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到南京好歹也一个月了,也知南京之城虽然如火炉,但高楼之内空调瓷砖风流 女郎,却只能透着门缝看看。 也知道夫子庙的衣服很漂亮,一件紧身的T恤处挂满了金属挂件,售价才50 元,横了心发誓拿了第一个月的生活费一定要买一件,洗个澡穿上新衣服去什么便 宜点的舞厅学学人家妞屁股,多少也体验体验城市的风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本 就是做事不想后果的人,那天领到了生活费挨到的晚上,冲了两盆凉水,贼贼溜了 出去,丢掉泥水酱般的工作服,穿上新买叮当作响的衣服,一头闯进了工人俱乐部。 所谓工人俱乐部,不过是个大休闲场所,里面鱼龙混杂不是什么高级休闲场所, 到是集结了很多南京夫子庙一带的小混混,和大头一人叼了根红塔山,愣头愣脑进 去,让人心颤惊天动地的音乐铺天盖地,一眼看见那个衣不遮体的女郎,紫色的嘴 唇里喷出的浓浓的烟圈,远远可以送到我的面前,然后才给音乐震碎飘散。 很多很多的人积压在那个小小的舞池里,脸贴着脸屁股顶着屁股,香水的味道 和身体的味道夹杂在一起让我想起家乡的某个季节蒸馒头的那种热闹和那些人。 大头的眼神有点邪,而我束着手只觉得有点发慌,只觉得不属于只能看看,却 不能否认那音乐的震撼力,待到挤到人群中,摩肩接踵的,却再也禁不住想要跳动 和呼喊的冲动,学着别人的脚步摇摆起来,直到感觉不到空调的威力,汗水把全身 湿透。 回坐到吧台那边,再点一根烟,和大头面对面笑了,觉得这样的生活真是很够 劲。 窈窕女郎又一个烟圈吐过来,大概是大头因为得意,吐出一根烟柱,洞穿了那 个烟圈,他这个绝活我一直想学,可惜一直学不这么潇洒。 我们笑了,那女郎微笑着走过来,在大头的面前站直了身体,我看见她低低的 胸口紧靠着乳房的皮肤上绣着一朵鲜艳的桃花。 有点窘迫,大头笑笑,然后我就看见那女郎微笑着扬起手,“啪”一声响,清 清楚楚得在大头本已经被空调吹白的脸上留下五条红色的手指印。 那时候音乐开始舒缓,男男女女开始拥抱,用汗水的拥抱来表示肆无忌惮的亲 昵,我甚至有些向往。 跳舞本来就让人有点晕乎乎的,有点目空一切,想都不需要想,一声家乡话骂 过去,大头很实在地回击,从来没有抽过别人耳光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力气,一 巴掌过去就听见女人的尖叫声。 几个长头发的人走过来,什么话也没说便一脚踢在大头的裤裆里,一拳打在他 的鼻梁上,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大头便只能抱头缩在了墙角,“敢欺负小桃红,不 想活了?!”我冲了上去,拉住其中两个人的长发,换来的也只是鼻血长流倒地屈 身接受坚硬的皮鞋的洗礼。 外面很多人叫好的声音,很多人在嚷嚷着:“打死他们!两个乡巴佬!”,就 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了身边一个啤酒瓶。 抓着酒瓶敲在桌子的边角,碎裂的声音以及飞溅出的碎片让他们却步了,我扶 着大头站了起来。 倔强地抬头,抹掉鼻子里面的血,眼泪积在眼眶里,我大声说:“来吧,有种 就打死我,否则我一定报仇!”吐一口唾沫出来,带出的都是牙齿里面的血,啤酒 瓶的碎片握在手里,血流出来的时候热乎乎,一点都没有疼的感觉。 没有人说话,灯光依然转来转去,让人看不清彼此的表情,长发的年轻人退到 了小桃红的身边,轻声嘀咕着什么。 小桃红甜甜得笑着,走过来,从她的短裙下面长筒的丝袜里掏出两张百元的钞 票,轻轻碰了碰我的脸,漫声说道:“我叫小桃红。” 不知道是大头握着我的手在发抖还是自己的手无法控制,只听见大头用嘶哑的 声音说着:“谢谢小桃红。” 拿着那两张票子大头拉着我走了出去,我听见小桃红在身后的声音:“下次过 来就是我们的兄弟,有我小桃红在没人敢欺负你们……” 夏天还是热的,走在大街上看着彼此差不多成碎片的新衣服,擦着脸上的血迹, 大头塞给我一百块钱,说:“混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小桃红,我们算什么东西?穷打 工的斗不过他们的。” 我没接那一百块,也没说任何话语,大头叹息着,用那两张票子擦了脸上的血, 随手就丢在了风里。 依旧相互扶持着走着,我停了下来,转过身跑了出去,把那两张钱拣了起来, 一张塞在大头口袋里,一张塞在自己屁股口袋里:“是钱不管多脏,缺钱花的时候 总还能救命的。” 大头笑了,笑的时候却有一颗泪水滑下来,带着血迹。 再回到那高楼的顶层,衣服上的碎片在风里面飘动,星星恒古以来一直都闪烁 在夜空,远山依旧很美丽,我们却是卑贱的。 那一夜无声,在楼顶上,可以听见流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