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浪漫的事 作者:余佳 嘭!开香槟酒的时候,大家静下来一秒朝沃尔夫和塔尼亚看,也就一秒而已! 然后四岁的劳拉被吓哭了,小家伙照例尖嚎得人耳朵生疼。妈妈娜叮一把拎 起孩子往我膝上一墩,随即手慌脚乱地找奶嘴,桌上没有,她手就够到孩子爸爸 的衬衣口袋里掏,托马斯一边接着和汉斯谈足球,一边不动声色地挡开娜叮的手, 由裤袋抓出一把杂物递过去由她翻。汉娜突然站起来,旋风一样奔出去,她有轻 微厕所强迫症,总要憋到极致才进行吓人的大动作,不过大家都知道,也就没人 寻长问短。 劳拉叼着奶嘴哭声稍低下去,厕所抽水箱又淅沥刷拉。沃尔夫在噪音中说我 们宣布订婚,话音一落就赶紧把住门框站稳,塔尼亚贴过去两臂环住他的颈子, 旁若无人地将甜蜜的热吻送上。 娜叮举一下高脚杯说祝贺祝贺,香槟一口没喝又放下给劳拉擦鼻涕,我尽量 护住扭来扭去的劳拉,试了几回手都无法空出来举杯。所有人不专心,贺辞听起 来变成这样了,我说祝贺哎呀娜叮奶嘴上也有鼻涕哦!托马斯说祝贺上场球拜尔 简直踢得一塌糊涂!汉斯说祝贺沃尔夫你不开电视我就早点走回家看球!汉娜说 祝贺塔尼亚你厕所那个薰香什么牌子我也要买! 沃尔夫急着看足球。看得出他尽量忍耐,微笑僵在脸上试图把塔尼亚的手由 脖子上剥掉,可它们象染上章鱼的基因一样,一次又一次地环上去。直到汉斯在 隔壁房间欢呼开踢罗开踢罗!塔尼亚才放掉他。我们这里,娜叮先说孩子有一天 嚎哑了嗓子怎么办,然后话题又串到什么歌星上头去了,汉娜打断娜叮的话给她 看新涂的指甲。我把嗓音捏得尖细,给一个洋娃娃配音逗劳拉玩。 自始至终,聚会全场象个有教养的马蜂窝,不至于大乱,但嗡嗡杂音不绝。 劳拉终于停止哭泣溜到桌下玩。我空出来抬头,注意到塔尼亚还望着沃尔夫走开 的方向眼神饱含柔情,回眸见我瞧她,还深呼吸同时眼睛微闭一下,那个笑,陶 醉的一塌糊涂。 男人们在隔壁看球喧哗,女人们在谈论鸡毛蒜皮,塔尼亚梦叉叉地给我们添 加饮料之后也坐下,欲言又止。看得出她非常渴望就刚才宣布订婚的事情聊一聊, 可没人理她。我们三个开始起劲地讲笑话,简直有故意的嫌疑。我说在网上看到, 一句歌词,原来是,“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被人错听 成“和你一起卖卖电脑了”,没等我讲完,桌下娜叮就狠狠地踢我一脚,对面汉 娜眼睛翻到天上,我也懊恼地叫出声老天啊! 果然,塔尼亚眼睛放光,象终于逮到耗子的猫。她举起玩具娃娃,那是一个 蜂腰金发的巴碧。喏!跟你们不知讲过多少遍的新娘礼服,就是应该这个样子! 当然啦,头发要跟理发店说,填填假发才能梳这么高一个髻。我能想到最浪漫的 事,就是心爱的人儿向我求婚,我醉心地答应,然后举行婚礼。现在订婚了不知 多开心…… 娜叮,汉娜和我,无可奈何地拿出机器人的表情,照例给朋友面子,轮番按 程序问话,而我们早知道,只要加入这个塔尼亚最爱的话题,整个谈话便会一如 既往,变成一个老老的车轱辘!我们每次厌烦的要命,而每次塔尼亚都浑然不觉, 如同中了魔一样。 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还不能确定。沃尔夫说要攒够了钱才行,他那么爱我,婚礼肯定不能委屈我 嘛! 什么叫做钱够啊? 沃尔夫也没说。其实依我的意见,巴不得立刻结婚才好。 那你去结啊!市政府登一个记,不挑周末就行。 哎呀!那可不行,没有客人同庆不算结婚。让我想一想,我家二四六……他 家……还有你们……不得了,要租好大的一个地方,你们说请柬电脑打还是买好? 颜色……式样……天啊!那个字体也要费神挑……礼物单要列…… 哪有那么罗嗦!你们结婚就成。