真 是个好人,样样替我分担……又负责照看弟弟妹妹,供他们读书上学,都是他们 自己不争气,没有读出什么名堂来。 你爸认识你妈的时候我眼睛还没瞎。以前你爸在镇上是出名的老实,整天闷 声不响的,突然带了个漂亮姑娘回来,镇上一下子全传开了,这个院子里围满了 人。你妈真是好看的,比我年轻时候还好,嘴巴也甜,人又大方,还是学校的老 师,我高兴得很,第二天就托人去她们家提亲。你外公外婆也都是好人啊,一点 不嫌我们孤儿寡母一大家人,婚事就顺顺当当地订了,不知道多少人羡慕……都 说我前世积德修来的。我也不知道是太高兴了还是伤心你爷爷看不见这些,眼睛 就瞎了。 后来就有了你,你这孩子的命是硬。那天晚上你妈吃了饭觉得肚子疼,赶紧 去医院,你爸收拾了一堆生孩子用的东西送去,疼了两天,没事了,医生叫你妈 不要紧张,回家好好休息。过几天你妈肚子又疼了,你爸赶紧再收拾东西准备送 医院,谁知道东西还没收拾好,你已经落地了。二姑去给你找人算了算命,人家 说你是金命,五行缺土的金命,硬。 你还没满月吧,那天……有人在派出所告你爸强奸她,正在记录事情经过的 时候,有个人来了,你说巧不巧呢?那个人是你妈亲戚,要不然派出所就要来抓 你爸了……那个亲戚把女人打发走,就到我们家来,把事情讲给你妈听。你妈当 时就跪在地上,要那个亲戚带她去找告状的女人。不知道她怎么交涉的,一直都 没有人来抓你爸。不过从那天开始,你妈没有说过一句话,连奶都断了,二姑把 你抱走,和秋霞一起当双胞胎一样养。你外公外婆不知道是不是想不开,半年多 后一个接着一个地就死了。再后来,你妈和你爸就调走了,当时你还没满一周岁。 大家都说你爸你妈没有良心,只要两口子快活,把小孩扔给我这个老瞎子。其它 的我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你爸是不是真的去干了那种丑事,你说,要是你爷爷 在,还可以叫他去问问,我一个当妈的,怎么好问呢?再说,连媳妇都不追究, 连派出所都不管,应该就没事了……不过我心里一直都装着这件事情,总怕哪一 天有人要问,想不到你还是真的来问了…… 十七 莲生在奶奶家住了两天,听了父母的许多旧事,去看了看二姑。 二姑比上次给奶奶拜寿时胖了许多。见了莲生,直接地问:“你怎么还不结 婚啊?都25岁了……你想干什么?” 莲生于是放弃再打探消息的念头,放下一堆糖果点心,对二姑说了句“谢谢”, 在二姑的狐疑中离开了小镇。 盘山公路绕了很久,沿途可以看到火红的杜鹃花,越是悬崖峭壁越有惊奇景 致。莲生只觉得头很重,心里很烦,甚至不愿意回忆儿时跟着表姐翻山越岭去摘 杜鹃的情形。一路上都听见人们在说着什么事情,还没到家,莲生耳朵里已经塞 满了某女残害亲夫的故事。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新婚不久就爱上其他男人,要与丈夫离婚,丈夫不肯, 她与情人合谋,在一颗糖果里放了小型炸弹欲置丈夫于死地,结果把丈夫的下颌 炸掉,造成了终生残疾。 人们议论纷纷,认为丈夫真是十足的笨人,“她都要闹离婚的,能安什么好 心?居然还吃她的糖……” “这个女人太狠了,居然能下这样的毒手。” “倒不如把人炸死还好些,以后那个男人再去找谁呢?他没死,这两个肯定 不会判死刑的……到时候出了监狱照样可以好好的在一起。” “也不一定,现在是严打期间,判得重。” 莲生回倒家,母亲正在卸面膜,脸上粘了许多碎屑,象皮肤被晒伤了一样。 见了莲生,问:“怎么不叫袁林去接呢?” “不用,以前不认识袁林我也要出门。”莲生望着母亲,不知道自己有没勇 气找她证实心里的疑问。 父亲关心地问:“没吃饭吧?我给你煮点面条。” 说完起身去厨房里忙活开了。 地方台的晚间新闻再次报道了那宗故意伤害案,新郎的半张脸被炸成绺状, 下颌垂到胸前。莲生要母亲赶紧换频道:“吓死人了。” 母亲没有介意她的反感,坚持让波音员继续尖着嗓子诉说那个悲惨故事。等 新闻播完,母亲问莲生:“袁林给你找的工作也不知道找到了没有。” “我也不知道。” 面条煮好了,父亲问莲生:“你没有顺便回去看看奶奶?” 莲生接过父亲手里的碗,沉默了一会,回答:“专门去了一趟。” 这话说完,莲生看见父亲的背影稍微晃了一下。 袁林来找莲生:“你终于回来了?连电话也不打一个回来。” “乡下不方便打。” “算了,不讨论这些。这几天我一直想,我妈她们给你找的工作到现在定不 下来,也不能老等着。