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扬娜拉 作者:余佳 可心要走了!早知道了的,抽出了尽可能时间陪着她买东西,办理繁复的手 续。离别没在眼前,也就没有细细品味那种滋味。心是在知道她把房子都卖了的 时候沉到了最低,可心看来决意一去不复返了。她不去谈及,我也不说,我们都 沉默了些,也刻意多找些闲话说说,掩饰渐浓起来的伤感。只有彼得兴高采烈的, 不时将爱惜的眼神抛向可心,还买了一架小飞机,在两岁的贝贝面前比比划划, 很费劲地在解释坐飞机有多么好玩。 贝贝是可心的女儿。彼得是可心的新丈夫,美国人。近五十岁的他,头发有 点秃了,除了讲英文和有一双温柔的灰眼睛以外,左看右看都是个一般了又一般 的人,而且外形看起来有点像可心的爸爸。我曾问过可心为什么嫁给他,可心说: “我疲倦!我需要一个肩膀靠一靠,贝贝需要个完整的家。这个,”她拉一拉我 的头发,说:“阿卉你以后会懂!”她笑得有点沉重,而且看起来真的疲倦。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可心,我们的友谊开始于一阵轻松的大笑。那是我们单位 系统大型文艺会演,一队伴舞的方阵里,导演大叫向左转,我脑子开了小差,转 完就赫然发现我与所有人对了个面,导演气得吹胡子瞪眼,说转错的人给我出列, 我不以为然地蹭着脚步走出队列,导演大声说,“你们两个到台下去等着!”我 一惊,心里不敢相信怎么还有一个脑子生锈的人?然后就看见一个短发的女孩子, 一脸无辜地跟在我身后,我开始嘻嘻地笑起来,她也跟着笑起来,等到了台下, 我们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可心和我,从那时开始成了好朋友!她比我大几岁,我们总有讲不完的话, 要好的像亲姐妹一样。她结婚的时候,我承认心里有点酸味,不能和可心天天粘 在一起了,这是一,还有,她的丈夫细皮白面的书生样子,自己经营一份不错的 小生意,同学终成眷属,这种顺理成章的发展,简直不费力气,很是让人羡慕。 去过可心舒适温馨的家,她的丈夫忙里忙外伺候我们,茶香饭香弥漫,桌上 还铺着她丈夫自制的桌布,见可心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倒觉得结婚是件好事情, 不像别的女人,结了婚就跟抹布和饭锅耗上了,家干净了,却邋遢了自己。可心 还说他丈夫特别喜欢陪她上街闲逛,我听得直发呆!不知她如何修来这样的福分! 可心很快怀孕了,红润发胖的脸,显出一种陌生的安静表情。见面的话题开 始有点分岔,我讲周末喝酒跳舞唱歌开卡丁车,她谈孕妇营养幼儿保健!她说: “阿卉,你也该静下来了,宁静的日子也挺好!”我严重睡眠不足,打个大哈欠, 说:“我可不想有一天在围城里,后悔没有拼命开心过!”可心大概因为怀孕, 母性情节大发,开始为我操心介绍男朋友,虽然觉得这种形势非常滑稽可笑,换 了我妈这样做,我早跳着脚拒绝了,但我喜欢可心为我忙乎的感觉,无论是什么。 可心为我安排的约会都在她家客厅,人来了,她给互相介绍一番,送上水果 茶水,就退到卧室掩门等着。两三次之后,她见每回都是不到半小时,人家男生 就告辞了,总剩我一个人脑袋扎在水果篮里大吃,开始奇怪!她说,“阿卉,你 条件那么好,人那么漂亮,我给人家一看照片,人家马上眉开眼笑,等不及要见 你,再说这几个都条件不错的,怎么一个都不成呀?你干了什么把人家吓跑了? ” 我耸一耸肩,答说,“没有啊!我很乖呀!一直在专心吃水果,人家问什么才答 什么,很有礼貌哦!”可心的眼神一下变得好厉害,“好啊!你个死丫头!