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絮语 作者:玉骨 亲爱的,你来了,过来坐在我身边吧,握着我的手。我气色不错,不是吗? 别担心,好人儿,我的精神好极了。能看见你我特别高兴。你来得太少了,当然, 我知道你工作很忙,我不是责怪你。但你也知道,一个病人,一个在病房里躺了 很久的病人,看到他最好的朋友总是忍不住要高兴的。这里是令人沮丧的地方, 充满了福尔马林的气味和护士的白色帽子,一点也不讨人喜欢。每天早上起来, 嘴里总有一股苦涩的味道,让我想到人难免一死……不过我并不在乎,真的,你 了解我,知道我从来不把死当一回事情,我知道自己的病很重,这从一天比一天 衰竭的精力里能感觉到,我也许活不了多久了,他们都不肯告诉我,背着我讨论 病历,我觉得很好笑,也懒得去和他们计较,有这个精力我宁愿躺在床上想想事 情,我活了27年以来的事情。我从来都不怕死,相反,我觉得人有可以死亡的权 利,其实是所有大不幸中之一大幸,真的,在你的生命里,哪怕遇到再大的痛苦, 或者犯了再多的过错,也顶多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是值得期待的事情,不是 吗? 悲观?哦,不,看你说的,我并不悲观,我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而已。在没 得这个病以前,我就对死亡考虑过很多。比如说,我始终在想自己应该以一种什 么样的方式去赴死。我比较倾向选择一种很凄凉但安静的方式,如果要给它一个 比喻,那就象是一只天鹅失去了爱人,在湖面上哀鸣,跳一种没人能看懂,但看 了都会流泪的舞蹈,然后筋疲力尽地死去……我说话很文学?作家的语言?别开 玩笑了,我不是什么作家,我对文学一窍不通,虽然出过几本所谓的书,但那些 都是垃圾,我再也不想看它们一眼,我对别人称呼我为作家而感到羞耻。这么和 你说吧,我可能是诚恳的,但我是不诚实的,我用语言欺骗读者,放大生活中最 细小的感受来打动他们,我向他们宣扬自己也不相信的东西,在潜意识里为自己 的所作所为辩护,所有被我文字打动的人们,我只能说对不起,你们受骗了,我 根本不信任生活,也不信任你们,我为你们写字只是因为轻蔑,对我叙述过的那 些事情,我从来不是真的关心。实际上,什么都不值得关心,战争,宗教,自杀, 苦难,人性,感情……如果周围的环境迫使我去关心,我当然会关心,但那是彬 彬有礼和浮光掠影的,我的心并未参与进去,它悄悄地溜了,只待在它自己觉得 舒服的地方。——我说清楚了没有?我担心你并没有理解,亲爱的。我是想说, 真正值得我关心的东西并不多。有个朋友曾经问过我,我孜孜不倦地写作,是否 因为对文字有野心?我回答他,当然不是,事实上我只对一样东西有野心,那就 是爱情。 天哪,你笑了,为什么要笑呢,难道承认爱情对自己的重要是很羞耻的事情 吗?不,我不觉得。在生命的这些年里,我开始越来越觉得爱情所具有的终极意 义。岁月是一个奇怪的过程,它会让你不再相信以前曾经笃信的东西,可也会让 你对从前并不信任的东西开始有信心。对于爱情,就是这样。你知道,我们过去 的二十多年中,其实很少遇见好的爱情。大多数爱情是自私而不诚恳的,它们更 多的是一场战争,一次较量或一桩生意,每个人都在计算自己在这个事件中的得 失。真正的爱情,一百年也只有那么2 、3 次吧,余下的就都是空虚和惯性。… …怎么,你不同意?别把头摇得那么快,很多时候我们避免去追究真相,只因为 真相的面目实在让自己都难以接受。好吧,是的,我知道你不久前他又来找你了, 你心里很犹豫……也许我该劝你们重归于好,可是,对不起,我还是想提醒你仔 细想想,他是真的爱你吗?他不过是不能容忍一个爱过他的女子再去爱上别人罢 了,而对你的感情,他并不想真正背负。一些男人会说,爱我吧!一些男人会说, 别爱我吧!