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给睡塌了 作者:余佳 2003是德国气候最反常的一年。秋色褪尽入冬,居然又草返青花儿开,很是 温暖了一阵。想当然地猜,兴许是夏天破历史纪录的酷暑,余威延下来硬是把冬 寒逼远了。 德国的一般住家,夏天不需要备空调的。从来没有过像这个夏天,连天被酷 暑折磨得团团转的体会。那时候在整理书稿,近四十度的气温,双脚必须伸进盛 了凉水的桶里,才能够在电脑前坐住几个小时。晚上也热。沙发居然像书里描写 的北方火炕。户外稍凉快一点,有几天就干脆大开了落地窗,喷点儿驱蚊油趴在 花园边的床垫上,一边远距离看电视,一边留意着有否夜间被热到外面散步的邻 人。若有人过来,我就赶快跳进屋里避开。 需要解释一下。来德国住下来才知道,这里比较大件的家具并不总能现看现 买,一般家具店交定金后,有六到八周的供货期。我搬过来最急需的是床,当时 没耐心等,就在家具目录书上挑了一张有现货的,床价格当然也比家具店的实惠 些。不想还真是便宜没好货,床框变形,睡姿最后变成弓腰驼背的,越睡越累。 新订的床,学乖了等满供货期,刚好就是最热那几天到的货。 德国环保意识很强,普通的家居垃圾必须按规定分拣倒放,而大件的旧家具 之类,则居民按时放置门口路边,由政府有关部门定时派车拉走。原来算好旧床 换出来就能赶上拖走的,大概也是因为意外酷暑,大型垃圾车总也没来。要了命 的热,就想出了趴在户外旧床垫上看电视的主意。 原来写过的文章里曾经提过,印象里刻板严肃的德国人,到了阳光灿烂的夏 天就会变得和蔼可亲,特爱说话,我附近的邻人也是如此。夏季多半人休年假, 2003年因为酷暑,还有机票旅费涨价,好些人就决定留在家里。门前一条安静小 街,忽然路人多起来。邻居闲心闲情,也不乏好奇之人。我的花园在路边,阳台 上赫然放着张床就有人问了,置办新床了哈?!买新床了呀?! 旧床一直放着,也有邻人过来问明情况,数落几句政府部门不够负责,或是 很随意地打听家具牌子,再就此闲聊几句。有一晚趴在外面电视看得正高兴,就 听邻楼的老太太溜达过来,拐杖声夜里传得好远。她一向好奇眼神又不济,我那 回挥着中国大菜刀砍排骨,就是被这个老太太传成会武功的。 老太太果然驻足,往我开着的大窗里一个劲儿地瞧,我只好在暗处向她打招 呼,结果吓了人家一跳。接着问题就来了,你怎么睡到露天了?耐着性子给老太 太解释一番,她居然又颠颠地走近,弯腰细看旧床,再难以置信地看我,这么瘦 的人,怎么就把床给睡塌了?你肯定是质量问题?我再看,觉得好笑。家具公司 的人大概因为反正是要丢掉的旧床,搬出来撒手一扔,床角全给摔得外撇,连着 的木板裂开,还真像是主人超重睡塌了的床,我都没发现哎! 自打那天老太太来过,我趴在户外看电视就躲着人,打定主意不再就床与任 何人废话。你想啊,老太太那话什么意思?瘦!不一定是质量问题!有了上回的 先例,未必这亲爱的碎嘴老太太不会传出什么床上功夫之类的闲话来。天啦! 好在很快床就拉走了。酷暑也过掉了。得了自由国家自由也有限的经验,乐 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