一定 是等我走开,你就开始自己一个人吃水果,也不让一让别人,爱搭不理的样子, 人家不走才怪!你……”她顺手抄起了水果篮子,比划着要打我,我笑得趴在地 上。 “好可心!别生气,我这不是成全你疼我吗?好了好了,告诉你吧,我明天 就有约会!”我仍然笑得很厉害。“谁呀?”可心一下子忘了生气,非常好奇地 问。“我们办公室的李超!”我说。“他有什么好?我不喜欢他故意说别扭的普 通话,掩盖住他的乡下腔调!”可心就是跟我一伙的,到了什么时候也是向着我, 不惜对别人挑剔一句。“对呀!所以我就对李超说过我喜欢他的家乡口音,结果 他一高兴,就送我礼物跟我约会!那罐礼物送到我心里去了,我就答应喽!”我 又说。“什么好东西?成罐送的?啊?”可心再次好奇。“一小罐自制极品猪油! 他妈从乡下带上来的!很少见的!我就是觉得李超特别,哈哈哈!”我半真半假 地说。可心终于把水果篮敲到我的头上,哭笑不得,“你……啊哟!阿卉……猪 油换约会,真拿你没办法!” 一晃之间,可心作了妈妈,她忙我也忙,我们就不常见面了。再见面的时候 又是一个周末,我约可心到一间酒店的咖啡厅。看到她大包小包,怀抱婴儿,一 副逃难的样子拖拖拉拉冲进来,我的眉毛就纠集到了一起。席间我们的谈话,不 时被婴儿的哭闹声打断,她忙乎完孩子回头再跟我讲话,话题竟是丢的我们两个 都找不着了。“你怎么还是把什么事都揽到自己头上了?你们那位呢?你今天出 来不会让他看着孩子?”我的口气里带着一丝不满,看来她那位的种种好处也是 没有长性的。可心忽然一呆,“他!……”她抓起奶瓶喂孩子,“他……生意很 忙,不常回家。不过……没关系是不是?我能应付。你的李超呢?”可心岔开了 话题,将孩子换个方向抱着。 我心里“咯噔”一下,支吾着说,“唔……他还好!”接着吞下一口唾沫, 也把原来想跟可心说的话题吞下去了。没敢说李超根本是个幌子,我带着他当男 朋友招摇一下,也间或请他去我家吃饭,其实爱上了一个有家的人。我的那个他 若是不常回家,我会非常高兴!可心的丈夫,八成是外面有了和我类似的人!我 ……我低下头,不忍看可心的眼睛,就匆匆告辞了。 我沉在我疯狂的爱情之梦里,刻意和可心拉开距离,不愿她来提醒我的良知, 不愿她说出我不想听的话。所以她后来一个月之间快速离婚的消息,还是从别人 嘴里听说的。不知为了什么,我觉得我愧对于她。躲了很久,才买了一大堆东西 去看可心和她的贝贝。进了她的门,马上胡乱开着玩笑,逗贝贝玩。还好,可心 终于没有说什么沉重的话题,她只是在我出门的一刻,爱怜地拉拉我的头发,“ 阿卉,选择爱的时候,你要擦亮眼睛!”我看到她眼睛里面好累,好替我担心的 东西。 可心在机场被一群亲戚朋友围着说话,我在远远的角落里看着。最怕告别的 场合,说来说去都是几句老套子空话,到了后来,大家都巴不得赶紧散伙,免得 哭出来。见可心向我走过来,我的心开始缩紧,有预感她要说的话会让我心碎, 会让我必须看进我不愿意看到的垃圾里面。她还是说了 . 她最后心痛地说:“阿卉,我不要你活得像我一样无奈!” 我早已经知道,但不愿面对的是,我的那个他,在外面有的女人,不止是我 一个!我不知道的,也从没想到的是,可心的丈夫,在外面爱上的是一个男人! 可心走到最后的一步,才回了头。我看不清楚,但很明白她的眼睛和我一样 模糊的厉害。我不去理会满面流淌着的,复杂的心情。扬起手向可心用力挥动, 心里对她说着,沙扬娜拉!沙扬娜拉!知我爱我的可心!祝福你!愿你从此幸福 永久!!也对自己说,沙扬娜拉!这个倒灶的世界!沙扬娜拉!过去的阿卉!但 愿可心远行的飞机,可以带走我和可心的过去!也但愿那种呼啸的气流,可以卷 起我们心里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