中午我在报纸上看到市里有个保健品单位在招经理助理, 你去看看吧。” “我哪能当什么经理助理啊,不去。”莲生拒绝,低头吃面条。 “你再不出去,慢慢要被社会抛弃了。”母亲说。 “这社会要谁了?”莲生有些不耐烦,挑起的面条溜回碗里。 “为什么每次叫你出去工作你就这么大脾气?”母亲生气地问,脸上的碎屑 还没收拾清楚,随着她的情绪微微发颤。 父亲在一旁圆场:“莲生你去看看吧。也不能什么都让别人给你安排好。” 袁林适时地把莲生拉出去散步。四月的马路上已经渐渐热闹起来,间或有人 推着板车叫卖小吃。袁林问莲生:“为什么你不愿意工作?” “不是不愿意工作,我害怕和陌生人打交道。我连和我家里人的关系都处不 好。” “没关系,慢慢的就好了。明天我陪你去,陌生人通过交往都会变熟悉起来。 以前你不是也不认识我吗?” 第二天莲生在袁林的敦促与鼓励下去应聘。接待莲生的男人很客气很热情, 莲生放心似的看了在门外等候的袁林一眼。 几乎不容莲生开口,男人把公司的前途、员工的待遇说得如花灿烂,然后, 莲生被录取了,让她回家准备一下,第二天开始上班。 “怎么会这么简单呢?前两年在家等分配的时候我寄出去上几十封求职信, 没有收到过一封回信……路玫还说公开招聘大部分是骗人的……”莲生一边下楼 梯一边惊讶。 “所以你不要老闷在家里啊,听说的到底还是不可靠。”袁林很开心,一副 “幸福在向你招手,曙光在前头”的踌躇满志模样。 两个星期以后,莲生辞了职。她当着大家的面宣布完这一决定,母亲没有问 理由,忍不住摇头叹气:“你怎么是这样的一个人呢?我真想不通。” 父亲担忧地望着莲生。 袁林故作轻松地说:“慢慢来吧,这家不好,再找其他的。” 莲生很轻易地就放弃了解释的权力。实际上那是一家非法传销公司,营业执 照上圈定的营业范围是“经营办公用品”,员工不但没有工资,还需包销一定数 量的保健品。那些保健品的包装印刷神秘而诡异,英文、日文、韩文以及一些来 历不明的字母排满了每一个角落,煞有介事地“惜纸如金”,就是没有一句话标 明产地、出厂日期等必要信息。经理的教诲如雷贯耳:你们只管各尽所能地去推 销这些保健品,不择手段地发展自己的推销员,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莲生茫然地望着眼前这三个人,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客厅的空气顿时沉重起来。电视的存在令大家的沉默有了理由,三个人心照 不宣地看着荧光屏。地方电视台再次谈起那状故意伤害案。播音员穿着一个星期 前那件相同的衣服,一如既往地尖声播报了一则消息:那个谋害亲夫的女人最后 因为“犯罪情节十分严重,导致被害人终生丧失说话能力”被判了死刑,她的情 人被判了五年有期。 莲生所在的城市喜欢在重大节假日到来之前处决一批罪犯,以此警示大家珍 惜自己的幸福生活。因了这样一个狠心女人的出现,五·一前的枪决现场空前热 闹。 莲生和母亲也在围观的人群中。执行任务的警察戴着雪白的口罩,帽檐压得 很低,看不清面孔,总共用了三个人押解那个谋害亲夫的女人,一左一右抓着她 的胳膊,后面的端着枪。那女人穿了一身火红的衫裤,双手反绑,胸前的牌子上 写着“杀人犯XXX ”,“XXX ”用毛笔打着眩目的红叉,女人脸色惨白,目光游 移,分不清是恐惧还是绝望或者后悔。刑车开过,许多人开始往前涌,鸡蛋和西 红柿拍电影一样向女犯人的头上砸去,无数人替那个陌生的男人愤怒着发泄着, 象一场有组织的政治运动……行刑的空地被隔离开来,人们远远地望着,那女人 和其他的男犯一样背向观众跪在地上,持枪者站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子弹的 声音暗哑沉闷,远不如电视电影里听见的嘹亮,犯人一声不吭地仆倒在地。 “人死如虎”。很快,围观的人如水散去,死者的家属上前领尸。莲生母亲 着了魔一般凑过去,莲生只能跟着。有个老妇人,大概是那女人的母亲,不知道 从哪里弄来许多纸巾,仔细地揩抹着女儿脸上的污渍,雪白的废纸扔在地上,风 一吹便轻轻舞动,与那女人的红衣服映在一起,看得人头皮发麻。揩抹完毕,老 妇人从兜里掏出一些零食,掰开死人的手,一点点填进去,口中不断念念有词… … 火葬场的运尸车在不远处呜呜地催促着。 从刑场回来当晚,莲生母亲高烧不止,父亲鞍前马后忙完,伺候妻子入睡后, 责备莲生说:“枪毙人有什么好看的呢?