还有一些男人会说,别爱我,但忠于我吧!……你看,他们只是对你 的离开不能忍受而已,你的拒绝让他感到激动,并为可能失去这份感情而觉得不 安。痛苦?当然,也许他是真的有痛苦,但如果你下了决心离开他,他也会很快 接受这个事实,随即把你完全忘记了。如果你答应回去,那才是一种尴尬的境地 呢:他对你占有,却失去了真正的欲望。这真可怕。 对不起,对不起,你难过了,是我不好,也许我不该这么刻薄,但有时候, 我很难控制自己不去这么想。你知道,对于爱情我长期以来抱怀疑态度,我不太 相信会有完全投入而不去考虑后果的无私的感情,你看过《霍乱时期的爱情》吗, 恩,那是一本好书,一本完全意义上的爱情巨著,里面的主人公有一句话说得好: “我唯一害怕的是我不能为爱而死。”说得多好啊,为爱而死,这就是我的野心。 而现实生活中,深刻而长久的爱太少了,人们总是下意识夸大自己的感受——我 们在伤害别人的时候总是很难觉得,可一旦自己受了伤,一点点就感觉到了,我 们会自艾自怜,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苦的人。当然,痛苦是无法有统一标准的, 自己觉得苦,那就是苦,不能拿去和周围比。有的人经过大风大浪都活下来了, 有的人却会因为一点点“小”事而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有时候,一个人选择“生” 或者“死”,其实是很偶然的。怎么,你感到不安了吗,亲爱的,我总是在和你 谈论生死,尤其是在这样充满死亡气息的病房里!是啊,这不是一个好环境,关 于这么有趣的话题我们实在应该在花园里进行交流才对,有阳光,蝴蝶,草坪和 湿润的空气,可现在我只能躺在这里和你说话,我动不了,精力从我身上一天天 流失,我拿它没办法。哦,不,我不累,和你说话我很愉快……好吧,那我就喝 一点儿,谢谢你把杯子拿给我……对,我就喝凉的,口干的时候喝凉水很舒服… …好的,可以了,谢谢你。 你可真周到,有时候我会感激自己有你这么好的朋友,我们多少年了?6 年, 真不短,我们做了6 年的朋友,一直这么融洽,我们是真正的好朋友。恩,我不 害怕告诉你,有时候我会怀疑“朋友”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生活中所谓的“朋友”其实只是“同谋者”的代名词。你比我好。可我们很少信 任比自己好的人,更别说心平气和的与他们交朋友了,我们更多的喜欢与和自己 脾性相近、有着共同弱点的人来往,这使我们感到安心。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你 是个什么样的人?有许多优点被我毫不留情的抛弃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却被顽 强地保留下来,成为自己用来和朋友们交往的标志。那么,朋友到底是什么呢? 譬如,有一天我想到了自杀……别紧张,原因是什么已经忘记了,我常常会突如 其来陷入到一种濒临崩溃的情绪中去,就象你说的,我很悲观……我想到自杀, 可是我略微环顾了一下,想了想,有谁会为我的死而感到受到惩罚了呢?这些朋 友们,他们也许会惊讶,也许会难过,但很快这件事就过去了,没有人会认为我 的死亡是生活对他们施加的惩罚。没有人会这么想。于是我明白,自己其实是没 有朋友的,我对这些人并没有深刻而实际的意义。哦,对不起,亲爱的,我不是 说你,我只是说这种现象,真的,你别往心里去,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毫无疑 问……哦,你生气了,天啊,我知道自己很蠢,总是忍不住有些怪念头,你得原 谅我……好啦,亲爱的,笑一笑吧,我很爱你,这种感情难以表达。有时候看到 你为我难过,我会忽然觉得愿意为你去死。