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来过我的世界 作者:鱼儿鱼儿 一只爱笑的,开朗却又孤独、凄绝的蝴蝶,我看着她悄悄地飞来,含笑落在 我的肩膀;又看着她悄悄地飞走,她冰凉的翅膀拂过我的耳鬓、我的发际,以及 我还有些微微温热的唇角。 ——题记 一 快下班了,我准备去接小衣。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买音乐碟的。在单位门口 看到芳菲,她等在那里,提一个包。见到我就开心地笑起来。“怎么来了?”我 问。芳菲挽住我的手:“是啊。我想去买套新衣服,你陪我去。”那小衣呢?小 衣怎么办?芳菲并不知道这些,兴致勃勃地拉着我在商场里四处飞。在芳菲试衣 服的时候,我给小衣打电话。 “怎么了?”小衣问。她似乎知道我不会去了。 “我有点事,去不了了。”我说。 “我知道。”她挂了电话。 我慢慢地收起电话。我陪小衣的时间是越来越少的了。我准备结婚了。我是 早就准备和芳菲结婚了的。我们是高中,在我们最开始意识到这是恋爱时我就觉 得,这一生要和我厮守的人大概就是芳菲了,而且双方家长自始至终都没有反对 过我们的婚事。七八年的感情了,芳菲爱我,我没有理由让她等太久。准备结婚 的前几天,芳菲欢天喜地地和我一起去挑选结婚用品,她挽着我的手臂,风吹起 来的时候,我闻到她的头发散发的淡淡的香气,那是我喜欢的一个牌子,她为了 我一直使用这个牌子的洗发露。 我一直不能想象,到我要结婚的时候,小衣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我工作之外 的生活里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在关注着她,她在网上聊天的时候我在下面静静地 看着聊天室里她飞扬的神采,很多时候我们见不到面,但是我们在网上每一天都 有邮件往来,有时也会在聊天室里说说话,晚上她睡觉的时候我会打电话给她, 含笑听她开心地笑着说她白天发生的一些小小的事。这些小事在我听来一点都不 会觉得厌烦,我喜欢知道她每一天里发生了些什么事,那让我感觉自己就象在和 她一起经历着所有的事一样。小衣太情绪化,她的淡泊,她的忧悒,她的灰暗, 她的没有希望,她的看不到阳光,都让我担心。 晚饭后想睡,却睡不着,心里记挂着小衣。不知道她此刻是不是在胡思乱想 呢?十点多,我还是忍不住去了她那里。她在西山公园旁边租了个房间,一个人 安安静静地住着,不大回家。她还没有睡,窗口亮着灯,CD机里还轻轻地唱着 《RIGHT HERE WAITING》。这是她等我的曲子,我知道。只要我们中间发生了一 点点小问题,她就会不安,就会睡不着,然后反复地听着这首曲子等我来。 我轻轻地敲门。她忙应了声,赤着脚跑来打开了门,惊喜地扑到我身上,紧 紧地搂住我的脖子:“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可我又忍不住想等着… …” 然后我们坐在床上打扑克,她打不过我,不断地输,却不肯认输,滚到我怀 里耍赖。我笑道:“你这样不行的哦,老是长不大。以后怎么跟别人结婚啊?” 她撇着嘴,说:“我不跟别人结婚。”我不能再说什么。 凌晨一点了,我准备走。我们第二天都要上班,熬不得太晚。她却不肯让我 走,搂着我的腰:“狼,我不要你走。你不要走。不要走。” 我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吻她的头发。我是不想走,可是我也不能留在这儿 的。我有芳菲,我不能伤害小衣。我只希望小衣过得好,摒弃所有灰暗、消极的 思想,好好地生活下去。我希望在我老到头发都白了,牙齿掉光了,走路需要驻 拐杖时,还能够看到她,那时的她一定也老了,头发白了一部分,牙齿掉了一部 分,但是她还会像年轻时一样发出风铃一样悦耳的笑声,还会常常地给我写长长 的邮件,还会在接到我电话时开心地笑出声来…… 我只能有这么多的希望,我给不了小衣更多。 二 然后的好几天,我和小衣都没再见面。 结婚的头一个星期,我打电话给小衣,告诉她我要结婚了。她在电话那头沉 默的时候,我的心有一种被割痛的感觉。