自从我认识你妈妈以来她就没有生过什 么病,现在好了……” “是她自己要去看的,我劝都劝不住。”莲生看着父亲着急的样子,忽然想 起他和情人和鄙陋的另一个“家”,嘴角经不住挤出一丝怪异的笑容来。 父亲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不愿意理会,拉了椅子去门口抽烟。 半夜,莲生母亲突然惊醒,一声尖叫。莲生披了衣服奔到她的床前,不知道 该怎么办,任凭父亲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想喝水……可能是饿了… …做什么不好的梦了吧……” 倒是母亲自己很快冷静下来,挥手示意父亲出去,“莲生,你过来,陪妈妈 说说话。” 莲生在床沿上坐下,“都叫你别去看的,不听,刚才我爸还怪我。” “莲生。你恨我吗?”母亲突兀地问。 “没有。为什么要恨你?”莲生奇怪地问。 “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母亲说完,把头扭向一边。 莲生抽了几张纸巾给她:“妈,不说这些了。好好睡吧。” 母亲接过纸巾,突然条件反射似的扔在地上:“莲生,你给我拿条毛巾吧。” 莲生叹了一口气,起身替母亲拧毛巾。平静下来,母亲让莲生钻进被窝: “别感冒了。” 莲生有点意外,长这么大,除了小时侯和秋霞一个被窝里睡过,她再没有与 别人同榻而卧的经验。 母亲向她讲述了从奶奶那里听来的补充版故事:我听见亲戚的话,第一个反 应就是去找那个女人,她到底有什么魔力,会让一个全镇公认的老实人要去做那 么下流的事。莲生,你想不到,当时我也没想到那个女人,无论长相还是打扮, 简直比镇上最普通的女人还要不如……我当时只觉得耻辱。你看得出来,妈妈年 轻的时候长得不难看。我抱着你,跪在她面前,请她放我们全家一条生路。她开 始不肯,一定要告。那个女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在这镇上无亲无故,租了间房子, 一个人在镇上卖点腌咸菜、茶叶蛋之类的东西,平时就辛苦,受了欺负,当然很 气愤。我跟她说:“你看看这孩子,是个女孩,如果她爸爸进了监狱,将来我怎 么跟她说呢?不超过两岁她一定就会说话了,我怎么跟一个两岁的小姑娘讲强奸? 将来你也要生儿育女,大人是猪是狗,可孩子是无辜的……”后来她就答应不告, 我从外公外婆那借了一笔钱给她,她拿了那些钱,听说去省城做生意发了财,具 体情况我不清楚。 她走后,我也到处想办法离开那个小镇,可是家里的钱要还,我到处给人兼 课,累得不得了,那我也愿意。每天一回到家我就想起那件事,做梦也梦见别人 在耻笑我……家里除了奶奶和外公外婆,谁也不知道这事,二姑也不知道,她只 当我是新派的女人不愿意给孩子喂奶,总是看我不顺眼。那时候派出所的人,比 现在的好。放到现在,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后来你舅舅帮了我。他不知道发生 了什么事情,但是我从来不求人,去求了他,他就知道一定有原因,我不说,他 也就不问。这个学校的校长是你舅舅的同学,我很快就被调了过来。调过来不到 一个月,校长就帮忙给你爸爸找了单位解决我们的“两地分居”问题,他就真的 跟了来。莲生,我的苦向谁去诉? “那为什么不离婚呢?”莲生插了一句。 离婚?太难了。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莲生,你想象不出我的愤怒。天下 这么还有这么卑鄙的男人呢?我一直都没有放弃过报复的打算,我就是不知道该 这么办的好,这么多年的青春毁在这样一个男人手里,我真的很不甘心…… 母亲最后那几句话听得莲生忍不住浑身哆嗦,“妈,我回房间去了,这样我 睡不着。” “你是要去跟他通风报信?我不会害怕的。我说给你听,就是想考验你站在 谁的一边。” 莲生一言不发地从母亲身边坐起来,找到拖鞋,穿上,犹豫了一下,打开房 门,走到客厅,再打开房门,去了屋外。 暮春的城市,在深夜里沉寂着,没有别的声响,莲生失神地走着,街头走到 街尾。城市太小,很快就发现无路可走,下意识地往袁林的住处奔去。 莲生敲开袁林的门时,袁林的眼还没完全睁开,含糊地抱怨着:“谁啊,这 么晚了……” 等看清楚面前穿着睡衣睡裤,披散着头发的莲生,袁林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好象等了她很久已经失去希望时她又突然意外地出现了一般。 