你别笑,真的,我很诚恳,这种感情 突如其来,强烈到无法遏止。我想有一部分是因为想要赎罪……你奇怪吗?是啊, 我知道你一定不明白。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好朋友,好朋友的标准是什么?最少, 不能相互欺骗和背叛。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不是一个好朋友,我背叛过你……请 原谅,我有点说不下去…… ………… 是的,我还是没有勇气,最少现在没有。我还无法把自己对你做过的那件肮 脏事情告诉你。虽然上天保佑,它的后果最终没有对你产生什么影响,可我不能 原谅自己的行为,我鬼迷心窍,居然听信了别人的谗言,我昏了头……到底是什 么?哦,对不起,你别问了吧,我现在没有勇气说,它太肮脏了,我想我会告诉 你,在我死的前一天。一个人是不能说谎的,你知道吗?尤其不能带着谎言去死, 这样,这个欺骗的行为就永远被定型了,不可逆转了,死亡固定了我和它之间的 关系,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死前的那一刻,我会向你忏悔。别这样坐立 不安,亲爱的,握着我的手吧,如果我还有资格得到你的友谊。我现在庆幸它只 发生了行为,而没有产生恶劣后果,否则我会终身愧对你。这件事情在我心头沉 沉压迫着,让人不得翻身,如果说我要为此付出代价,那么它的代价已经够大了, 我只希望它大到可以赎清自己的罪过……我看过一本书,书里的主人公在一个冬 夜里目睹一名女子落水身亡,可他出于对寒冷和死亡的恐惧,只是眼睁睁看着, 没有做出任何施救的举动——他看着她死了。在此以后的漫长岁月里,主人公一 直试图忘记这件事情给他心头留下的阴影,他也以为他忘记了。可在一次航海中, 海面上一个黑色的漂浮物猛然勾起了他的回忆,他才意识到,这个事件穿过了岁 月,穿过了海洋,在这里无边的水面上等着他,直到他碰到它而且它也继续将在 所有的海洋、河流、湖泊上等着他,带给他苦涩的,永远无从逃避的回忆……你 听明白了吗?这就是做错事情的代价,我在忍受这种惩罚,活着一天,就忍受一 天,这和你无关,亲爱的,你别试图安慰我,我并不恐惧背负,我只担心我崩溃 得太早,早到还没有来及赎完我的罪。 好吧,我休息一下,听你的。的确,说了这么多,我是有些累了,现在我能 体会到一种非常彻底地疲倦。就象一块被烘干的毛巾,再也绞不出一点精力,一 点欢乐或痛苦。有一些时候,对每一分钟,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捱到下一分钟,在 那种情况下,继续下去仅仅是继续下去,就已经是超人的事情。我太累了。小时 候,常和爸爸玩这样一个游戏,他在我头顶在悬起一只手,让我跳起来去够,而 每次在我快要碰到的时候,这只手就会往上抬一抬,总是让我差那么一点点。它 永远在触手可及处,却永远也不可能碰到。很多年以后,我终于明白这个游戏说 明了什么。我父母是非常伟大的父母,他们并不过分溺爱我,也从来不给我提出 过高的要求,只要我快乐。可我自己并不能原谅自己度过平庸的一生,我定下无 数高于头顶的目标,然后费力地伸手去够,那些东西,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得到… …渐渐我发现,其实生活中有那么多那么多事情,不过是爸爸那只永远也够不到 的手罢了。我在27岁的时候,接受了“命运”这个事实。 ——是不是太晚了?我不知道。以前,我曾经对生活想象过许多,当然并不 全是美好的,但从来没有料到的是,我会以这样的方式失落自己……没有人感觉 到,没有人看到,没有人惊讶,不知不觉、顺理成章的,有什么宝贵的东西就没 有了。而且,再也得不到了,它在沉默中永逝。每次想到这个,我都觉得揪心地 难受。