我知道这个时候她的心里一定是很难过 的,她讨厌我结婚,因为那样我就不能再全心全意地照顾她了。她说过她是一只 蝴蝶,不小心堕落到这个陌生的尘世,她周遭能够懂得她的男人都有各自的归宿, 她不属于任何人,任何人也不属于她,那仿佛就是宿命的安排。没有谁既定的生 活会为谁去改变,她仍然只是她,所以她就只能一直这样情绪低落地生活着。 在她想挂断电话之前,我又说:“小衣,我一样还会照顾你的。”虽然我也 是知道,这个照顾是不会和从前一样的了。也许她想说一些祝福我的话,但是始 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其实,我知道的。”她说。 我一愣。“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知道你要结婚了呀。”她说,“其实那天晚上我就猜到了。” 她已经猜到了。难怪那个晚上她不让我走。难怪那个晚上她一直紧紧搂着我。 难怪她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醒来,看到她一脸温柔的倦容。我惊讶地问她是不 是一夜没有睡,她轻轻笑着说:“我数了一夜你的眼睫毛。”我知道是真的。我 在半醒半梦里感觉到她柔软的手臂和胸脯,感觉到她温柔的嘴唇曾无数遍在我唇 畔停滞和逗留。只是我没有醒过来,我的梦里有一片涩涩的青色,象小衣的眼泪。 那么一个晚上,之后的我就准备结婚了。我心里有些绞痛。 离举行婚礼的日期愈近,我的心愈乱。我看着沉浸在喜悦中的芳菲,想着另 一个世界里小衣是不是正在伤感、在消沉呢?她是一只爱笑的,开朗却又孤独、 凄绝的蝴蝶,我看着她悄悄地飞来,含笑落在我的肩膀,而我却不能好好地呵护 她纯而简单的心灵,她只想有一个人心疼、爱护她而已,而我却做不到。她来得 迟了些,她来的时候,我的世界已经无法给她合适的安排。这个世界一定会有一 个人真正地懂她、关心她、爱护她,而这个人不会是我了。 两天以后的晚上,十二点。小衣打电话给我,说她想我,然后就哭了出来。 我很快赶到,门没有关,她坐在床边的地上,正流着眼泪喝啤酒,旁边放着两个 已经喝空的酒瓶,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重重的酒味。我生气地夺过她手上的瓶 子,想要骂她,但是当接触到她心碎的目光时,我的心又软了。“小衣。”我叹 息着,把她拥进怀里。我不知道在我心里是不是一直把她当成妹妹,又仿佛不是, 或许那是在爱情与友情之间的第三种感情之外的另一种感情,我不能割舍,但又 感觉无法更靠近。 坐了一个晚上,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小衣一直缩在我的怀里,脸贴着我的 胸口,我叫一声小衣,她就抬起脸来,轻轻地、温暖地蹭过我的脖子。“狼。” 她回应我。我只能将她更紧地抱在怀里。天快亮的时候,小衣望着窗外,幽幽地 说:“天就亮了吗?”我也望着窗外,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天是亮了,我们都 看见缕缕晨光透过窗帘洒进来。 “你终于有自己的家了。”小衣说。 许久,我说:“你也会有的。” “我叫你哥哥吧。”她说。 我的心一阵缩紧。不要。她不是我的妹妹,虽然,她也不是我的妻子。她是 我妻子之外、妹妹之外,让我比爱妻子、爱妹妹更心疼的一个人,——就是一只 蝴蝶,我不能留住的她,离我越来越远了的她。 天完全亮了。我要走了,我还要和芳菲去买东西。她先出的门,说:“待会 儿你走了把门拉上就行。我先走了。”然后背上包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站在门口, 望着她坚强而坚决地、始终不曾回头看我一眼地走过街去。我知道,她不愿意看 着我离开她,是她选择离开我,这样离别在她的心里就不会那么重,也不会那么 痛了。我回头望着她的房间,这些可爱而熟悉的布置,从此将和她一样孤单了。 关上门出来,我捡了一块石头,在地板上写下大大的四个字:“心——疼— —你——我——” 三 结婚的头一个晚上,我一直对着电脑发呆。