莲生什么也没有说,袁林什么都没有问。莲生于是感激着他的沉默,只当自 己从家里出来,为的就是要到他怀中找个依靠。 天明之前莲生被鼾声吵醒,看着身边小猫一样蜷卧着的袁林,莲生轻轻地笑 了笑,想弄醒他,又有些于心不忍,正犹豫着,袁林翻过身,伸手摸了摸,没有 摸到莲生,突然坐了起来,看见莲生正在发呆,袁林又躺了回去:“你怎么不睡 觉啊,把我吓了一跳!” “袁林,我想……和你结婚。” “那怎么行呢?你现在连个工作都没有,我又没有钱,拿什么养你?慢慢来。 快睡吧,天亮了回家去看看。他们起来看不到你,一定很着急……”袁林的话还 没说完,莲生翻身下了床。 “你干什么?”袁林再次坐了起来。 莲生已经奔到门口。 十八 莲生再度从病床上坐起来,说:“我要去派出所。一定要去。” “莲生,你知不知道报案的结果?你妈的眼睛肯定是保不住了的……你会坐 牢,你会把这件事搞得全家人在这个城市里住不下去……”袁林压低嗓门严厉而 痛心地劝阻莲生。 “是啊,你们居然在一起。”莲生冷笑。挣开袁林的手。 “你这么说真的太没有良心。你妈妈见了我就着急地问”我女儿呢?她会不 会想不开?是我把她气跑的!她要是有什么意外我也不活了……莲生,你妈妈也 是受害者。你不体谅她反而要怀疑她,实在说不过去。“ 莲生不让袁林继续说下去,抱着自己的膝盖发呆。不知名的小鸟依旧在池塘 边的石栏上跳来跳去,跳来跳去。 许久,莲生平静地推开袁林的胳膊:“袁林你让我穿上鞋子,我去派出所报 案。我不能象爸爸那样,我愿意坐牢。告诉妈妈我爱她。” 公审公判大会现场被选在莲生以前读书的学校体育场。莲生站在主席台旁边 的台阶上,双手反绑,头低着,头发垂在胸前的牌子上。 “被告人张莲生,女,大学文化,现年25岁。于一九九X 年五月XX日因家庭 纠纷将其母打伤,造成被害人左眼永久失明。被告人张莲生大学毕业以后,一直 没有找到稳定的工作,其母为了减轻被告人的思想负担,遂托邻居为被告人介绍 男友,被告人张莲生不但不体谅其母好心,反认为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 案发当日,其母将欲将一男青年某某介绍与被告认识,因意见发生冲突,其母当 着该男青年教育了被告人几句,被告将家中茶几上的热水瓶向其母头上砸去,瓶 胆碎片扎入被害人左眼,经医治无效,确定为永久性失明。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 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之规定,”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 役或者管制。犯前款罪,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鉴于被 告人事后24小时内主动到派出所自首,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并深有悔过之 心,特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宣判大会一直持续到中午。一声“散会”,饥肠辘辘的观众如潮退走,有人 边退边抱怨“又不枪毙,有什么好看的”。突然有人大声喊:“莲生,不要灰心, 好好改造,我等你回来开大饭馆。”却是秋霞。盛夏的正午,表姐秋霞用手遮着 阳光,站成一尊背阔肩宽的雕像。 莲生抬起头来,对着表姐笑了笑。负责押解莲生的女战士看见了她的笑容, 气愤地拽了拽莲生背后的绳子:“居然还好意思笑,姜老师多好的一个人,你把 她眼睛打瞎了还笑得出来,真是禽兽不如!” 等观众散尽,犯人们排着队,准备坐车去监狱接受改造。 车开出体育场的时候,莲生突然下意识地往路口看了一眼。李想、王阿姨、 袁林、莲生父母站在一个非常隐蔽的角落里。车开着,莲生看不清大家的表情, 只看见母亲戴着一副墨镜。他们身后的办公楼上彩旗招展,热闹异常,横幅上写 着“热烈庆祝中国共产党建成XX周年”的字样。七月,李想要考试了。七月,莲 生要过生日了。眼泪从莲生眼里慢慢地流了出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