我们不要请柬也不吃喝! 那也不能随随便便,不穿婚纱不象话!可我还是那么胖……我选那款婚纱最 多二尺的腰我现在吸着气三尺也有了……再说料子……做好还是买好或是租…… 摄像……婚纱的尾巴选谁家孩子来托……还有照片…… 别说废话了!那就快减肥! 我从小就胖哎!减肥药不管用现在少吃了手会抖心会慌还晕倒过,沃尔夫倒 说了无论我什么样子他都爱…… 那还渗着干什么?拉着手快点把婚结了算,你们都一起住了八年了,艾维他 们中国那个抗日战争都打完了胜利了,就这点事儿瞧你这份唠叨! 是我自己不满意。站着亲沃尔夫,他每回都急急忙忙先找个什么东西背后撑 住,说省得我把他给坠一跟头,上街他也净盯着别人的细腿看。有一回还说差点 儿拿我的裙子当被套,气得我哭着三天都没理他。 那你就让这王八蛋歇菜!另找人还不行吗? 娜叮!我警告你,你可是有孩子的人了啊,离婚孩子可痛苦!汉娜你也少起 哄!我们沃尔夫就算下辈子也看不上你!艾维你们中国那个什么什么相争啊我懂 得很!你不就想当那个渔翁,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哼! 好了好了塔尼亚!对对,我们就是看着沃尔夫千好万好,那你还不赶紧霸住 他结婚让我们绝望,死心死的永远缓不过来!啊? 沃尔夫说要攒够了钱才行,他那么爱我,婚礼肯定不能委屈我嘛!…… …… 上帝啊!拯救我们吧!上帝啊请让他们结婚! 说不定我们的祈祷都不够诚心,每回陪塔尼亚滚车轱辘,我们的呼唤上帝都 没听见,兴许上帝也烦了,也或者天堂也有休息时间。唉! 这帮人久不久的总爱聚在一块儿,大家关系好得不得了。塔尼亚和沃尔夫根 本在我们眼里早是老夫老妻了,只是他们八年同居,就算扯皮都该轮到谈离婚了 吧?除了这个车轮子,塔尼亚的确是一个可爱的人,沃尔夫也很好。初初听她念 叨,大家看不过去也曾半开玩笑押着沃尔夫表过态,可他老是环顾左右而言它, 逼急了还吼我们少干涉私事。感情的事情,的确一如脚和鞋子,总归是自己最明 白,别人的话哪怕再体己,也终究是隔靴搔痒。 朋友们认识快有三年了,日子不长也不短。渐渐聚会时候都有了默契,轻易 不提什么浪漫,婚礼之类的词。但是聚会本身就是轻松聊天,谁的脑筋会专门紧 张。男的避开塔尼亚尽量少说话比较容易,我们几个女的一不小心就得陪着滚轱 辘,熬到散伙恨不得直冲药房,把阿司匹林象糖豆一样大把地嚼。瞧着塔尼亚, 我们兔死狐悲,同情又无奈。久而久之,终于被她折磨得麻木不仁,到了连恨铁 不成钢都懒得的地步。 最浪漫的事究竟是什么呢?最浪漫的事——是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 听听音乐聊聊愿望 你希望我愈来愈温柔 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 谢谢我陪你找到天堂 那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 只要我讲你就记住不忘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读读唱唱,还是热爱这首歌的意境!还是认为这浪漫极美!依然会为一个美 丽的新娘感动,同样会羡慕注视白发二老牵手漫步…… 可是在浪漫的雾霭里,你不能沉溺,你不能坠落,你要做自己,你要脚踏实 地,你要稳稳地生活,好梦不能不相信也不能全相信……你做得到吗? 车子不知怎的,一开开到河边去了。有些散步的人,正在拿面包喂一些野鸭 子。记得书里形容过,野鸭,有人豢养,渐肥渐懒,即使到了该振翅的时候,也 失了那份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