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房沟,没瓦房 作者:庄生晓梦 < 一> 瓦房沟,没有瓦房。 瓦房沟,一年无四季,四季在此全。 山高,谷幽,水深,林茂,草密,花香,果硕,兽嘶,鸟鸣。抬头,苍鹰飞 翔于蓝天;低头,鱼儿幽幽游于浅底;环顾,野鸡嘶嘶,飞于林间,洁白的羊群, 如朵朵棉花,在云雾缭绕的山腰,或隐或现;静听,狼虫虎豹咆哮之声,或远或 近,久久回旋。炊烟袅袅,偶有箫声从清幽之处响起,清新,悠扬,带着淡淡地 哀伤,在你的心间回荡…… 奶奶的兄弟,父亲的舅舅就住在那里。 父亲讲,他们小的时候,爷爷奶奶再也无力养活他们,姑姑逃荒要饭去了新 疆,伯父、父亲就寄居在瓦房沟的舅爷家里。苍山为邻,天地为家,山野密林为 乐园,结识狼虫虎豹为朋友,餐天上飞禽,食树上果实、地下根茎,饮山间泉水, 捕水中游鱼。视舅爷为父,认妗奶为母,生活清贫,然也其乐融融,其趣盎然。 是大山,是密林,是艰难的岁月,造就了父辈,造就了他们山一样的空旷无 欲,水一样的亲近自然,天地一样的远恶近善,浓缩了浓于水的血缘亲情。也给 我们兄弟准备了必修的课堂。 但是,我实在不明白,瓦房沟为什么没有瓦房。 < 二> 大哥8 岁那年春节,就跟着母亲认路,抢过了探亲的担子。 二哥也是8 岁。 我也是8 岁。 我们弟兄三个年龄都相差5 岁。 都是春节。 天却下起了大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数日不停,积雪盈尺,挡住了探亲人的路。 雪还在下,风还在刮。 母亲说,雪停了,住了,化了,再去你们舅爷家吧,今年培就不要去了,雪 太大。 “不,大哥、二哥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雪太大,30多里的山路,还有那么厚的积雪!再说你也不认识路啊!明年 吧?”母亲皱皱眉头犹豫了半天说。 “不,我就去,你送我!” “也好,你去吧,我送你一程!”母亲没有再过多地考虑就答应了。 雪下得更大了,如漫天飞舞如玉的花瓣;风刮得更急了,将花瓣一样漂亮的 雪变成无数把凌厉的飞刀,无情地插在行路人的脸上;我穿得也很厚,双层的手 工棉衣棉裤,脚穿桐油刷过的可以踩雪踩水的厚厚的手工棉靴,整个一个大圆球。 身上十几斤自制的专门探亲用的点心,装在圆圆的包袱里,背在身上,俨然一个 倒立的不倒翁,或者巨大的哑哑葫芦在漫天的飞雪里滚动。 母亲拉着我的手,在没过我的膝盖的雪地里,咯吱咯吱地走着,每走一步, 都要将腿抬得很高很高,才能移动。母亲一直盯着我走路的姿势,眉心渐渐地聚 成了隆起的疙瘩,还一个劲地叹气,并不时地拉我一把,我也时常不解地看着妈 妈依然美丽可亲可敬的影子,憨憨地傻笑着,并且滚动地更快。 “看你那傻样,有你的苦吃,怕不怕?” “哈,不怕!” “你知道,妈妈为什么答应你吗?培!” “不知道,为啥?” “你爸,你大伯,他们都在哪儿长大?” “舅爷家,山里” “他们胸怀广阔,豁达大度,远恶近善,平易近人,遇困难不退却,有利益 不动心,他们为什么能这样?” “不清楚!” “是大山,是密林,是苦中有乐的日子,融和于他们的性格中,流淌在他们 的血液中,你明白吗?” “妈,你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你和村上的人说话总是不一样,怪不得是 城里长大的。不过,我知道,你是有意让我看山,看雪,看舅爷,好像让我学点 什么,不懂,听着很舒服!” “不懂也罢,只要你能坚持下去,只要不哭鼻子,顺利地走完亲戚,从你舅 爷家好好的回来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 “记住,回来的时候,不要让人送你!” “我知道了,妈!” 