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梦 作者:玉骨 她是在这个夏天认识他的。 每次参加周末聚会,她总会看见他。他穿着牛仔裤和衬衣,戴着窄长的墨镜, 握住BUDLIGHT优雅冰凉的瓶颈,一人独自坐在一边酌饮。 奇怪的是,当他的头第一次向她这边转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 装束还好,黑色的一字肩连身裙,锁骨从领口微微突出,那是她觉得自己最美丽 的地方。 “他是在看我吗?”她想,那墨镜后面的脸是没有什么表情的。 “他可能没有看见我。”过一会,她忍不住又打量自己一眼:“或许,我不 是他感兴趣的风格。” 后来他们还是认识了。她忘记了第一次交谈是怎么开始的。可能是有朋友简 单做了介绍。总之说过两句话后场面就冷了下来,过一会,他微笑着转动手中的 酒瓶说:“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好象没什么话题了吗?” 她有点尴尬。这个男人,说话这么直接了当。她低头看看自己放在深蓝色衣 裙上的手,稍微往后缩了一缩。她的手是她不满意的地方,整个非常小,象一个 孩子,以前她的男友最喜欢抓了她的手放在掌心和他自己比小小的怯怯的手只有 他手掌的一半大。很不自信地翘起来,尽量想优雅一点,但结果只有让他更加大 笑。 她想,他一定是觉得她的手不够女性化,她开始对自己失望。 身边传来一阵笑声,他和她同时把头转过去看,几个女孩子穿着颜色鲜艳的 紧身衣服跑过,轻快如象3 月的杨柳。她注意到他没有把头转回来。 下一次聚会前,她站在镜子面前很伤脑筋,镜中的自己扎着马尾巴,穿着大 块几何图案的贴身T 恤,有种仿佛女孩子处在青春期时那种不合时宜的丰满,对 她这样已经过了25岁的年纪来说,显得唐突而失礼。 最后她狠狠心,没有把这件换下来。看看他的反应吧。 他今天兴致很好,甚至和她谈起了酒。“我没有喝醉过。”他说:“喝酒真 是一种享受。你呢?” “我喝酒不行,但是可以喝百得利的JAZZ汽酒,6%的酒精度,喝完就晕晕忽 忽爬上床去睡觉。” “哈哈,”他嘲笑她:“你那是汽水,不是酒。” 她笑了。这时背景音乐放起带布鲁斯风格的“情人的眼泪”,她转头对他说: “知道吗,每次听这首歌,我都有去找红酒的冲动,虽然我不会饮。” 他歪着头沉吟,看不清镜片后的目光:“这是我最喜欢的曲调之一,每次听 它,总让我联想起一个很有风致的女人,那种飘忽的节奏,有种适可而止的放荡 ……” 糟了,她想,原来他喜欢有风情的女人,而自己今天打扮得象个愚蠢的女中 学生。她简直悔青了肠子。 她开始热切地盼望下一次聚会。她甚至去做了头发,半长的微微的卷在肩头, 衬托她鹅蛋形的脸庞和大大的眼睛,她去买了一条长到脚踝的浅灰色长裙,在胸 口别上珍珠的扣饰。隆重得象去参加国王的晚宴。 “我这是怎么了?”她对自己说。但将要见面的快乐掩盖了她的自我嘲讽, 她对自己有信心,有点简直迫不及待了。 这一次她没有主动去招呼他,她挺直了身体在远处站着,等他来唤她。他还 是那样懒散地靠在墙角沙发上,偶尔和过去招呼他的人说几句话,牛仔裤,墨镜, 短短的骄傲的头发。她焦急地等待他的呼唤,告诉自己千万不要主动去和他说话。 她装做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眼光扫过他。 他笑了。他在对她微笑。虽然墨镜遮住了他的目光,但他的微笑一定是对着 她发出的,只有她。 她迎着那微笑走过去,心怦怦地跳:“嗨。” “嗨!”他冲她点头:“坐一会?”她矜持地在他身边坐下,心花怒放。 这次他们聊了很长时间,虽然都是东扯西拉,但气氛轻松而愉快。除了不时 有女孩子冲过来和他招呼,口气放肆而亲热。 “你和她们……都很熟?”她有点不情愿地问,但语气里没有透露出来。 他点点头:“是的。但我对这些主动凑上来的女孩子从来都没有兴趣敷衍, 她们不见得能真正懂得我在说什么。” 她的心冰冷下去了主动凑上来的女孩子!他一定也把自己看成这样的人了。 是,她是主动和他说话的,在这一点上,她的晚装和她们的露脐装对他来说没什 么本质区别。真让人无地自容。 她决定要从这个荒唐的事件里脱身了。她要彻底改变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做 回自己,哪怕代价是与他从此无缘。她穿上了米色的布制的旗袍,把头发在脸颊 两侧梳成两条辫子,脂粉不施。她神色清爽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和其它熟悉的 人招呼聊天。夏天的晚上还是热,她脸上微微出汗,勉强控制着自己不要向那个 角落看。 可当她终于用眼角瞟过那里时,巨大的失落笼罩了她:一晚上的努力和决心 都白费了他根本就没有来。 她连着两周都没有去参加那个聚会,她要好好想一想。 第三周的时候,她在最后一刻决定去看看。她穿着格子衬衣和牛仔裤就往聚 会上去了,甚至没有换衣服反正没有意义了,她已经做糟了所有的事情。 他还在的,依然是同样的位置,同样的BUDLIGHT,同样亲切而礼貌的笑容。 她直接伸手拿过他的酒瓶灌了一大口,带有淡淡酒精味道的液体充斥了口腔,冰 凉而微苦,象她的心情。她用手抹一下自己的嘴角,干脆地对他说:“满足一下 我的好奇心吧!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什么样风格的女人?我换过了所有的衣服,你 却从来没有任何反应,难道你只喜欢什么都不穿的那种?……” 他诧异地向她抬起脸,半天没有说话,墨镜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冷光芒。半晌, 他缓缓地说:“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我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