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坦的《秋灯琐记》 8 月6 日 今天想来,我整整一个月没写日记了,因为心情太糟的时候,拿起笔是一种沉 重的负担。此时用笔来表达些什么显得是那样的无济于事。鲁迅先后说过:悲伤是 在痛定之后。但我不得不又开始写点什么或记下点什么了,因为我把我的心画在纸 上对我又显得那样的珍贵,就像心电图把心的跳动画在一张纸上一样,我不得不记 日记了!我不得不通过日记记载上近来那点情感的波动,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处在悲 痛中没有起浮,就像心电图表示心脏停止了跳动一样显示出一条苍白的毫无生命力 的直线。 夏瑜在医院治疗,效果不大。经医生确诊必须截肢。这是我最近听别人议论得 知的。不论截去多少,但截肢是非常惨忍的,我不知道夏瑜当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心 情是怎样的。但我确信她的心情怎么也坏不到我此时的心情。 这段时间,我总是把注意力用在听人们的议论交谈中,只要有人在谈论什么, 就认为在谈论夏瑜的事,议论对我非常敏感,就像在议论我的私隐一样敏感。 今天下午,我终于又听到一则不幸的消息,夏瑜已做了截肢手术,太惨了!这 可能是事实,但截肢后的结果怎样? 我每天都在等待着夏瑜的消息,那怕是只言片语。我原来对好议论事的人没有 好感,现在好象对这些人有了新的认识似乎这都是一些热心人,内心是善良的。 有时改变一个人很容易,有时改变对一群人的印象也很容易。 啊,夏瑜在想我吗?她现在的思维状态又怎样? 人在痛苦的时候喊妈妈;人在危难的时候想父亲;人在悲伤的时候可能会怀念 恋人。 我想她一定会时时想起我的。 8 月12日 痛苦像一个幽灵老缠着你的时候,你总是沉闷的。人与动物不一样,精神是有 份量的,精神压力能压跨一个五尺汉子。这几天我体会到了佛教的真谛:人生是痛 苦的,痛苦的根源在于欲望,所以佛教徒做克制欲望的先行者。 人只要生下来,天生的欲望就存在了,克制欲望也只能克制那些不必要的欲望。 再者就是别下生,既然生下来了,再说这些绝话,毫无一点意义。其实,痛苦和不 痛苦都是人的一种意识,不意识了,也就无此概念了。 这是自我解脱,爱情也是如此,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思考是一种幸福,但我 总在走神,一静下来的时候,神就飞到省城的某所大医院:一个可爱的女人静静地 躺在雪白的病房里面那张雪白被褥的床上,那个可爱的女人就是夏瑜。那个受了伤 的我心中的夏瑜,腿上缠着白白的纱布,粗粗的……啊,这是不可能的,她的一条 腿没有了……想到这里,我的心像被锥子穿了一下,脸上的肌肉缩成一团。 世界上这么多女人,我为什么想她?原因是双向的。我想,她此时也在想我。 我不能再想下去了。我现在最大的欲望就是不论通过什么方式,能听到夏瑜的消息。 今晚我值夜班,办公室外里异常的静。企业经营形势不好,大家都不忙,厂里 总是冷冷清清地,像一艘受了伤的船,渐渐地下沉,大家都在这只船上,都安静得 很,等待船与大家都沉下去,似乎是一种愉快。 在这条船上,我和大家如此,唯一不同的是,我在等一个女人的电话,聆听她 那我最爱听的多情又不善辩解的话语:多情的女人不多话,多话的女人不多情。我 多想再听到她的电话,她的声音,我多想出现一次奇迹,真得响了夏瑜来的电话… …此刻的她,也许正躺在病床上呻吟着,也许她正痛疼过后片刻间露出让人可爱又 让人怜悯的表情……难道此时她没想到我吗? 我有些坐不住了,拿起了电话拨通了我和夏瑜都熟悉的一个朋友,想聊一聊, 聊什么,还不是想知道点瑜的事。结果对方的回答是:你和她一个单位都不知道, 我能知道吗,官不大,道还有点官僚主义,应该多关心群众啊……我让他说得感到 今晚拨这个电话有些多余和无聊。 这年头谁想谁?想一个人难,被一个人想难,真想一个人很难,被一个人真想 更难! 想到这里我的心境便抑郁起来,几场雨后又几阵北风,今年秋心如人,秋来得 特别早,晚上扑进屋里,有些冷意了,凉与夜结合起来能质换出悲怆。我整个人似 乎瞬间融入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惆怅里,我喟叹人生短暂的背后充斥的伤感,便无意 识地在纸上书写起了清代文人蒋坦《秋灯琐记》的文字: 秋芙每谓余云;人生百年,梦寐居半,愁病居半,襁褓垂老之日又居半,所仅 存者十一二耳,况吾辈蒲柳之姿犹未必过百年者乎。 今夜,我吃了两片佳乐定。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