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义 1. 余翔把音响的音量开到最大,想让自己听不到自己的自卑之语。也难怪,余翔 是一个很聪明又很有特长的孩子,但不知为什么,偏偏对整个社会的阴暗面特别敏 感。班主任贺老师也劝过他很多次:这些东西连国家干部都管不了,你又怎么去解 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好好读书是正事儿!可余翔却无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近,由于爸爸没有给 工商局的领导送礼而吹了一笔生意,使他更加痛恨这个社会。愤然提笔,写了一篇 痛快淋漓怒斥现状的文章,贴在了学校的“公开栏”上。这下,祸可惹大了,油嘴 滑舌的林校长硬说他是在威胁学校,给予停课回家反省一周的处理。 左邻右舍都不高兴,纷纷敲门强烈要求余翔关掉音响。余翔正在气头上,哪里 听得进去,反而拿起话筒“引吭高歌”起来。不一会儿,爸爸回来了,见儿子这样 目中无人,怒气冲冲地“啪”就是一个耳光,余翔被打得直冒金星,顿感委屈难忍, 眼泪夺眶而出,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家门。 2. 3 月的夜既温馨又寒冷,余翔竖起衣领,慢慢地走在繁华的大街上。霓虹灯绚 丽的色彩在他的眼前漂浮,薄薄的雾气又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把他闷在这个病态 的世界。街上人很多,一拨一拨地慢慢踱着步子。余翔很厌恶他们,在他眼里,这 些人都是市侩的凡夫俗子,每天都在昧心地苟活。想到这里,他又突然觉得其实自 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只不过他骨子里有很强烈的挣脱欲,就像一群待宰的羊,有 一些在悠闲地吃着草;有一些大声地狂叫。最后,却都逃不过成为美味“盘中餐” 的命运!余翔突然感到有些寂寞了,这种感觉很少见,他一直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同学们不了解他,不太愿意跟他交往,除了踢足球,他几乎都是一个人。也许是大 城市的繁华喧嚣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这么一点点的“群居”念头。找谁呢?又没朋 友……余翔想到了她——凌葭。 凌葭是一个短头发大眼睛的漂亮女孩,和余翔初中时在同一个班。那时可是年 级里的亮点:功课好、钢琴九级、会跳标准的民族舞、电脑也玩得棒、还会打羽毛 球,真可谓是“十全十美”。那个时候,也不知凌葭到底觉得余翔哪里好?俩人居 然在初三开始“拍拖”了。 余翔把凌葭当成是心里和生活上的依靠;而凌葭则决心让余翔变成一个“正常 人”,过“正常”的生活。但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这种情况下, 俩人分手。中考结束后,又分别走进两所不同的重点中学。感情的事还真说不清, 所谓“剪不断,理还乱”。俩人都非常惦记对方,彼此都在暗中帮过对方不少忙。 余翔把IC卡插进插槽,拨通了凌葭家的电话。 “喂,你好!” “喂,是凌葭吗?我是余翔。” “哦!……你好……有事吗?” “我……我……我有点事,憋了好久,所以……你能出来吗?我想和你说说话! ……” “是因为那篇文章的事吗?” “你知道啦?谁告诉你的?” “哦……我那天偶然……偶然听别人说的。”凌葭赶紧掩饰。女孩都是这样, 明明喜欢对方、关心对方,却又要假装不在乎。也不知为什么! “那你现在有空吗?” “我正在练琴,不过快练完了。” “那好!40分钟以后,在老地方见。好吗?” “老地方?……”凌葭明知故问。 “哦……对不起!是‘银白的雪’咖啡屋。” “那好吧!” “好!一会儿见!” 余翔放下电话,突然又有点后悔。在这个时候,不应该再去打扰她。和她认识 这几年,在余翔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欢乐让她分享。