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咖啡馆 这天下午,一场大雨如约而来。在东城的圣玫瑰咖啡馆里,只坐着两个男人, 一个是老板,另一个像是顾客。透过咖啡馆窄长的窗户,可以看见顾客模样的那人 正摆弄着手中的相机,他时不时地虚按几下快门,似乎在拍着外面的街景。街上偶 尔有几辆小汽车匆匆驶过,溅起许多积水,像是被大雨赶得四处逃窜一般。那人缩 回了头,他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咖啡。 那咖啡已没有多少的热气了。 “这雨邪门了……”那人好像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跟老板说话。听他的口音, 带着点轻微的南方腔调。 老板跟那人差不多岁数,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他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上,有 时抬起眼来打量几眼自己惟一的顾客,眼光中似乎还带着点不耐烦,好像面前的这 个人很使他犯困似的,使得他呵欠连连,随后目光又不知转向何处了。此时,老板 好像找到了事做,他正用两枚手指抵着块白布,仔细地擦拭着杯子表面的一小点污 渍。 那人收好相机,把它塞进座位旁边的一只帆布包里。他欠欠身子,调整了一下 坐姿,双手在满是口袋的卡其马夹里翻寻起来,这些动作都是在口袋里进行的,并 不见他拿出来什么。翻了一阵,最后不知在哪只口袋里掏出张又窄又小的火车票来, 也没有细看,只在眼前反了反,又把它揣进另一只口袋里了。他轻吁了口气,扭扭 头,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这次他很快从随身的背包里面拿出张地图,摊在了桌上。 可能因为室内太暗,看不清楚,那人又往窗前凑了凑。 外面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那人突然兴奋地叫起来:“圣玫瑰咖啡馆!这里不就是圣玫瑰咖啡馆么!” 看来老板对他多少有点大惊小怪的叫唤并不为意,他只是苦笑了一声,语气上 却明显有几分得意,“你手上的地图还是五五版的是吧?” “这儿是这,火车站是这……”那人可能意识到刚才自己有点失态了,他的声 音随即又低下来,手指还在地图上面来回滑动着,“老板,这段路该得走多久啊?” 他伸出手来,比量着地图上的长度给老板看。 老板丢掉毛巾,慢吞吞地踱到那人跟前。“没错,五五版的。”他点点头,朝 那人斜了一眼,“你是几点的火车?” “下午三点!” 老板吃地一笑,“我当有什么要紧,三点?你就是两点半走都来得及!从这儿 出去,到对面的站头,乘17路一直到底,要是叫车呢,还不用半小时呢。” 那人也笑了:“那我就再来点什么!” “还是一杯咖啡?”老板连说边用眼瞄住那人。 “嗯,来杯什么酒吧?”那人身子往后一仰,半只手掌还搭在桌沿上。 老板还是慢吞吞地走回吧台,在靠墙的酒柜里东挑西拣了一番,好一会才找出 瓶酒来,倒了一杯,走过来递给他。 那人掏出香烟,抖了抖,“抽烟?” 老板也不客气,就在烟盒里抽了一枝,先看了看牌子,又摇摇头,把它别在了 耳朵上。一步一摇地走开了。 那人笑笑,点上烟,浅浅地吸着。他看着自己吐出的烟雾慢慢地扩散,烟雾在 昏暗的室内升到半空中就不见了。老板又站到柜台边开始用毛巾起劲地擦着杯子。 在柜台斜上方,点着一盏吊灯,桔黄色的灯光射在老板身上,使他的头发和脸呈现 出明显的剪影。 那人突然说:“老板!拍张照吧!” 老板又短促地笑起来,不过笑声显得很空洞,他甚至有点儿不知所措,“不不 ……” “没关系的,到时候我寄给你……”那人说着就站起来。 这时候咖啡馆的门被重重地摔了一下,被门带进来的冷风一下就送到人的鼻端。 两个男人抬起头,发现屋子里已站了个年轻的女人。她显然是被外面的雨淋了,头 发上,衣服上还沾着几滴从外面带进来的雨珠,可捏在手里的一张报纸却是好好的。 看她的样子,好像在雨中奔跑了一会,这时候还气喘吁吁的,奇怪的是她的脸却很 苍白,几乎没什么血色。女人进门后先自顾自地跺了跺脚,随后四处张望着,像是 在找什么人。 “你是——”老板迎上去。 “你们这儿是圣玫瑰咖啡馆吗?”女人的国语听起来不怎么标准,但声音悦耳, 别有风味。 “是啊……”老板也改用国语说道,他看着那女人,又看看她手中的报纸。 女人吁了口气,她把报纸往一张空桌上一丢,双手拢着头发,嘴上不知什么时 候已含了枚发夹,她含糊不清地说:“你们这地方可真难找,怪不得生意不好呢。” 