说话的时间,已经走到了一座水库边。水库坐落在通往瓦房沟的山谷口,当 头截断了从山谷里流出的小溪,两边是耸立的高山,天地都为飞雪所覆盖,唯有 水库的中心水域还是水波荡漾,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水面上大雁的影子。眼前的密 林也披上了雪装,真乃“燕支长寒雪作花”,沉睡着,甜甜地做着来年的春梦。 显然,已经没有了前进的路。 看看在风雪中站立的母亲,像一尊玉雕的神女,看看来时的路,几行已经被 雪迅速覆盖的模糊的脚印,伸向远方。 “朔雪寒断指,朔风劲裂冰。” 我已经感到了隐约而至的恐惧,我连滚带爬地赶上去,迷迷糊糊地看着母亲 坚毅而忧虑的表情。 “来,我们从水库边的冰上走!”母亲看我一眼,苦笑的表情像闪电一样快 速掠过,然后果断地拉住我的手,踏上了为雪所覆盖的,不知是否坚实的冰层… … 忽然想起母亲刚刚教我的诗,“白马谁家子,黄龙边塞儿。天山三丈雪,岂 是远行时。”有点后悔,有点六神无主,尽管如此,我没有吱声,还是被动的被 母亲拉着像滑冰一样,沿着水库的边沿向山谷深处延伸……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水库的上游,站到了被风灌满积雪的小溪边,还 能听到雪下河水的叮咚声。 “孩子,就送你到这儿了,以后就靠你自己了,沿着这条小河,一直往前走, 不论多么曲折,一直走到尽头就到了,不知道什么就问,要人帮忙就嘴甜一些, 我走了!” 说完话,母亲就毫不犹豫的走了,在母亲转身的一瞬间,我看到母亲被雪覆 盖的脸上有两道明显的水流的痕迹。 母亲没有回头,也没有等我说话就走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呆呆地目视着母亲渐行渐远的背影,还有那坚毅的步伐…… 怅然若失…… < 三> 雪还在下,风还在刮,天地一体都是雪,一切都隐藏起来了,看不见人,看 不见树,看不见村庄,看不见路。无助地转过身子,看母亲,脚下一软,“妈!” 我绝望地惨叫一声,就陷了下去,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在惊恐地张望,只露出两个 胳臂在雪上挣扎,像一只恐怖的怪鸟,失落在白茫茫的雪海里……泪水融化了了 脸上的霜雪,在雪地上砸出了两个湿润的小洞。河水并不深,也许只没过膝盖, 那种始冰冻,再疼痛,最后失去知觉的感觉,像无数条蛇一样,顺着我棉衣里的 棉花,缓缓地往上爬…… 凝神远视,母亲已经站在了水库边的山上,向这里张望,那是一尊神圣而又 亲切的女神,似乎在和我说着什么,恐怖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迷糊与绝望… … 忽然想起母亲话语里的山,的密林,还有造就伯父、父亲性格的,没有瓦房 的瓦房沟。看那山,不因春天的万紫千红而张扬;不因夏天的炎热而气馁;不因 秋天累累的硕果而骄傲;不因冬天的寒风霜雪而倒下,它巍然屹立,像无声的严 父,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匍匐在他脚下的儿女;看那雪,积蓄了一年的力量,肆虐 数月,看似洁白,可是洁白的背后究竟是什么?谁能知道? 还有山谷里积雪下的小溪,像无闻的慈母,常年奔腾,不辞辛苦,滋润万物, 即使这严冬,也在雪下默默流淌。 浸润在我身上的冰冷的水,也许是慈母的爱。