电脑桌面是她穿着白衣裙子的一 张照片,照片上她笑得很开心、很阳光、很灿烂。当我想她的时候我总会打开电 脑,凝望着她阳光的笑意,直到笑意也从我心里温柔地漫上我的眼睛和我的唇角。 谁会想到呢,这么阳光的笑脸背后,却是一颗生活得完全不抱希望的心。她说过 她从十三岁开始计划自杀,她在每一年生日的前一段时间都会动这个念头。她说: “以后我会回来看你的,当我变成一只蝴蝶回来看你时,你可一定要认得我哦!” 我不允许她说这样的话,这些话听起来很可怕,可怕的是,当这个世界从此不再 有她的时候,我要怎么生活,我该怎么生活? 我登录聊天室,我想看看她是不是在网上。她在,扎着小辫的孤独小狼。孤 独小狼在大厅里和好几个人在聊。我知道为什么。以前每当她高兴和失落的时候, 她都会在大厅里公聊,高兴的时候她神采飞扬,调皮有趣,而伤感的时候她是藉 她的手指和思维的忙碌去排谴低落的情绪。我以过客的身份在下面静静看着她尖 锐地针对别人,心里有些隐约的痛。我喜欢她快乐地聊着天生活,而不想看到她 如此痛苦地在这里发泄。 我看着一个过客问她:“你是男是女?” 她答:“是男怎样?是女又怎样?” “是女的吧?为什么叫孤独小狼?”过客问。 “是啊。那你懂不懂呢?小狼为什么叫小狼?小狼为什么孤独?”她反问。 “我不知道啊。所以问你。”过客说。 “哈哈哈哈……”她笑。 我能看见藏在她笑声里心酸的眼泪。我说:“我知道。小狼为什么叫小狼, 小狼为什么孤独。” “你是谁?”她马上问。 我没有回答。我是谁?我这个谁对她来说一定已经成为过去了。她说过她绝 不和结了婚的男人交往,她讨厌男人不能专心地爱自己选择的终身伴侣。在她看 来,如果不爱一个人,就不应该跟他结婚;相反如果选择了一个人,就应该一心 一意地走到底。她的父亲在她成长的二十多年里在她母亲之外有过五六个女人, 她生活在她父母亲这样灰暗的婚姻里,看周围的话多婚姻如此这般的灰暗和不忠, 即是在幼小的童年,她就看透了炎凉的世态,尝尽了冷暖的人情,因而变得敏感 而多疑,对人生和爱情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 “你是谁??”她追问。 “小衣,我不会让你孤独的。”我说。 “狼?是你吗?是你吗?” 是我。当然是我。我的眼睛一片模糊,孤独小狼,她曾经说过这样的小狼有 一双幽怨凄绝的眼睛。我不要这样的眼睛,我只想看到她阳光一样灿烂地笑脸, 因为她开心我也会开心,她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 我拨通她的电话,熟悉的甜甜的声音向我问你好。我说:“是我啊。” 她马上沉默。许久,然后问:“你不是在线上吗?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我想听你的声音。”我说。 她什么都没有说。我想她一定低着头在掐自己的手指。此刻我多么想看到她, 多么想把她抱在怀里,多么想轻轻地吻她的额头,告诉她我是那么地心疼她,我 甚至还想明天不结婚了。但是这是不可能的。虽然我想一辈子照顾她,可我总是 要结婚的,这是我的人生。我这样的人生里没有安排她的位置。 已经下半夜了。我还是驱车去了她租房住的地方,在门口的马路上来回徜徉 了许久。在我安顿好我的一生之前,我想再看看她。她的窗口还紧紧地关着,— —她还没有回来。也许她在网上,她要上通霄。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整个晚上地 在网上泡。我静静地望着她的窗,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窗,眼睛有些酸涩。 四 婚礼那天小衣当然没有来。我和芳菲站在饭店门口等亲戚朋友时,恍惚间见 几个女孩从门口走过,其中一个剪着小衣那样有些碎的头发,走路弹跳间背包上 的铃铛叮当作响。我几乎以为是小衣,惊喜得差点就冲过去拉她了。但是那不是 小衣,那个女孩看我的眼神是那么陌生,不温柔,不含情。我的心慢慢地冷下来, 有些哽痛。如果是小衣呢?如果是小衣又会怎么样?我是不是会丢下芳菲,把她 紧紧地拥在怀里,——我是多么想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可是我不会丢下芳菲, 我想要一生照顾小衣,这和芳菲是我的妻子并没有冲突啊。 