老板哼了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起那女人来。 女人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忙活着。 那摄影师模样的男人本来是要给老板拍照的,这时候早已重新拿出了照相机, 他在女人背后一通比划,前前后后地取着镜头,口中喃喃地说着:“太美了,太美 了……” 老板吃吃地笑起来。 男人可能也感到了这样子不妥,他不好意思地走到女人面前,搔着头皮说: “不好意思,我能请你拍张照吗?” 女人看着他,半感兴趣半是嘲弄地说:“你这人真有趣。” 男人嘿嘿笑着,“小姐是吴城人吧?只有吴城人把‘人’说成‘省’。” 女人笑着飞了他一眼,她显然不想跟他多说什么,“你猜得真准!”说完就不 理他了,转过身,东看西瞧的。老板也迎上来,跟在她身后,她看到哪儿老板就看 到哪儿,两人倒像是在参观一座刚完工的新居。 “老板!给这位小姐来杯咖啡!再拿一块热毛巾来!”男人突然嚷道。 老板愣了愣,疑惑地看着他。那男人又响亮地朝老板打了个响指。老板只好不 情愿地退到里面的厨房里去了,一边走一边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那男人对着老板 一笑。 老板端着咖啡出来,托盘上还盛着块冒着热气的毛巾。他斜着眼问男人:“放 哪儿啊?” 男人微笑着指了指自己刚才坐过的那张桌子,他朝女人欠了欠身子,手一伸, 说:“请——” 女人也微笑着说:“谢谢啦。”说着就坐了下来。 男人也坐下了。 老板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他捏着鼻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男人拿过盘中的 毛巾,对女人说:“快擦擦吧,别着凉了。”他边说边端过咖啡放在了女人面前。 女人看了他一眼,说:“谢谢啦。” 老板咧了咧嘴,拿着托盘走开了。 女人接过毛巾在脸上掖了掖,又掸了掸身子,她把毛巾放回桌上,又吁了口气, 她的眼睛亮闪闪的,直直地看着那男人。 男人笑了笑,露出一口整洁的牙齿,他拿相机指着窗外说:“看这雨下得——” 女人拿起杯子连喝了几口咖啡,边喝边抬眼打量着他。那男人对着她微微地笑 着。女人放下杯子,转过头去。这时老板正好闪身走进里面,只见门帘一晃,一阵 音乐缓缓地从吧台那边飘来。 女人侧对着桌子,垂着眼帘,似乎在想着什么。 “别动!”男人眼睛紧贴着相机说。 女人惊了惊,随即就笑了,她稍微有些夸张地捂着胸口,“干什么呀你?吓死 我了。” “好好!再转过去一点!好!就这样!O ——K !太美了!” 女人嘻嘻地笑着,“你别是骗我吧?我猜你相机里面肯定没有胶卷!” 男人也笑着说:“怎么会呢?”他又对着女人一通猛拍。 “小姐真是吴城人吧?” “吴城人跟别人不一样吗?”女人带点调皮地问。 “有一点吧,比如说长相。”说完这话,男人又笑了笑,“对不起,我们搞摄 影的,总是对人的长相感兴趣。”他似乎觉得这么说还不够,就又加了一句,“一 般说吧,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 女人又回头看了看吧台,吧台那边空荡荡的,只有一盏灯孤零零地亮着。女人 从邻桌拿过那张刚才丢下的报纸,盯着报纸的一角呆呆地看着。 那男人收好相机,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又对着窗外嘀咕起来:“这雨,这 雨……” “啊,吴城也常下雨吧?” 女人摇了摇头,不知是在说吴城不常下雨呢?还是在说她不知道。 男人朝女人举了举杯子,也不再说话了。他侧身看着窗外,又点了根烟,烟雾 使他的睛睛眯起来,这使他看着像是在想什么心事。仔细看他的手指,可以发现他 正合着音乐轻轻地打着拍子。那是一首吉它曲,在咖啡馆狭窄的空间里四处弥漫着, 低低的,飘忽不定,还发出若有若无咝咝的响声,可能是因为磁带太旧了,也可能 是因为室外正下着雨。 女人已经喝完了咖啡,她玩弄着杯子的把手,苍白的脸也好像有了一点血色。 她忽然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面粉盒来,对着粉盒仔细地补起了脸上的妆。男人抬 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那男人突然一拍脑门,“啊,差点忘了!”他说着就在口袋里乱翻起来,“小 姐,你能留个地址给我吗?” 女人警觉地:“干什么?” “我可以寄照片给你呀。” 女人似笑非笑地说:“是吗?” 男人好像有点急了:“那当然……那当然了……” 说着更起劲地翻找起来。 