这爱,不分时候,不讲方式。 也许我会在这爱的洗礼中结束我小小的生命。不行,我必须摆脱出来,我必须用 我有意义的生命报答慈母的慈爱。 我也必须安全的走到没有瓦房的瓦房沟,让山融进我的血液里。 看看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此时的我,心游万仞,精婺八极,然而四顾茫然, 无计可施。我努力扒动周围并不十分柔软的雪,努力的抬起尚有一丝知觉的腿, 一会儿的功夫,如水面一样平展的雪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当我艰难地爬出来的时 候,靴子不见了,棉裤湿透了,经凛冽的寒风一吹,变成了硬邦邦的,无法屈伸, 无法行走,在赢尺厚的雪地上,每行走一步,都那么艰难,都能听到咔嚓咔嚓冰 碴从裤腿上脱落的声音,与啸叫的风声、野兽的哀鸣和在一起,陪伴小脚丫一路 印过去,留下两行清晰的小脚印…… 我不敢停下来,唯恐被冻僵在这茫茫的雪野里,脚、腿像被扎进了千万个钢 针,无以名状地疼痛…… 终于,我看到了炊烟,隐隐约约地向我飘来,牵动着灵魂深处生的欲望,尽 管那样的遥远,那样渺茫…… …… 就在村边,临溪而居的人家门口,我又滑进了河里,只有两只小手仿佛还在 外面露着,我已经失去了爬出来的能力…… 我惊恐地喊叫着,不知道是否有人能听到…… …… 我的声音已经嘶哑,我已经没有了力气,我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 就在这时一个村野少妇把我拉了上来,她抱着我,走进了临溪而居的人家, 脱去我的衣服,把我放进还有余温的被窝里,微笑一下就拿着我的衣服坐在了火 盆前。火盆里燃烧的是老树疙瘩,红红的、暖暖的,偶尔窜出一丝火苗,还冒着 烟,房间不大,却被烟雾笼罩着,朦胧,温馨,静谧。她很美,小小的鸭蛋脸, 五官很集中,脸色红润,泛出隐约可见的黑亮的光泽,小巧玲珑,飘逸的长发用 一根红头绳约束着,娇媚而坚毅;她有着魔鬼般的身材,厚厚的摞着补丁的暗色 棉衣棉裤,也挡不住那美丽的曲线,还有那鼓起的胸脯;她笑得很有魅力,女性 特有的慈爱,在她那年轻而美丽的脸上渲染得淋漓尽致,她用那纤细而有力的手 拧干我棉裤上的水,放在火盆上烤着,还不时扭头朝我甜甜地微笑…… 就这样,我一边美美地专注地看着她,一边在能闻到乳香、女人香,还有她 余温的被窝里渐渐地甜美美地睡去了…… 梦里,腿好疼…… 一会儿,一股暖流包围了我,渐渐渗透,进入我的骨髓,腿、脚的疼痛感渐 渐消失,火热舒服的感觉也渐渐传遍全身…… 睁开眼睛,看到那个陌生的村野少妇正用辣椒熬的水揉搓着我的腿,我的脚, 那样小心,唯恐弄疼了我,那样轻柔,唯恐惊醒了我。 我不清楚我的眼里为什么会含着泪水,只觉得,她更美了,更亲切了,更有 魅力了! “姐姐!” “你醒了?” “腿还疼吗?还冷吗”她笑得那样迷人。 “不疼了,也不冷了,好舒服!” “辣椒水很有效的,保证你不会感冒,腿不疼,脚不残,不留后遗症,要不 然,你的小腿以后就走不了路了!” “谢谢姐姐,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家过年?” “我那屋里的人出去挣钱了,今年的雪大,回不来了,就我一个人。好了, 不说了。来穿上衣服,喝口姜汤,吃点东西!对了,你呢,你怎么这么小,大人 都不敢走的路,你却一个人走,家里人呢?” “上瓦房沟我舅爷家,我自己要来的,我妈妈送我过了水库就走了,妈妈很 爱我,我明白!” “可是,差点要了你的小命啊?” “没事,那是不小心,妈妈说要我安全去,安全回,让我看山、看雪、看舅 爷,我看到了很多,还看到了你,我说不出来,可我明白了许多,我知道妈妈的 用意!” “小兄弟,你就别走了,明天吧,雪住了,我送你!” “不,谢谢你,姐姐,你叫什么,我会记住你的,我要走,我不会让妈妈失 望!” “好吧,我送你一程。