陪伴他们的,都是“眼泪”、 “吵架”和“和好”。 余翔感觉脸上痒痒的,发现自己竟然掉下了眼泪!赶紧抹掉。他是个很要面子 的人,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流泪。可这次…… 3. 离约定时间还有25分钟,余翔坐在“银白的雪”咖啡屋的11号桌。这是以前他 和凌葭常坐的位置,另一把椅子的脚掉了一块漆,一切都没变。他明白,两年没来 过的11号桌,正代表着他和凌葭分手已有两年了。 余翔默默地点上一支“555 ”香烟,慢慢地吸着。门开了,凌葭走了进来。兰 色牛仔裤,灰色的毛线外套,齐耳短发,让凌葭显得格外的青春靓丽。她对余翔的 “吞云吐雾”状表示出了极大的惊讶。余翔朝她挥了挥手,凌葭慢慢地走到11号桌, 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在我的印象中,你好像是不抽烟的。” 余翔苦笑了一下,又猛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在咖啡屋彩灯的包裹下,仿佛是他 的一束束心事。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服务生打破了僵局:“先生,可以点了吗?” “柠檬茶!……”俩人几乎是同时说出口。唯一的不同就是,余翔叫的是“两 杯”;而凌葭叫的是“一杯”。 “凌葭。”余翔先开了口。“我遇到了心烦的事,只想和你聊聊。”余翔说的 是真心话。 凌葭双手抱着饮料杯子,叹了口气:“这两年,看来你还是没变,总喜欢把不 快放在心里。为什么不试着和你的同学沟通一下呢?” “沟通?”余翔故作惊异状。“你认为我真的能和他们沟通吗?在这个以应试 教育为基调的尔虞我诈的空间,谁管你那么多?试想连门都不愿意帮你关一下的人 能和你沟通吗?”余翔又点燃一支烟。 “那是你对别人要求太高,对自己却有意无意地放纵。也就是说你太自我中心 论了!……” 凌葭显得很激动,不过忽然想起什么,就很不自然地埋头喝起饮料。 余翔低下了头,他已经习惯了接受凌葭的批评。如果换成了其他人,他肯定要 发火。可对凌葭,他从来都是接受意见的。 “我被学校停课了,就因为写了一篇揭露社会现状的文章。我怎么不明白这到 底有什么错?” 凌葭沉默了,她不知道怎么样去安慰这个她曾经喜欢过,而现在仍然有感觉的 特别男孩。 因为她知道他在这件事上没有错,就是不懂人们常说的“圆滑”。国家现在的 对内的政策是“全说好的,不讲坏的”。据说是为了提高国民的自信力。而作为向 国家输送材料的学校来讲,当然要提倡。毕竟学校所看重的,只是学生能“安安静 静”和升学率的高低,只要能送很多人进大学,便是好学校!至于这些学生有什么 能力啦、有什么特点啦……学校一点兴趣也没有! “余翔,听过这个故事吗?在美国一个小镇,居民贝尔无意中发现大家都饮用 的水含有毒素。便飞走相告,但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也没有一个人愿意请人鉴定, 因为这意味着要花很多的钱,况且这个水源他们已经用了很多年了,从来都没有什 么问题。可怜的贝尔在绝望和无助中死去。若干年后,小镇开始出现怪胎、暴毙等 怪现象,贝尔的话才被证实是真的。” 凌葭像个哲学家似的举例说明。 “听说过。这是去年的一条爆炸性新闻。” “我真的不希望你成为中国的贝尔,虽说他是个大好人。” “我……我不明白。” “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你应该知道!” 余翔开始挠后脑勺,这是他接受的标志,很少有人能让余翔有这种动作,凌葭 是一个。 “余翔,妈妈让我早点回家,我该走了。” “哦,就走了,我送你吧……”余翔一说出口,马上后悔了。凌葭也很尴尬, 堆上笑说了句:“不用了,门口就有公车,我走了,拜拜!” “凌葭,我以后还能找你吗?” “当然能!我们是好朋友嘛!” 4. 今天是星期日,凌葭“放肆”了一回,一觉睡到了10点多。睁开眼睛,一束顽 皮的眼光便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钻。