女人微笑着摊开一张纸巾,“写这儿成吗?” 男人尴尬地摊开手,“你有笔吗?” 女人从包里拿出一枝眉笔来,在纸巾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写完最后一笔,她自 己歪着头看了看,然后递给了男人。 “南海工业大学——87521 信箱,郑冰收,郑小姐原来还是个学生呢。” 一种异样的神色从女人脸上一闪而过,女人说:“那是我表弟的地址,郑冰那 是我表弟,”她咯咯地笑起来,“我可没这么好的福气念大学呢!” 男人认真地说:“大学有什么稀奇?你这么好的气质,是个大学生怎么了?” 女人扬了扬眉毛,说:“拿我开心?” 男人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是真觉得你……你气质好,要不……我能这么冒 昧请你拍照?” 女人用手按了按额头,“不行啦,都快成老太婆啦……”她好像突然来了兴趣, “干你们这个……这个应该叫什么来着?摄影师?挺来劲的是吧?” 男人用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郑重地说:“感谢上帝,我喜欢这个工作!” 女人卟哧一声又笑了,“你这人真的很有趣,你还信上帝?” 男人点点头,“你听,这音乐,咖啡,还有这场雨,那可都是上帝给的,还有 ……嗯,还有在这么一个下午,上帝安排我们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见面……嗯,挺好 的,是吧?” 男人说着又朝那女人举了举杯子。 女人不知为何叹了口气,不过她随即又笑起来,“真逗,你就像电视里那个神 探亨特!” 男人摸了摸下巴,嘿嘿笑着,“是有人这么说我。” 女人大笑起来。笑了一阵,她拿眼瞅着那男人,又不吱声了。 老板这时从门帘后出来,他使劲地搓着双手,好像能从手中搓出什么来似的, 他一边还朝那对男女打量着。 “老板!来两杯咖啡!”这回是女人在叫他。 老板睁着眼,他有点可笑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是你在叫我?” “两杯咖啡,老板。”男人微笑着说。 老板搔了搔了头皮,进去泡了两杯咖啡出来。他走到女人面前时突然急促地笑 了一声,“谈成啦?” 女人好像没听见老板在说什么,可能因为这是一句当地话,她没有听懂。倒是 那男人抬起头来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老板挤眉弄眼地,努力地绷着笑容,“我们这儿的……这 儿的……咖啡! 咖啡!还满意吧?“他好像有点抑止不住自己了:”哈哈!哈哈!你们俩今天 真正是美酒加咖啡了!“ 男人不知他想说什么,就笑着点了点头。 老板还是不停地笑着,“包你满意,包你满意!”一路笑一路就退进厨房里去 了。经过吧台时,他“啪”的一声关上了录音机。 这间咖啡馆的厨房两面是墙,另两面朝西跟朝北的墙上各有一扇窗户,尽管跟 外面的窗户一般大小,也已经使整个厨房看起来亮堂了许多。屋里收拾得还算干净, 当中一个操作台,其余的家什都靠墙壁摆放着。操作台上倒扣着许多空杯子,托盘 上放着雪白的毛巾,一罐开了封的速溶咖啡似乎还散发着微微的香气。北窗下有一 张面案,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歪戴着白帽,正在那里起劲地揉着面粉。 “那人还在?” “两个都在,”老板哼了一声,他歪着嘴角低声说,“这对狗男女!” “你听我说老板,”中年人一边揉着面粉一边把头转向老板,“我实在是没有 办法,你说说看,这小子这样对我,我有什么办法?” “你就不能结结实实地揍他一顿?揍一顿什么事也没了。”老板没好气地回答。 胖胖的中年人“啪”地把面粉往桌上一掼,“揍他?我从小揍他到大!什么没 干过?吊着揍,关着揍,差点没揍死……” “得得,你这事放放再说。”老板皱着眉头,有气无力地挥着手。 “我心烦。”他坐到案子旁边的一张矮凳上,垂着头,呆呆地坐着。 一队蚂蚁排着队从他面前爬过,沿着地上一条看不见的曲线行进着,可能是地 上沾过糖,也可能蚂蚁本来就是这么爬的,谁知道呢?老板掏出香烟,先是自己叼 了一枝,随后又抽出一枝来,默默地递给了那中年人。中年人放下面团,叹口气, 噘着嘴含过了香烟。他先替老板点着了。老板在他的手上轻轻地拍了几下。 室内只剩下中年人揉面时发出的“啪啪”的闷响。老板还是坐在矮凳上,整个 身子前倾着,他在用烟头一个个地烫着地上的蚂蚁。蚂蚁四下逃窜着,老板伸脚跺 了几下,几只蚂蚁已经逃开了,老板站起身来,又连踩了几脚。 