人家都叫我山里红,你就叫我红姐吧!你等着我!我 给你找双鞋子!” 穿上衣服、鞋子,喝了姜汤,吃了饭,感觉一切都恢复了,包括信心。也明 白了母亲的话语,母亲的用意。信心十足地在红姐的陪同下上路了…… 雪还在下,风还在刮。然而,一点都不冷。 …… 越往前走,雪也似乎下得小了,路也渐渐看得分明了,身上、心里哪儿都那 样暖烘烘的。 还是要分手了,我一步一回头…… “红姐,我喜欢你……”已经走得很远了,我的声音还在山谷里久久回荡, 回荡,回荡…… 无法忘却红姐那美丽的倩影。 < 四> 已经可以朦胧地看到山谷的尽头了,那山谷的尽头似乎并无积雪,而且有阳 光明媚的迹象。 越往山里走,雪下得就越小,积雪越薄,雪粒越小,有渐渐停止的征兆,风 也似乎变得无力了,覆盖河面的雪不在是那么平整,已经显出了高低错落的韵致 和节奏。继续往前走,果然如此,风停了,雪住了,河面露出了它久违的真面目, 一块块巨石点缀在宽宽的碎石密布的河床上,河水清澈见底,欢快流淌,在两岸 高山积雪的映衬下,飘出丝丝白色的烟雾,烟雾蒸腾,缓缓升入低空,营造了一 个虚无缥缈的世界,我的心神也在这样的世界里得到了升华,我似乎觉得没有走 不了的路,没有什么过不了的坎,只要你愿意往前走,脚下就有路,只要你愿意 睁大眼睛看世界,无限风光就在眼前。 忽然一道道耀眼的光芒,射入烟雾缭绕的山谷,在烟雾的折射下,形成了一 个个五彩的光环。一阵惊讶,一个惊喜,转身四顾,一个绝妙图画展现在眼前, 河心有一巨石,一侧大雪纷飞,白雪皑皑,无天无日,死气沉沉;一侧青山绿水, 阳光明媚,云遮雾当,鸟语花香。河心巨石弥勒佛模样,笑对来时的路,笑天下 可笑之人,笑天下可笑之事。 善才童子立于弥勒之侧,笑容可掬,举手示意,请往深处去,所谓云深不知 处,佛缘在人心。 在河边陶醉,在云雾里流连,在心灵的盛殿里徜徉,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没 有瓦房的瓦房沟。 瓦房沟,山高,谷幽,水深,林茂,草密,花香,果硕,兽嘶,鸟鸣。抬头, 苍鹰飞翔于蓝天;低头,鱼儿幽幽游于浅底;环顾,野鸡嘶嘶,飞于林间,洁白 的羊群,如朵朵棉花,在云雾缭绕的山腰,或隐或现;静听,狼虫虎豹咆哮之声, 或远或近,久久回旋。炊烟袅袅,偶有箫声从清幽之处响起,清新,悠扬,带着 淡淡地哀伤,在你的心间回荡…… 马蹄形的山,面南背北,云遮雾障地守护着没有瓦房的瓦房沟,几十户人家, 散居在高山流水的云雾间。一年无四季,四季在此全。 盘白石兮坐素月。/ 琴松风兮寂万壑。/ 望不见兮心氛氤。/ 萝冥冥兮霰纷 纷。/ 水横洞以下渌。/ 波小声而上闻。/ 虎啸谷而生风。/ 龙藏溪而吐云。不 论诗仙唱的是夜,是梦,是幻觉,不论他抒发的是悲哀,是欢乐,还是无奈,然 而,你都可不理,不理会悲哀,不理会无奈,让梦成为现实,让幻觉走到眼前, 抛却尘缘俗务,享受难得仙缘。 人生无境界,境界在眼前。 真乃“曾为隆冬受冰苦,总迎春色梅一枝” < 五> 夕阳已经忍不住自己的疲劳,依依不舍地回家了,留下山上、天边紫红色的 余晖。舅爷、妗奶就站在河边,妗奶脚很小,是岁月和习俗留给她的痕迹,她很 少离开他们的小院子,只有我上小学的时候,走出上外,给我送野果子吃,我还 清晰地记得她的模样;舅爷拿着大烟袋,卟咂卟咂地吹着青烟,也许等很久了, 他们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这份亲情。 