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绿的草坪 作者:余佳 前两周,感觉过上了想象中天堂里的日子。工作不闲不忙,心情正好。原来 老是下班倦倦地,可忽然就变得收工后余力十足,兴奋地开车往外跑。去会的情 人,是户外的阳光。 抽两场球,或者滑几公里旱冰,抑或露天泳池里游几趟。沐浴打理一番,又 换着到附近的几个城市参加热闹的夏日节,也和朋友门接二连三结伴烧烤聚会。 周末,更是抓紧时间享受好天气,跑到更远的湖边划船爬山。平均气温二十五度, 太阳晚间近十点了才慢慢落山,几乎忘了是身在一向多阴雨的德国了。 艺林是住在德国黑森州的同胞爱友,我们经常召开电话“小叨会”。连日下 班时间家里电话没人接,外出游玩我竟是手机也关掉,艺林终于电话上逮住我, 已经是阴雨复辟的周五。天气不再提气,连日的“铁人”多项运动副作用发威, 我象用到尽头的牙膏皮一样,连说话都得艺林用力逼挤,才勉强吐得出一句半句。 于是艺林就说,按理电话里你老先生脑筋便秘,多半是在反刍些公家事宜,周末 嘛,一多半是琢磨写文章编故事什么的,这种时候和你说话好比给盲人打灯照路, 不如你写点什么E 过来我审阅,算作交日记收玩心如何?反正周末预报有雨的。 周五一梦,不知怎么搞的象远行了一回,很多杂乱的人,事,地点,醒来的 一霎那,所有繁复还历历在目,动了写下来的念头,可惜刷一个牙细节就全都忘 了。品着咖啡看钟,居然睡出了个对时纪录,也就是说,我从周五的夜里十二点, 睡到了周六的中午十二点。 带着些许虚度年华的罪恶感,我铺出一个特厚三明治,用小木餐板托着放到 电脑旁边,回身新倒一杯咖啡,想想,又先奔到镜子前,将头发梳拢,扎成整齐 地一束马尾。忘了是哪里读过的了,写字也要拿出认真的态度,虽不用描眉画眼, 也不能蓬头垢面地敲键盘。书桌抽屉里抓一块维他葡萄糖放嘴里嚼,放好咖啡端 坐。这才打开电脑。 上网看一看新闻,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事件分心,很好!翻进邮箱,也没有 非即回不可的邮件,移鼠标删除一小撮广告,网速稍慢下来,等待的时候我眼光 一移开,就落到了窗外一片绿盈盈草坪上。 刚刚雨后,那片水灵灵的绿格外清新养眼。听到一阵轻微悉悉索索的声音, 随即就见到一只很小的灰麻雀,挣扎着想叼起绊在草里的一小片塑料纸,可能它 打算搭窝,又为着材料犹豫不决,忽而衔起一小截树枝飞走,忽而又飞转回来吐 掉树枝,啄啄那片粉红色的塑料包装纸残片,终于敌不过诱惑,小麻雀还是决定 拖了美丽的塑料纸片飞走了。 我回神到电脑上,打开一页新文件,这当儿新邮件框出来个“你还记得我吗” 的标题,一打开蹦出骇人的黑体字,无痛苦不需住院低价优质修复处女膜实行三 包,加长加粗金枪不倒重振男人雄风……对着电脑翻个大白眼,点击永久删除。 我在想我到底该写点什么当作业交给艺林看呢?一边考虑着,一边溜达着瞧瞧常 去的几个网站。 音箱嘣嘣地小鼓敲响,对话框里那个语句热情的报社编辑上线了。她敲着, 终于看见你好开心日报周六还加班好无聊。你说你在喝咖啡可我意思是问你是干 什么的。我刚毕业两年第一次当编辑正在看你的稿子不过有点长得删除几段。怎 么你在德国还可以上中国的网站吗。 心里尖叫着我的上帝啊我的天!仿佛能看到那位蒙古编辑正把我的字切砍得 血肉模糊,怕怕地下线。还好,窗外绿绿的草坪映入眼帘,迅速将恐怖画面遮去 了。 目光移到电脑显示屏上的一枚贝壳,就记起衣物该洗,屋里的地可以暂时逃 了不扫,可小楼里的公用范围,这周轮到我做卫生了。送衣物到洗衣房。沮丧地 拎起大桶和拖把,临开工望一眼贝壳我叹,在德国的时间越久,我就越企盼那个 田螺姑娘的童话是真的。我没有田螺,也不大讲得清田螺长什么样。偷梁换柱找 出枚贝壳供在电脑上,不过是奢望哪天我入眠的当儿,里面飘出一位贝壳姑娘替 我打扫,做饭。奇迹没发生前,自然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不过,也可以邹出篇 “贝壳姑娘”唬唬艺林。 拖地拖到车库,碰到邻居伽碧正欲上楼,她儿子菲利普满头绷带看起来象是 刚从伊拉克回来。伽碧跟我说她儿子不听话,千遍万遍嘱咐过别瞎跑狂奔,结果 还是出去玩的时候把脑袋跌了个大口子,必须跑医院缝针。我笑说我妈妈以前也 常念叨我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等我做进一步的解释,伽碧就很通窍地插话, 说,啊我知道你妈妈一定是比喻那个长城!奇怪,你不是说过长城在北边的怎么 又叫南墙?我笑得半天不能说话。其实,中文德文很多俗语直译,也是有文章可 做的。 一番收拾打扫停当,我又回到桌前。这时候雨来了,密集细碎的珠帘。那片 雨中的绿色草坪,被滋润的仿佛跳出了植物的色彩范围,绿得晶莹鲜活,简直可 以借用瓷器的形容词,比如翠羽子母绿,葡萄水绿,鹦哥绿,抑或瓜皮绿。 由草坪联想到家乡夏季总会有美味的野生菌子上市,有一次郊游爬山,就在 草丛里摘到过蘑菇和绿色的杨梅。心里一发馋,便即兴给远方的父母挂了通电话。 之后,我就完全不能集中精神,眼睛,流转过空白新文件,十根胡萝卜,绿绿的 草坪,一碗面条,几杯茉莉香片,一个电影,洁净的卫生间,一大串美歌,两只 入侵的小果蝇,再回到空白的新文件。 最后翻出J. Curly Putman ,音量开大,人在沙发上躺平,那首“The green, green grass of home ”,听着听着眼睛竟有些湿…… The old home town looks the same As I step down from the plane, (原文 train) And there to meet me is my mama and papa. Down the road I look and there runs Charley, ( 原文Mary) Hair of black (原文gold ) and lips like cherries. It's good to touch The green, green grass of home Yes, they'll all come to meet me, Arms reaching, smiling sweetly; It's good to touch The green, green grass of home …… 夜来就寝,觉得自己很象德文笑话里的那个八岁的弗理兹。 一次美术课,快下课了弗理兹面前还是一张白纸。老师询问,弗理兹就给老 师解释他的画作,是一头牛在吃草呀!老师问你画的牛在哪里?起雾了呀就看不 见了。老师又问那么你画的草呢?牛吃光了呀。老师忍着气,弗理兹!看来你是 打算就这样干坐着了是吧?我不过是在等呀,等草重新长出来,那么或许其它的 牛会过来吃,那时候再画也不迟。 看来,只好给艺林寄去一片绿绿的草坪了:) 二零零三年七月于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