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回 作者:岳不群 从前局里,有个领导姓回,也许是忘不了文化大革命时的感觉,总是喜欢整 人、刁难人,既刻薄又小气,大家背地里都叫他“回不够”。 那时我妻子在他手底下,工作本来不累,可他这种御下的方法,连给孩子喂 奶的时间都被苛去了,结果我的儿子不足四个月就断奶了。论分房的资格,早该 轮到我们了,可直到老回卸任,我们才分到了一室一厅。 说起房子,他有个姘头叫小陈的倒是鸡犬升天、受益菲浅,至于老回自己吗, 他孙子的孙子也不用发愁了。 有时中午过去找我爱人,先和他手底下那些性格粗犷的工人们吵嚷一番,总 能看见老回从我们身前经过。说是身前,起码要距离100 米,也许是心里鄙夷的 缘故,他看人的眼神就象是审犯人抑或是看动物园里的猴子。 “繁华总要落尽”,所以老回也有退休的一天。那是一个礼拜一,妻叫我过 去吃捞面,我想吃点别的,可是那天,她们单位只有捞面。 有一天在她们单位的澡堂里,我碰见了退了休的老回。起初我并没注意到他, 直到听见很响亮的一声“啪——”,这不是老回吗?有人从他脑后打了他老大一 个耳刮子,我眼前一花,人就不见了。 过了良久,老回才醒过味儿来,等他回过头的时候,却有七八个人站做一排, 在他面前嘻嘻哈哈。老回一怔,随即挤出几个字来:“谁干的?!有种的站出来。” 话音未落,只听得“啪——”的一声,就象秋天的萝卜嘎嘣脆,空气都为之 一滞。 这一个大脖溜子,显然比前面重得多,响声早已盘旋而去,老回还怔在原地, 看来是打懵了,等他醒来转回头,白净的脸和脖子上便多了五道红檩子,而他身 后又多了一排嬉笑的人群。 “你,你们会后悔的!”老回从牙缝里咬出这几个字。 也许是报仇心切、用脑过度,老回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放衣服的柜子,柜子上 坐满了人,老回每欲上前翻找,都被人或骂或搡的逐了回来。 老回终于醒悟了:无论那些柜子里放的是嘛,自己的衣服是再也甭想找到了。 于是,他开始求助于澡堂管理员…… 一个月后,老回死了。死在自己独居的装修豪华的三室里,据说邻居发现时, 他已经臭了。死因是脑溢血,却被人传说是为了列黑名单绞尽了脑汁。不知怎的, 一想起老回穿着拖鞋奔出澡堂的样子,我就怎么也悲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