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地堕落 作者:鱼儿鱼儿 我知道有很多的女孩曾经或正在深刻地爱着那些成熟的、能够给她们带来许 多关爱与呵护,但却有了家室的已婚男人。网上的鹃是,玮是,我也是。我从未 想过,也来不及想,就浅浅地陷在里面。想逃开,也不断地在逃,然而如王力宏 唱的:“两个世界已变形,回去谈可容易……” 我到树的办公室去看他。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联系,以前我总是每个星期 给树写信,说我身边发生的长长短短的琐事,说我淡淡浓浓的伤感情绪,到了后 来什么都不敢说了,就给树挂电话,只听听他的声音,问问他好与不好,他总是 宽容地笑着:“还好的。你怎么样?”我听到他话后的一些欲言又止。虽然树很 少有时间给我回信,但我能理解,他有事业有家庭,有许多的责任和义务要负担, 有很多东西需要考虑,他不可能和我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在去的路上忐忑地想象,多日没有收到我的信和电话,树会否挂念我;当 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会否觉得惊喜呢?树说我可以去看他的,也可以给他 打电话,给他写信,他说很喜欢收到我的信,喜欢我空灵的感觉,说我是个有才 情的孩子。 我慢慢地走近树那个部门,那些树的下属都看到我了,礼貌地笑,但我却觉 得有些暖昧。我知道他们笑什么,树以前说过,早在我第二次去看他时他们就拿 树和我开玩笑了。我知道我到办公场所来看树不大合适,所以也很少来。认识树 这八个月里,我就来了三次吧。 树看到我,眼里有一抹惊喜,我看得出来。他很快处理完了手上的工作,带 我去喝茶。我问他有没有想起我,其实我想问的是他有没有想我。“想”与“想 起”其意义是不同的。但我没有那样问,我不想给树压力,我不是要他喜欢我, 和我婚外恋什么的,我只是偷偷地把他当成一个港湾,在我的心儿飘累的时候能 够在他那里泊一泊。 树含笑点头,说:“常常想起。——是的,常常想起。” 我已经感觉到幸福与满足。 树问我为什么这么久不找他,说一定是我多心了,其实他很喜欢接到我打去 的电话和寄去的信的。我含笑听着,没有别的情绪侵扰我的心境,我知道这已很 难得,这一次相见之后我们将又会是长久的沉默与不联络了。树常常会说一句话, 他说:“孩子,我太老,你太小。” 我们正式认识的时候,我二十二岁,树四十四岁。 我一直不喜欢和我同龄的男孩,觉得他们浮躁、轻狂、冲动,掺杂着不安定 的因素。我喜欢沉静的男人,只是我也没想过会喜欢树,他的年纪实在大我太多, 他已成家多年,他结婚那时我还是个小小的孩子,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更不会知 道将来会和这个孩子有着丝丝细细又无法割断的感情。他命运很多桀难,却修得 性情温和、善良,靠自己的天赋与努力得来今天的。 我在十五岁里在报上发表过一篇短文,正好是树为我编的稿。我从那时知道 了有树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七年以后的那个春天,我们有了真正的接触,那是从 一个由树主编的情感故事的栏目开始的。树说他欣赏、怜惜我由生活引发的文字 中的淡淡的忧伤与灵气,就如同一个圆丁喜欢花园中一朵花儿一样。 第一眼看到树,他竟如我昨夜梦到的一样,穿着黑色的衣服,含笑招呼我坐, 脸色从容、闲定,眼中是岁月沉淀的柔和的光泽。树非常瘦小,背还有些佝偻, 身体显然很虚弱。我拘谨地和客气的树聊了些家常话,临走我跟树说了昨夜的梦, 树笑道:“是吗?这是我第一次穿黑衣服呢。” 我们来往得是不多的,平日里偶尔通通电话,偶尔我去看他,偶尔我们去喝 茶,树在我找不到方向的时候带我报名去学电脑。树称我为孩子,很关心我。他 是我心里最温暖的慰藉,是最温暖的依靠,只是我一直把它藏在心里。我常常一 个人静静地想起树,想起我寂寞而敏感的灵魂悄悄泊在树的港湾……在我和树相 处得最近的时候,中间还隔着一张桌子。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有时却仿佛相 隔很远,我弄不清这样的感觉应该说是咫尺天涯还是天涯咫尺。