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一瞥 作者:余佳 游走欧洲,第一次路过,自然不会放过当地名胜,不过通俗意义上的景点已 经给炒作的太多,写起来乏味。而艺术和历史的震撼,语言的功力有时也不足以 形容。后来自己游走,倒是觉得尽情窜窜当地小街小巷,摊子上淘些希奇古怪的 东西把玩,也或是看人吵架来的更乡土原味,更喜欢透过自己的眼光,将很多地 方看出一些唯一印象来。 游走一瞥,单挑了纪录最深刻的痕迹。 巴黎牡蛎 一次去巴黎,是秋末近冬了,阴雨的天气,伞群像林中蘑菇似的,大量分布 在城中的建筑丛中。很大的城市,交通比起德国,可以说是乱的使人心惊肉跳。 换步行加地铁,不仅走的双腿酸痛,眼睛也看得很累。经过大都使用很窄小秀气 桌椅,意在省地方加多食客的小咖啡馆和餐厅,就情不自禁地想溜进去歇脚。 一直记得小说里读到牡蛎的欧洲吃法,写海边渔船上买过来刚捞到的牡蛎, 趁新鲜撬开,再吮吸柔软的蛎肉入口,然后任这个美味无比的东西朝胃的方向一 路滑下去,在喝这个动作上多一分流质没有的浓稠,比吞咽又少了一层强迫的感 觉。关于这个牡蛎,光读字,居然让人馋的难忘。 巴黎有很多餐厅门口,碎冰盘上托着排列优美的牡蛎,当然要去试一试。 吸气收腹,抱紧了大衣再侧身走进餐厅,免得把邻近的其他食客挂倒,坐定 之后,还是得小心避免大动作,邻桌客人的胳膊肘也就几寸之遥,寸土寸金的大 城市,恐怕也要求有秀气苗条的人群配合节省地方,来个推土机似的身材,无论 什么天气,饭,都只好去街上开了。 熟记小说里吃牡蛎的程序,居然收到站在一边的侍者吃惊,转而赞赏的一瞥, 回他一个微笑,猜人家是认定法文不大通的亚洲面孔,应该拿着牡蛎无从下口, 所以早早站在一边准备帮忙。我很像回事地动作,入口前,还记得在生牡蛎肉上 浇一点果醋,暗自窃喜之间,也忽略了早就嗅到的极浓的海味腥气,结果一口喝 将下去几乎窒息,难以形容的腥酸,差点把我的眼泪呛出来。侍者还是过来帮忙 了,倒了一大杯佐餐葡萄酒为我压惊漱口。 不愿意轻易否定书中的美味,后来又呲牙咧嘴地坚持了几个回合,结果那侍 者干脆举着酒瓶子守着我不走开了,因为我吞下每个牡蛎都需要大量的酒来冲, 拼到了极限,口齿已经有些不清,叫账单时没忘了礼貌地赞美食物,无奈还是有 一大堆牡蛎傲躺在盘子里,我想要是它们有眼睛,一定闪耀着寒光鄙视我的虚伪。 那一次的巴黎印象,醺然间幻成了刚看过的浓色现代画展,透过适宜模糊还 微微倾斜的视线,画中东一个西一个描得很美的大眼睛,小鸟站在呲出来的长睫 毛上唱歌,伞下飘出忽浓忽淡的香水气味,雨雾中游荡着女人裹在黑丝袜中精致 的小腿,闪烁的霓虹灯影交错塞纳河的水流,侍者和蔼的脸,则嵌在被酒香腥鲜 缭绕的埃菲尔铁塔背景中。 罗马事故 去的时候气温近三十度,间或有雨,一种舒服的热。城内有很多大块石子铺 成的路,穿插在非常古典的建筑群里,比我在德国住的小城,多出了太多厚重的 文化和历史感,每一座雕像都象是活人的肌体,觉得只要一触他们就会活起来。 一直认为意大利人和中国人有种骨子里的想像,他们也是走到哪里,一声呼喊就 拥上来一大堆朋友,有了什么事,也是找朋友就搞定的,人与人间的气氛很轻松, 比我们多出来的,是更多热情奔放,生活却又节拍从容。 在罗马有一天清晨出门办事,路上忽然堵车,原来一部公共汽车拐弯,没看 见边上的一部体积特小的轿车,结果挤在一起了。小车上跳出一个女人,又急又 气,比划着手势骂人,公共汽车里溜达出个漂亮男司机,也比划着回嘴,两个人 带着不友好的表情越走越近。 我们离的远,听不清楚内容,只连连看表。不想没有五分钟,男司机就一把 将女士抱在怀里吻了一下,放开她,又顺手将路边鲜花摊上的玫瑰抓过一朵献上, 然后两个人笑嘻嘻地写了点什么交给对方,互相飞个吻,各自开车走人。哐!