晚上,在我们的房间,芳菲搂着我的腰,说:“以后我们在一起了,你不可 以再喜欢别人,不可以再想别人,知道吗?” 我笑笑,说:“怎么会呢。” 芳菲笑了,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这几天整天心神恍惚,心事重重的, 一定是在想谁。还有,你电脑的桌面那张照片,一定是你喜欢过的女孩。我要你 明天把她换下来。”我吃惊,呆了许久。低下头看着芳菲——我的妻子。从此以 后我的生命将和她连在一起了,不能去想别人了,那么小衣呢?我的小衣呢?她 又该栖息到哪里?哪一个怀抱是她停靠的港湾?转念地想,小衣还年轻,小衣那 么可爱,会遇到一个能够真心呵护她的人的。 芳菲甜甜的嘴唇贴近我,温柔地亲吻我。我闭上眼睛,仿佛看到小衣含笑凝 望着我的眼神。我把头埋到芳菲的头发里,这是我一贯喜欢的清香,是我一直以 为的爱情的香味。芳菲抱住我的肩,轻轻地叫我的名字,我把头更深地埋到芳菲 的肩上,藏进芳菲的怀里。芳菲的温柔,芳菲的温暖,这就是我停泊的港湾了。 我有了停泊的港湾了,我挂念的小衣,没有着落的她最后会落到哪里去呢?芳菲 低低地说:“想我,想我好吗?”我一愣。是的,是的。我把她整个地抱在怀里, 象两团缠绵的火焰,温柔而缓慢地燃烧着…… 半夜,我爬起了床,打开电脑,静静地看着桌面小衣灿烂的笑眼。照片里的 小衣笑得真甜呵,她是一个爱笑爱唱歌的女孩,而此刻她是不是过得很不好呢? 会不会又在网上通霄达旦地聊天?会不会喝很多酒?会不会酩酊大醉? 最后,我又打开电脑,登录聊天室。她果然还在,聊天室里孤独小狼在大厅 里自言自语,想酒醉的人一样,她说:“没有你在,爱不象爱,心象死海,无法 澎湃……”这是我爱听的歌,我常常听的歌。她在唱这样一首歌,我明白,我懂 得。只是她有没有听过另外一首歌呢:“他一定很爱你,也把我比下去……” “你在说什么?”一个过客问她。 “我不说什么。我在唱歌。这首歌没听过?”她问。“没有你在,爱不象爱, 心象死海,无法澎湃……”过客对小衣说:“没有听过。叫什么名?” 小衣对过客说:“《没有你在,爱不象爱》。” 过客对小衣说:“好象很伤感。你心情不好吗?” 小衣对过客说:“没有啊。我开心着呢。今天有人结婚了。” 过客对小衣说:“有人结婚不好吗?你应该祝福他们。” 小衣对过客说:“我有祝福他们了。怎么会不祝福他们呢。当然会祝福他们。” 过客过小衣说:“你有些语无伦次。是不是你喜欢的人和别人结婚了,不要 你了?” 我想大声对过客说:“没有人不要她!我一直和从前一样关心她、疼她!” 只是,我真的关心她,疼她吗?也许是,可是我还是不够爱她,不够关心她,不 够疼她…… 小衣对过客说:“你为什么不改名呢?” 过客过小衣说:“想要我改什么名呢?” 小衣对过客说:“你就叫孤独冷狼吧。” 过客过小衣说:“好。”过客改名成孤独冷狼,对小衣说:“好了。” 小衣对孤独冷狼说:“狼,我好想你!好——想——你——”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是的,小衣,我也想你,好想你!! 孤独冷狼过小衣说:“是的,我也好想你。” 小衣对孤独冷狼说:“狼,我要给你讲一个故事。” 孤独冷狼对小衣说:“好,我在听呢。” 小衣对孤独冷狼说:“你知道吗,有两只相爱的鱼儿,当他们的河水逐渐干 涸了,他们却仍然坚守在一起,用彼此的唾沫滋养着对方的生命。狼,最后他们 一起死去了。生与死,他们都在一起厮守了——狼,我们是这一对鱼儿,你相信 吗?” 我含着泪退出聊天室。凝望桌面的小衣,桌面的她始终象阳光一样笑着,是 那么健康,那么开心,那么阳光。而这以后我将要把她的照片换下来了,当我再 要想她的时候,就只能在心里回忆她阳光一样灿烂、月色一样温柔的笑脸了。重 新回到床上,把芳菲抱在怀里。我在很久以前就想要和芳菲结婚了的,芳菲才是 我的妻子,在她之外我没有想过和任何一个女孩结婚。我凝望着熟睡中芳菲美丽 的脸,她白净而细腻的皮肤,长长的睫毛,睡梦中含笑的嘴角…… 五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没再见过小衣,在网上也没再遇见过她。