凌葭很兴奋,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太阳了。 她一把抱过心爱的玩具熊,使劲地亲了亲,大喊了一声:“太阳公公,我好中意您 哦!”妈妈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听到这声尖叫,吓了一大跳,忙跑到房间里:“葭 葭,怎么了这是?” 凌葭见状哈哈大笑:“没什么!妈妈,我好久都没看到太阳了,所以今天特兴 奋!” “瞧这疯丫头,吓了我一跳!” 凌葭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妈妈说:“妈妈,这么好的天气,应该让我那风筝大 显身手了!” 妈妈走到她的床边坐下,看了看窗外:“是啊,多好的天气,是该出去放放风 筝!” 凌葭马上插语:“这是您说的,君无戏言哦!那我下午就去放风筝,今天看来 没时间学电脑喽!” “疯丫头,就知道玩!”妈妈用食指轻轻地戳了一下凌葭的额头。 凌葭搂着妈妈的脖子,撒娇地喊着:“好妈妈,我最喜欢放风筝了,您就让我 去嘛!” 妈妈说不过她,只好同意了。凌葭高兴地喊着:“我为什么幸福,因为我有一 个好妈妈!” 吃过午饭,凌葭拿着她心爱的风筝,骑上脚踏车来到了青河边,这里是有名的 放风筝胜地。两岸绿绿的草地上早以有了许多放风筝的人。柔柔的春风慢慢地抚着, 一个个漂亮的风筝飘在半空中,真像是白天里的星星,凌葭大致地看了一下,新式 的风筝还真不少。不过,凌葭对她的这只造型独特的“小白鸽”风筝很有信心。她 找了一块人少平整的地方,拉起线,毫不费劲地把风筝放上了天。 这风还真优待凌葭,她想放高点儿的时候,风就大些;她想放矮点的时候,风 就轻些。 看着自己的“小白鸽”在蓝天上自由无阻地飞翔,凌葭又想起了德国杰出诗人 克洛普施托克的著名颂歌《春的庆典》。不知为什么,凌葭突然觉得脸有些燥热, 便用手背碰了碰。却发现了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认出来了,是余翔! 较以前比起来,余翔变活泼了,也有精神了,他从前可是从不参加户外活动的。余 翔拉着他那“鲤鱼”风筝的线转过身来,也看见了凌葭,凌葭朝他挥了挥手,余翔 甜甜地微微一笑,用手指了指俩人的风筝,又竖起了大拇指。一阵“吹面不寒杨柳 风”轻轻拂过,悄悄地飘然掠过凌葭的心湖,留下一片片涟漪! 渐渐地,太阳已经往下飘了,而余翔也已经离开。凌葭收起“小白鸽”,带着 一下午的收获,在夕阳的陪伴下,回家了。 5. 一大早,凌葭便来到教室。今天是她值日,她要赶在同学们上课之前把卫生搞 好。 忙了大半天,总算都完成了。凌葭累得瘫坐在座位上。有同学递给她一封信: “十一中寄来的。”凌葭打开信,余翔漂亮的钢笔字展现在眼前:“凌葭:我是向 你辞行的谢谢你那晚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很感动!真的!很久没有人这 么对我说 过了。但是,我真的不愿扭曲我自己的性格。我在很多事情上有天赋,也曾不遗余 力地追求过梦想。但为什么这个社会能容下一些不能说出之事而不能容下我一个小 小的男孩呢? 爸爸已经为我办好了签证,买好了3 月18日飞往德国海德堡的机票,我要出国 了!也许只有稳定、刻板的德国才是我唯一的去处。但我还是要在心中高喊:中国! 我的祖国!我爱你! 最后,祝你学习进步!一生幸福! 我很怀念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余翔 3 月16日” 凌葭几乎是抖着双手看完信的。这逢信虽简短,却写出了真正的余翔。一看表, 今天就是3 月18日,余翔今天走了…… 凌葭感慨万千地望着窗外,她在想:人生的定义有很多,也许余翔的定义就是 不断地抗争和奋斗。在抗争和奋斗依然不能改变命运的时候,也许“逃避”也是一 种定义;又也许,作为人生的定义,“逃避”有时也不仅仅是“逃避”吧! 凌葭在心中期待:余翔,你一定要给我写信啊!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