空 气里仿佛无声敲了一下那种开戏的锣,乱哄哄的场子一静,然后众人该干什么干 什么正常开戏了,喏,交通堵塞就解决啦! 我看呆了,很怀疑这两个当事人不是交换保险公司名址,而是写了各自的私 人电话,保不准以后约会!要不是亲眼所见,还真没法相信。 类似情况,见过低声骂几句,竭力保持优雅,互相交换保险号匆匆解决,见 过开车走人也是满脸怒气,恶毒的还加个下流手势,也见过不顾堵塞他人,不顾 自己脸面,跳脚对骂不休,耍赖躺倒的场面……我不知道还有意大利人这样解决 冲突的!无比的可爱,浪漫是不是? 换个方式,原来好倒霉的清晨,为一个吻,一朵花,得了开心的一天,还可 以想入非非,谁还去管车擦坏了?不是付了保险费的嘛!连看官都得了满眼温馨, 自然觉得罗马可爱了。 威尼斯船夫 记得在威尼斯一天排了个大满的行程,先坐着水上的士,高高低低浪里冲到 一个玻璃制品厂参观,硬是逼我们一干游客买下一些价格昂贵的玻璃制品,那个 鬼司机才耳朵不聋了胃不痛了,终于载着我们离开小岛返回。教堂里望弥撒,又 挤成那个样子。圣马可广场上喂大群的鸽子倒是件快乐的事情,但那个卖鸽食的 老婆婆,眼睛和她的玉米豆价格一样凶狠。害得一颗心,在老婆婆和鸽子们凶狠 与温柔的眼光中间,在高价买廉价玉米豆的气愤,与廉价玉米豆换和鸽子们无价 的友谊之间上上下下。 傍晚时分人是累了,又舍不得离开那些水和桥。于是抱了一个好大的冰激凌, 伏在那个古雅的叹息桥栏杆上啃。一边幻想着威尼斯所有栽在水里的房子都是水 草,被施了法术变的,人,则反过来是穿梭的鱼虾,四下里逛,游过铺着细密石 子的小径,众多的小桥是要象鲤鱼那样蹦过去的,那些细长可爱的冈朵拉,被章 鱼妈妈当作摇篮装他们的孩子,触手抓住两头翘起的船头轻轻摇晃…… 就这么痴了片刻,一只灰鸽子飞过来,盘旋几圈之后,大模大样站在我的脑 袋上,我也不动。仿佛那一刻,人为造成景色的瑕疵,才终于附身鬼魅失法一样 飘离。 远处暮色里的船夫忽然用英语喊过来,“喂!漂亮的日本女孩子,你在做梦 吗?”我挥走鸽子,笑骂过去,“你个笨蛋!我是中国人!唱首桑塔路琪亚来听 嘛!”我话音刚落,那边笑得希里哗啦,然后歌声就传过来,一个唱个个唱,周 围的其他船夫,游客,还有我 落日微弱的余辉里,有好几个身着黑衣船夫的剪影,随着水波摇着,风将他 们小帽上红色的飘带吹得呼呼抖动,我看得再次迷了过去。又呼啸过来一个开快 艇的家伙,嬉皮笑脸,边送飞吻边喊,“你的冰激凌欧!”我低头一看,冰激凌 化出的水已经流满我的胳膊,我干脆将冰激凌向他扔过去,还做一个被飞吻醉倒 的样子,大家的笑声洒得很远……看晚星多明亮,照耀着夜空……桑塔路琪亚… …这么一闹一唱,夜色变得好灿烂。 我就想有一天,我也做一个船夫行不行? 旅途见闻不想重复一本游览手册,只由着性子记录些细小感触,总觉得景是 死板的,人更重要,感觉对的时候,抒情并不一定要在罗马巴黎威尼斯,这种一 般意义浪漫的地方,可以是一个炎热得几近难耐的夏日,在一条破游船上人给晒 得半死,但心里仍然体会一种惬意的清凉,可以在污糟嘈杂的环境开出一方静心 世界,甚至可以在脏兮兮的菜市场做梦,只为心爱的什么人,设计一桌可口的晚 餐。 还记得读过英文的一个小短文,大致情节是这样的,彼得的爷爷住在乡下, 整个暑假,十岁的彼得跟着爷爷每天开着农机在田间劳作,公路上有好些来往的 旅人经过,每每见到了,爷爷就向他们招手,彼得问爷爷,这好多的人你都认识 吗?爷爷答,不,不全都认识,那你为什么朝每一个人招手呀?彼得再问。爷爷 说,认识的人,向他们招招手,送他们一个愉快的问候。不认识的人,向他们招 招手,他们动脑筋琢磨着这个招手的人是谁呀?我认识他吗?为什么要向我招手 问候呀等等,就可以使他们的旅途变得短起来,我向他们传达愉快,他们甚至都 不会忘了这片地方。 景,是印象。人,则是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