我们生活在 同一个城市,可是彼此都在忙,也是因为失去了联络的理由,于是一直没再联络。 我和芳菲的生活和想象的一样,很平静而甜美地过着。这是应该的,到了这个年 纪,没有几个人经得起太大的折腾了的。而小衣,那只我因为忙而忽略的蝴蝶, 这个在我生命之外的,让我无能为力的孤独而凄绝的蝴蝶,我想她已经飞出了我 的视线,飞出了我呵护她的小天空,——其实在她看来,从我决定和芳菲结婚的 那一天起,我真心为她构筑的天空就已经坍塌了。在一个夜里,我很努力地睡着 以后,做了两个梦,在一个梦里,小衣穿着美丽的婚纱站在我面前含笑凝望着我, 很甜,很美。时间在我美好的心情里凝固了,突然,小衣转身不见,我四下狂奔, 呼喊着小衣的名字,最后,在一片桃林里,一条淌满了粉红色花瓣的小溪里,穿 着洁白长裙的小衣静静地躺在顺水漂下的竹排上…… 梦醒了以后,我有些心神不宁。我担心小衣,她曾经活得那么消极,现在能 积极起来吗?她找到真心关爱她的人了吗?小衣她知道不知道呢,她能过得幸福 是我最希望的事啊。 芳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醒了,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你在想什么?”芳 菲问。她的声音里有低低的哭音。我一惊,摸摸她的头发,轻声问:“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个女孩的?”芳菲问。“我听到你刚才做梦了。你在 叫一个女孩的名字。”芳菲说,“以后不想她了好吗?好吗,好吗?”芳菲的眼 泪湿湿地淌在我肩上。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抱住芳菲——我的妻子。直到天亮,我都没 能再睡着。芳菲静静地躺在我臂弯,我知道她也没有睡着,虽然她没再说话,也 一直没再睁开眼睛。我不能想小衣了,不能了。我不能让芳菲流泪。可是小衣呢? 当她伤心的时候她又在谁面前流泪?又有谁能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小衣,我孤 独的小狼,我说过不会让她孤独的,可我却给了她更深更重的孤独。 “请你以后不要再想她。”芳菲说。 我能明白她的感受。是的,我明白。我轻轻地吻芳菲的嘴唇,她柔软而温热 的嘴唇,她的手臂紧紧地缠在我腰上,把我更近地拥向她,——已经很近了,很 近了,我不敢闭上眼睛,不敢让另一个身影占据我全部的思想,我只能让我的眼 睛看到芳菲一个人——我的妻子。 最后一次看到小衣,那天我坐车从广场经过,转头望窗外的时候,正好见她 和一男一女并肩走过,那一对显然是一对情侣,正亲昵地挽着手臂说着笑,旁边 的小衣脸色似乎不怎么好,穿着黑色的上衣,黑色的长裤,显得有些瘦。她走在 一边,淡淡地笑着,是那种让我心疼的淡淡的,与快乐无关的笑。我抑制不住激 动的心情拨通她的电话,在接通的瞬间,听到她熟悉的、很甜的声音:“喂,你 好。”我的心涩涩的,听她在电话里追问:“喂?请问您哪位?”我轻轻掐断了 电话。 我一直以照顾她为己任,只是我没有把这份责任尽到底。我一直认为我需要 的家是一个合适我的妻子,一个和我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女孩,比如芳菲。可是 当我和小衣的距离愈走愈远时,我的心为什么总感觉到一种痛呢,为什么那首歌 不断地在心里唱起呢:“没有你在,爱不象爱,心象死海,无法澎湃……” 我相信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认真想要和她携手共度一生的,那个人会收集她生 命的每一点每一滴好好地珍藏并与她分享。虽然这些我看不到,但是我坚信,一 定会有的。到那个时候,再见小衣时,或许我能够笑笑对她说:“其实我一直都 记得,有一只爱笑的,开朗却又孤独、凄绝的蝴蝶来过我的世界,我曾经看着她 悄悄地飞来,含笑落在我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