有时候我会担心,如果随着时间过去,一切当时看起来了不得的人和事, 最终都将被遗忘了,那现在还要这么努力,这么痛苦做什么?真累啊。亲爱的, 真的很累。没有什么东西是不需要背负的。有时候看到别人难过,我会比他更难 过,因为我能看见共同命运所产生的忧伤和因为不能避开它而感到的绝望。有些 事情太晚了,并且将永远是太晚了,这真让人感到难过。有天我听到楼下有放磁 带的声音,是那种少儿歌曲,整齐的,高兴的,生机勃勃的,是我们小时候也唱 过的那些。真的,那时候我也象歌声一样朝气蓬勃啊,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 会是这样活着的。我很怕看到孩子的脸,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脸,干净和无所畏 惧的脸,我知道生活会改变人的纯洁和进取心,但没想到这改变来得这么快,这 么彻底,在不知不觉里,就再也回不去了。……我很心酸,为了自己…… 没关系,我没事,只是有点不好受。不,我不要喝水,谢谢……你知道,一 个人要在世间保持住自己,真的是太难了。我没有太多的罪恶,但也很难做到更 纯洁。我的进取心一点点被消磨了,不再给自己制定什么目标,只想能安安静静 的呆着。写作?不,我不是很想写作,这个东西并不能真正帮助我,它太不塌实 了。艺术?艺术也是这么回事。记得我和你讨论过天体和拓扑的关系吗?我以为 “时间黑洞”(或者说时光隧道)在理论上是存在的,时间在四度空间的概念里 也是一种物质,并且可能呈现固定的形态,比如带状或环状。假如说它是带状的, 当在一定条件下,它受到挤压产生扭曲或变形,就会象拓扑圈一样有对折或首尾 相接现象这时候,时光隧道现象产生了。我们会在一瞬间由现在的掉落到从前或 将来的时代中去……这多神奇啊。其实我特别想结交科学家,尤其是研究自然科 学的,海洋学,生物学,地质学,或者干脆是天体物理……这些学科太迷人了, 它们是要比艺术或文学“确实”得多也“确定”得多的东西,科学的确定性使人 们在研究的过程中会感到信念和乐趣探索,然后得知,它永远不会用玄虚的和似 是而非的理论去纠缠你,让你觉得无所适从——而这一点,恰恰是文学或艺术最 容易给人带来困扰的地方,也是最让人感空虚的地方。最简单的例子就是从来没 有一个科学家或数理学家会发疯或自杀,他们坚定而踏实,目标明确,循序渐进, 其乐无穷。可研究哲学和艺术的,唉,你知道毁了多少人,或死或疯……艺术使 人自由,对,你说得对,热爱艺术其实就是想获得自由,我的肉体可以被禁锢, 但心灵将永远是飞翔的……可你不觉得,有时候,“自由”其实是个更大的骗局? 它并不是你奋斗后得到的奖赏,相反,是苦难,是长跑,是孤独,是令人精疲力 竭的苦役,它的代价沉重的让人难以忍受,尤其在你生病、受苦或不爱任何人的 时候……你感到费解,是吗?我明白。我也感到费解,我不认为自己真正明白了 什么是自由,也许这世界上就没有完全自由的东西,我们和生活格格不入,无论 谁妥协,都会让自己感到痛苦——一个人没有辉煌的未来倒也罢了,最糟糕的是, 不能失去内心对自己的肯定。更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着蚀骨之痛的失败 者,已经没有力气再跳起来去够任何东西,比如,爸爸的那只手……当然啦,就 是有愿望也不行,我还在病床上躺着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我快死了,我 知道,哈哈。……哦,别哭吧,亲爱的,你可真没出息,我还没说什么呢,我还 没死呢,不是还在和你说着话吗?不要哭啦,你可真孩子气,好啦。 恩,你知道,我不会随便死,虽然有时候我那么想死,但是不行,我不是一 个人。如果我死了,爸爸妈妈怎么办呢?他们那么爱我。他们可能是世界上唯一 无条件并且无限期会爱着我的人了。我不能丢下他们。