中年人停下手,问道:“老板,店里那事——” 老板伸出一根手指搁在嘴上,他“嘘——”了一声,走到门口,探头探脑地张 看了一会儿。 他回过头来说:“他妈的,聊得正欢呢!” 中年人摇了摇头,又“啪啪”地揉起面来。 老板低着头在室内转悠着,边走边捶着后背。中年人开始把面揪成一个个的剂 子。老板盯着那些面剂,突然笑起来,“他妈的,谁管得了那么多!”他伸了个懒 腰,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这样吧,你的事我看先这样——” “怎么样?”中年人急切地问。 “放多了!多了!”老板冲他嚷道。 中年人赶紧用手刮了刮盛馅的面盆边沿。 这时候从隔壁传来男人的喊声:“老板!老板!” 老板朝中年人摆了摆手,“再说吧,再说吧。”边说边走出门去。 店堂内好像更暗了,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才到窗口,似乎就再也无力向前, 只在刷了清漆的桌面上映出一团亮光来。那对男女坐在桌旁,轻声地交谈着什么。 老板揉了揉眼睛。 “两位还需要添点什么?”老板走到他们身边,他好像一下变得殷勤起来,脸 上甚至还带着些媚笑。 “算一算一共多少钱?”男人站起身来,从地上挽起了挎包,他对着那女人说: “很遗憾,这下我真的该走了。” 女人仍旧坐着,她双手抱在胸前,怕冷似地缩着肩膀。 “那——我再坐一会儿……”她说。 男人站着看了她一小阵,伸出手去:“再见!” 女人也站起身来,伸手跟那男人握了握,尽管室内很暗,还是可以看见她的脸 红了一下:“再见。” 男人咳嗽了一声,微笑着转向老板,“多少钱?” “哦,哦……”老板一直木木地看着他们,这时候好像才回过神来,“八十块! 只要八十块钱。” 两人几乎同时掏出张一百块钱来。 男人忙拦住了女人,“不不不,哪有让你付帐的道理?” 女人的一只手被那男人攥着,她的身子半扭着,女人咧着嘴笑起来,“好好, 让你付,让你付——” 男人刚放开她,女人就把钱塞到了老板手中,她咯咯地笑着,“还是让我来吧, 谁让我是半个地主呢!” 那男人连连摇头,他上前一步,又从老板手中拿过了那张钱,“不行不行,我 今天遇上你,已经很高兴了,一定得让我来!”说着一只手把钱硬塞到女人手中, 另一只手把另一张钱也塞到了老板手上。他转向女人说:“真的,遇上你很高兴。” 女人接了钱,脸上讪讪的,轻声说:“我也是……” “再见!” 女人点点头:“再见。” 老板被他们推来推去的,好像都有点晕头转向了,他不耐烦地说:“这有什么 好客气的?他要付就让他付好了……喏,找你钱!” 男人接过找头,朝那女人挥挥手,他拉开大门,一头就冲进了雨中。 那女人站了一会儿,缓缓地坐了下来,脸上似乎还带着刚才的神情。她见老板 直勾勾地看着她,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朝向了窗外,却看见那男人正拦下一部出 租车,站在车门口朝她挥手。她也举起手来,一边轻笑着,一边把手乱挥,一边还 瞟上老板几眼。 老板干脆坐到了她的对面,歪着身子,觑着眼,仍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女人仿佛有点慌乱,“有烟吗老板?拿一盒来。” 老板从吧台拿了盒香烟,掂在手中一抛一抛的,口中说:“干嘛买烟呵?抽我 的吧?” 女人从空中一下捞过了香烟,她麻利地拆开包装,点上了,长长地吸了一口, 她把烟直喷出去,挑战似地迎上了老板的目光。 老板皱了皱眉头,讪笑道:“你坐,坐……”自己就起身踅回吧台去了。 那女人又坐了一会儿。她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掐灭了,从身上摸出张钱来,压在 烟灰缸底下,把剩下的香烟揣进了怀中。她又理了理头发,顺手抹了一把脸。她站 起身来,快步朝门口走去。 老板张着嘴,目送着她,大门一甩,就把女人关在了门外。 厨房里传来烤面包的香味,似乎空气也变得甜了。老板吸了吸鼻子,朝厨房里 喊道:“胖叔!胖叔!” 中年人从门帘后伸出头来:“怎么了?” 老板无精打采地:“面包烤好了吗?把这些收了吧。” 中年人看了看他,应了一声,收拾起桌子来。老板也慢吞吞地帮他收着,他拿 起刚才那女人丢下的报纸,一下就嚷起来:“胖叔!你看你看!这臭婊子果然是来 这里应聘的!她拿着报纸来应聘的!” 中年人两手都拿着杯子,只好伸着头,斜着身子凑上来。老板把报纸拍得哗哗 直响,他突然间“嘎嘎”地笑起来:“这臭婊子!她当那个家伙是什么好东西呢!” 他笑得更响了,“可人家是三点的火车,现在人家早乘着火车飞啦!飞啦!” 2001年10月16日完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