但有的时候,我 又觉得我们离得很近,我们呼吸的是同一片天空的空气,也许在他经过的地方, 还余留着我的气息呢? 树说过:“我会爱护你的,但肯定是护多于爱。”我明白,我明白的。树有 树的生活,树有树的世界,我并没有想要破坏什么,也没想要得到什么,我只会 努力地为树维护他的一切,我只想在远处静静地看树走下去,对于树那位能干的 妻来说,我并不能构成任何威胁,我只是一直远远地看着树,默默地跟着树,我 希望树能健康长久地活下去,那么当我想起他时才会是一种幸福而不是一种痛。 当我忍不住跟树说起这些的时候,树叹息,说,“我很感动。——很感动。”我 心时隐隐地觉得失落,我要的只是树这句话么,即使他说会爱护我,却肯定是护 多于爱的。我仍然寂寞地生活着,有时还在读报纸发表的树写他夫人和他家 庭的文章。 突然觉得,树离我好远呵。他的世界和我的世界还隔着什么在中间呢,我跨 不过去,他也不会跨过来。 但是冬天的一个夜晚,树给我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他有些醉意,他说: “鱼儿,你一直在我心里的。不管未来怎么样,有一句话我想让你知道,——在 我心里,你的位置是永远没有人可以取代的。” 我有些哽咽。我不知道树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么一句话,他在清醒的时候从来 不会这样说的。这句话说完了,日子仍然和从前一样,是的,只是一句话而已, 说出来也就随那风吹散了,什么都没留住,也就没什么可证明它存在过的。 我不写信,也不打电话给树了。我没有力气去争取什么,也没有理由去破坏 什么。勇敢的爱情其实就是一种伤害,不管对谁来说都是。我对自己说,放弃并 不是因为不爱,不联络也不表示已经遗忘,我回到我的世界一样可以继续我的感 情,这样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另一个冬天的夜里,树给我打来电话,在电话里说了很多话。在我听得出他 微微的醉意。我想,他不喝酒是不敢给我打电话的,我知道。他的话只敢在酒气 里向我吐露,我心酸他的辛苦。 我约他到网上聊。我在聊天室里等到他,他用我给他取的网名进来了。我们 互相问候,心情沉重而温柔。我们在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中聊了许多,象是告别, 又象是互相安慰。 “鱼儿,你是个精灵。你会有人疼爱你、呵护你的。但是不管在什么时候, 树都依然是关心你、爱惜你的。”树说。 “只是,我有家庭,有责任要负担,有义务要履行。孩子,我不能给你什么, 你该有你自己的生活,你太小,而我太老,我发表第一篇文章的时候你才两岁。” 树说。 最后树给我发过来一段王菲唱给她女儿《童》的歌词。 “你来的那天雪花纷飞/ 我於是掉眼泪/ 你带著一身明媚/ 离开我温暖的堡 垒/ 你是我的依赖/ 你是天的安排/ 你来填补空白/ 你说来就来/ 你不能去学坏 / 你可以不太乖/ 我的爱。” “我怕你不知道我是谁/ 你让我慢慢体会/ 你带著一身光辉/ 照亮我心底的 漆黑/ 给我全世界的玫瑰/ 还是结冰的眼泪/ 我其实无路可退/ 谁让你就是我的 宝贝/ 我不能太宠爱/ 我怎能不宠爱/ 我的爱。” 我静静地凝望着电脑屏幕,我知道躲在另一个屏幕前对我唱这样一首歌的男 人此刻是一种怎样的心情。这两年多我在等待里不断灰冷又不断燃起的希望,这 长长的日子淡得似乎忘却了的过程,这似有似无的情感,其实是我在缓慢地堕落, 堕向散发淡淡花香却很冷很冷的沼泽,只要我一挣扎,身体就会开始慢慢地往下 沉没。而我的堕落不正是为着树爱护我的这份心情么? 后来的一次,我用一个新名字在聊天室里聊。跟一个网友说起鱼儿鱼儿,他 说:“记得的。有一个晚上她和她的一个作家朋友在聊天室的大厅里聊了好久, 好象依依惜别的样子。” 我惊讶,“你没记错?” “不会错。”那个网友说,“她的那个作家朋友对她很怜爱、很疼惜的样子, 所以我记得很上心。” 我的眼睛就有些潮湿。树对我的怜爱与疼惜别人竟然看到眼里去了么?树不 曾抓紧过我,却有一种无形的东西绑在我脚上,我只能任自己堕落、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