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步空间 作者:余佳 ——写在新书“日耳曼晨曦”出版之际 网上偶然读到猫步的释意,觉得很有意思。 此词得自猫的闲步姿态,猫咪不困不饿,鼠没影狗无踪,气定神闲,溜溜达 达时候的步伐。时装模特儿,行走时心里念想着条中直线,左右脚步必须轮番踩 在这线上,因而腿不能随意迈出去,这么一摆那么一扭,“猫步”就走出来了。 总结猫儿和模特之一共性,即晓得有眼睛在瞧着自己。 猛地觉得“猫步”也可以比喻网上写字。虚拟的台子,无数人拿出各异的姿 态走猫步,戴面具穿马甲,或整文或灌水,有洋洋洒洒,亦有片言只语,也是晓 得有眼睛看,且精彩且有趣。 我自认为的码字心态比较倾向于猫,气定神闲溜溜达达,有时候紧赶几步, 是想逮住像小蚊虫那种嘤嘤嗡嗡缠着的念头。既然文章贴到网上,自然模特儿的 心情也有,不过因为有自知之明,猫步还是走地比较规矩,洗脸梳头穿整齐了上 街那种。 刚来德国定居的时候,一个好友大概是被我每天长篇大论的邮件轰炸惨了, 就回邮叫我不如去写小说。这个话被我当作一种夸赞,不由窃窃开心。琢磨对方 是个文学编辑,不可能是人就让人家去写小说。另外对方还是个射手座,讲话直 通通的。例如有一次我们约好了去跳舞,我精心打扮停当,见了她就惯性虚伪, 美女啊不要那么靓嘛!她想也不想就说,那么我等着你去——换装?! 一激动就真开始网上迈猫步了。不过没敢大肆投稿,隐隐地担心我写的东西 卖不出去。原因有三,一是身为小女人,写的一定是鸡零狗碎的内容,连事业也 是玩着做的,写出壮志凌云的感觉不易。二是本人近视,越长大就越觉得近视好, 看不清太深的世界,心境也就一般来说比较清朗,一切会在我模糊的眼光中变得 犹如阳光下的肥皂泡,有趣而美丽。笔下难得写出阳光的刺眼燥热,,动不动还 用温柔形容,一不小心就成这样了,阳光一如爱人的手,轻轻拂过我的颊,云云。 三是一说写的东西是要去卖钱或是给万人看的,就不自在起来,别扭着哪怕再用 心写,读起来也像抄的。网上不一样,对着屏幕扭猫步可以骗自己,全当是写给 自己看。 公司里常有国内客户来,也带他们参观马克思故居。有次一个六人的技术培 训团,参观出来就怨,德国太不好玩了,白天上课,晚上又早早的四处静悄悄。 接着又问我业余时间如何消遣,我说我经常码字。他们说奥,说啊呀你够可怜的, 根本没什么好玩的,只好爬格子了。见我忧伤起来又劝,你闷成这样也不要绝望, 你瞧人家老马,估计资本论就是早先在这儿憋闷出来的!集体喷饭。 到现在为止,写字坚持了三年了也答不出为什么。文学青年问,我就答我怕 忘掉中文,其实至多间或绊一点儿蒜,母语哪里会真忘掉。文学前辈问,我就但 但道,我想学马克思。前辈说老马是哲学家,和你那些个鸡毛蒜皮不搭界的,我 笑说我知道,不过是想随大流支个花招,努力想归到有理想有抱负那一类里去。 真要刨根问底,那我就只好老老实实说,我写字是为了好玩。 不过这个好玩是另类的。很多人非常清楚码字与自虐有一比,只有完稿瞬间 那种畅快与愉悦,语言无法形容。 一日和朋友笔聊,说起写字的心态,我们一致同意灌水属于真猫散步,而整 文,则多半是有感而发,或者怀着猫步有朝一日修炼到某个段数的理想。朋友笑 说,坚持写字的人恐怕是不能有幸福的状态,活的四平八稳,大面上样样如意, 心静到水波不兴,于是乎就说不出话,写不出字来了。 我对此笑谈倒不是全部认同,姑且算朋友指的幸福状态是二人世界,或者之 后升级父母吧,可这与写字本身并不冲突,限于规矩内,写作不见得会比踢一场 足球更无意义,当然不好说哪个更有意义,只是,幸福似乎也能包容不同嗜好的。 只要顾得过来,只要有写的欲望,写着依然高兴,换了我,我一定还会坚持下去。 再说,偶尔稿件能够换回点儿钱来,不也能幸福锦上添草吗? 瞧瞧,这下绕到我以前就嘀咕的事了。终是在清韵网页上看到自己的字集成 一本书了,那个蓝色的封面,很喜欢。真是蛮开心的一件事,也真希望书能卖得 好,也好报答一下清韵,以及编辑们的知遇之恩。老实话我不想隐瞒。这篇字算 广告也不怕,反而好。既是印成书了,哪有盼着积压的道理。至于读者喜欢抑或 鄙薄,那是另一回事。 书里的文字是一点一点写的攒下来,由编辑挑出来附和主题的文章成集。文 字没怎么修改,三年写下来不可能毫无进步,可留着原样也觉着挺好,尽管要脸 红且硬着头皮,嘿嘿。准备书里的照片犯过愁,一个二把刀,摄影效果没把握。 可我想着还是像写字一样的态度应该没错,认真尽力,结果就随缘好了。 忘不了酷暑中步行走过小城的每个角落,连天开车追逐那些光影画面,越往 后心中的渴望越强烈,我真想把我周围的一切都照下来给你们看。后来要补拍一 些人物和野生动物围栏什么的,天已经冷下来,长时间等着机会拍小野猪和胆小 的野鹿,手指僵得甚至拿稳相机也要费劲。后面拍摄的感觉有些像狗仔队,熟悉 的人,或者说明情况人家愿意配合,拍出来的东西无比呆板,当狗仔队抢镜头, 则要紧赶慢赶偷偷摸摸,还心慌得很,生怕别人骂我一顿,甚至把我的宝贝相机 砸掉。 有天好冷,上山拍照又穿少了,树棵子里埋伏了那么久才过来几个散步的人, 躲着拍到了,一下子走出来惊到人家的狗,狗一阵狂吠,我也吓得够呛,当下明 白了文字上的腿软是个啥滋味。还好,除此之外,到交完稿子并无旁的状况。 回到走猫步,自打走起来,没有想过要走多久的问题,不想讨论这件与本人 的愿想,以及本人能力关系极大的事情。 对别人,网上那些久未再写字的人,我真心祈愿人家都幸福到了无话可说的 地步。至于我自己,假如有一天我停手不再写字了,那就请所有关注我的眼睛, 当成我,幸福得不得了吧 余佳 二零零四年二月于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