每次看到他们的白发,对 我都是一次提醒,一次重压。你不是独生子女吧?那你就无法体会我和父母之间 的那种紧张程度,我们对彼此来说都是唯一的,我害怕他们在某天会突然消失, 他们也害怕我会在某天突然消失,这是毁灭性的……你看,我现在得了这种病, 很重,可能没法再活着回去了。每次想到这个我都会觉得伤心,不是为我自己, 是为他们,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如果我死了,他们怎么办啊……对不起,我有 点失态,纸巾在窗台上,麻烦你递给我……还要一张……谢谢。谢谢你。你理解 我的感受,不是吗。每次想到他们要面对没有我的日子,忍受那一天天没有尽头 的思念和煎熬,我就受不了……我对自己没什么可怜惜的,要是可以,我可能已 经死过好几回了,可我不能这么自私,不能不顾他们。爸妈把我养这么大,吃了 那么多苦,我还没有好好报答他们,我总是让他们操心。小时候,只要我放学回 家稍微晚一点儿,就会看到妈妈站在路口远远地张望我,路灯把影子拉得长长的 ……现在我长大了,成人了,如果说爸妈对我的前半生要负责,那我就要对爸妈 的后半生负责,不是吗?现在躺在病床上,有时间慢慢想点事情,我才开始后悔 ——平时和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我总是有那么多非做不可的事情,和父 母相处永远被排在最后一位,我真自私。但我知道自己是爱他们的,非常非常爱, 他们生活中的一点点变化都会让我紧张。一个真正关心你的人,不见得会每天和 你呆在一起,陪你做所有的事情,而是在心里充满了宽容与耐心,想要你好好生 活的那一个人。说到这个,为了父母下半生的幸福,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好好活下 去…… 好啦,我才哭完,你又开始了,今天下午病房里要发大水了。其实这没什么, 不过是说了点心里话而已,这些话,在正常情况下,可能我们永远都不会互相说 ……这是好事情。我希望,最少我们俩之间能够相互坦诚和信任。我们是好朋友 啊,亲爱的,6 年了,真不短,我们没有彼此厌倦,希望以后也不会。友谊不应 该是相互承担的义务,对吗?可有时候,我们很容易被假象表现蒙蔽……我有个 朋友,他爱上一个女子,为她牺牲了一切,事业,家庭,工作,甚至自己的尊严 ……可有一天,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从来没有爱过她,他厌倦了,象大部分人一 样厌倦了,他为自己硬造出了个悲惨复杂的一生——因为总该发生点什么事情吧, 总得为个什么人去痛苦或欢乐吧?这就是大多数看起来惊心动魄的故事得以发生 的根本原因……我不希望我们的友谊是这样的,哦,当然不是,我能感觉到不是, 我很真诚,还打算为你去死呢……天啊,我又提起这个了,它真是颗毒瘤,在我 心里越长越大,我真想现在就一刀切掉它。让自己解脱。可是,我还是没有足够 的勇气……原谅我,亲爱的,我不会把欺骗带到坟墓里去,我迟早会告诉你真相 的。活着的时候背负的道义和责任已经太重了,不能去做的事情也太多了,我不 想死后还不能解脱——听说过这句话吗?“我不是个坏人,我只是失去了光明。” 很多时候我们必须捂住自己的眼睛,主动变成一个瞎子。 不,我不累,我今天很兴奋,说了这么多话,觉得心里舒服多了。谢谢你来 陪我,好人,我真想能每天看到你啊。不过不早了,你回去吧,把眼睛擦一擦, 别让人看见你哭过。谢谢你的花,金黄的小雏菊,我最喜欢的花……去吧,去吧, 再见,明天见。哦,再拥抱我一下好吗?我有点舍不得你了……谢谢,你的拥抱 让我觉得安心多了。和你告别吧,什么?……我哭了吗?我又哭了吗?哦,我可 真是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