我看见他们就迅速地蹿了上去,扑进妗奶的怀里,快70岁的小脚妗奶怎能经 受住这样的冲击,一下子就倒在了舅爷的身上。妗奶一边寻找着平衡,一边搂着 我,老泪纵横地说:“淘气的娃呀,咋真这(这时候)才到?要命啊,娃,你吓 死我了!”这时,村上的人都围上来了,几十个,人群中还有表叔,还有表哥, 有的拿着铁锹,有的拿着猎枪,有的举着火把,声势十分浩大。 “舅爷、妗奶,他们干什么去?” “娃呀,准备找你去呀,知道你妈的脾气,也知道今年该你来了,从山外回 来的人都说了,雪大得出奇,大人都走不动,嗨,你妈呀!咋…”舅爷的话没有 说完,已经泣不成声了。没有看见过老人流泪,我看见了,我也哭了。 “走,回家吧,回去再说!”表叔抱起我就走。 舅爷家在半山腰里,一块仅有的平地上,房子一体用石头砌成,房顶用青石 板,错落有致地搭出金字塔的形状。整个房子像镶嵌在岩石里,站在外面能够看 到的仅有的人为的痕迹是那用橡木做的门,舅爷说这房子恒温,不冷不热。旁边 是一眼山洞,终年吐着白色的水气,甜甜的温泉水叮咚流淌,也是这谷里小溪的 发祥地。 表叔把我放下来,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我那圆圆的包裹,十几斤点心都碎了, 我愣了,傻了,哭了。这时妗奶用站不稳的小脚晃过来搂着我,替我擦着眼泪说: “娃,咋了?不要紧,来让我尝尝,嗯,好吃,活这么大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 饼干!正好,我也没有牙了,哈,娃,不哭,笑笑!”还挠我的腋下,于是我红 着眼睛破涕为笑。 “哭哭笑笑,蛤蟆尿尿!”妗奶笑着站起来做饭去了。 我就坐在红红的冒着丝丝烟雾的火盆前,烤火,玩火。一会儿,院子里仿佛 热闹起来了,我跑出去,看到院子里的石阶上站了很多人,哈,都是请我吃饭的, 没等我说话,妗奶的小脚就摇摇晃晃地跑了出来,一手把我从别人那儿拽过来说: “吉黑(今夜)娃哪儿都不去,要娃多住几天,谁家的饭都吃,吉黑不行…”好 客的人们说着笑着,渐渐地散去了。 不大的工夫,外面又热闹起来了。又让我惊讶一次,几十户人家,每家都往 这端菜,都用的是大海碗,50多个菜,放都没地方放…… 近30年了,除了儿时,我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再也没有一顿饭吃过这 么多菜,我似乎领略到了当年伯父、父亲的感觉。 在这儿,我住了9 天,谁家的饭我都吃过了,都那么香,野蜂蛹,野蚕蛹, 野猪肉,野山菇,野山菜,毛栗子等等,难以计数,都是新鲜的,飘香至今,好 难忘怀。 这里马蹄口对着的南边此时是秋,红叶铺满河边的小路,硕果挂满苍劲有力 的树枝;北边山腰,中午是夏,早晚是春,深夜是晚秋,植物常绿,常开花,常 结果,常成熟,鸟语花香,各类动物和人和睦相处,快乐地生活;耸入云端的山 颠常年积雪,是冬,像一条白色的围巾,围在山村的周围。 …… 山一样的空旷无欲,水一样的亲近自然,天地一样的远恶近善,妈妈说这是 伯父、父亲在大山里养成的性格,我一直不懂,这时似乎懂了。 这山,这水,这人,这天地,还有动物,还有各类植物,都那样的和谐,都 那样的亲近,都那样生机勃勃,生生不息,在这里,没有欲望,没有邪恶,没有 纷争。妈,我懂了。 我要走了,全村人都加入了送行的行列…… “舅爷,我不明白,瓦房沟为什么没有瓦房?” “有!”舅爷拿着大烟袋卟咂卟咂地吹着青烟说。 “在哪儿?” “在大家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