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 作者:朱古力 酒 又一杯浓烈的酒精罐入咽喉,强烈的刺激传至全身,似闪电,又似游龙,周 旋在五脏六腑,我禁不住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我知道自己已经力不能支了,但我 还是勉力又举起了另一杯酒。 比我不堪的大有人在,都已横七竖八歪倒在桌底,让我醉眼浑浊地看成了一 片未蘸血的尸体堆积的肉团,我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加入他们的行列了。 现在唯一支撑着的就只有瘦老头和我。 我刚一进酒店,就知道瘦老头绝非等闲之辈。他的老脸遍布皱纹,然而面色 红润,老眼非但未显混浊,还透着股威严之气。仔细观其双手,十指修长有力, 指甲修剪整齐,显是用剑高手之道。 我一直留意着他。 在我的睡眼下,瘦老头威仪更增几成。 这家酒店的斗酒大赛基本已经有了胜负之分了,因为我已然要躺倒,而瘦老 头无甚大碍。 斗酒比赛的规则相当残酷:“数人斗酒,最后不倒者胜出,得百金;其余醉 倒者不光要付十倍的酒钱,还要倒贴金十两。并不是一般人都能来得起的。 然而这比赛却十分抢手,每天都有很多人参与,掌柜的一定富得冒油。 我还不想浪费宝贵的金子,又拼了老命运气提坛痛饮。这回儿当真脑门充血, 双眼翻白,无力回天。 而瘦老头仍是从容喝干了同样的酒。 我惟有苦笑:“你……狠……” 朦胧中,就见瘦老头高贵的笑容与黄金的灿灿光辉…… 我终于不省人世。 剑 梦中,我看见了无数跳跃的骷髅,飞扬的幽灵,一片鬼寂的白色。然后就是 一双双醉人的眼睛,迷离的神情,血色的红唇以及枯黄的手。 一把把剑飞舞在溅血的空气中,一块块尸体肢解下的血肉横躺在四面八方。 我在这一片光怪陆离的阴森世界发情地尖叫,然而却没有任何人给予我烛火般的 微明。 我的心在渐渐沉沦,血气不断地飞涌,一切开始变得模糊。分不清的天地, 只是一道夹杂血红的惨白。 眼前的一切突然清晰,在黑暗中我只见到一个肥硕的大头,呵呵吐着寒气, 笑得很讨好而又不怀好意。在这个状入猪人的大头背后却飘着两把悬空的刀,在 黑暗中透着阴怖的寒光。 我突然觉得极度地恶心,我想大吐,直到吐出自己的胃…… 伴着阵阵恶心,我终于从僵硬的床上爬起,醉后的大脑空白一片,头上似压 着千斤巨轮般沉重,目眩良久。 从酒店出来,掌柜的非常客气地招待我,像条讨好的乖乖狗不停地对我摇尾 乞怜:“客观,欢迎下次再来啊!” 这是应该的,正因为有我这样的傻冒经常来光顾,他才能财源广进。 临走,我突然想起:“咦,我的剑呢?” “剑?什么剑?” “用布包着的。” “那个呀,我当是烂铁,一早扔了。”小二随口道。 “什么?”我大怒。 “快……快……快去拿来!”掌柜的连忙讨好。 终于剑又归手了,我还不饶他们:“简直岂有此理,敢扔我至上宝剑!” 在掌柜和小二的笑脸相陪下,我才扬长而去。 劫 我走在喧嚣的大街上,吃着刚买的大红枣,十分惬意。 贾老六的人马来得真准时,就见不远处浩浩荡荡来了大批的人马。这个家伙 还是改不了招摇过市的德性。街上的路人不得不让道两旁。 人马过了大半,就见中间官兵围得最密的地方一辆特大号的官轿在八人的紧 抬下左摇又晃。这个以前就肥入猪的家伙显然又不断地长着分量。 轿旁始终不离贾老六办步的正是他最忠心的护家犬黑彪,这个走狗的武功显 然又有所精进,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好人。 “造孽啊,这样的混蛋杀人不眨眼居然又升了官,老百姓又要遭殃了!”一 个老翁小声议论着,慌忙被他的儿子堵住了嘴。 “这种人肯定不得善终啊!”又有人开始议论。 我淡淡地笑着,搜寻着瘦老头的身影。 不出所料,他正在对面酒楼的屋檐,俯视着姓贾的轿子。 我知道我要行动了。 我拦住一个路人问:“前面来的是不是贾老六啊?” 路人没好气:“你没眼吗?自己看!” 他指着姓贾的大旗,旗上赫然写着“贾”。 可我仍说:“我不识字。” 路人开始对我不屑一顾。 我自顾自道:“看这排场,应该是了,我要去劫他。” “你!”路人瞪大了双眼,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看到了会吃猫的老鼠一样, 随后他大笑。 “你别不信!我有剑!”我抖开了布,露出了剑身。 锈迹斑斑的剑身配上一把发腐的剑柄,总归还能叫剑。 “你?你……劫……他……哈哈…………你劫他……”路人笑得说不出话来,: 对!你去劫吧!也好为我们出出气!“ 他显然不相信我,当然我也不需要他相信。 我真的劫了:我拿着剑,撞开人群,对着官轿吼:“贾老六,老子缺钱花, 快把你搜刮来的钱分点给老子,否则老子就不客气了……” 我还没吼完,就被官兵架住了。 惊动了的黑彪看了看我,就毫不理睬。以他这样有身份的贴身保镖当然不需 要处理我这样的小角色。 进攻两个官兵架得我并不十分疼,我仍大喊:“快放开!痛死老子了!痛死 老子了!” 我的声音故意放得极大,引得路人阵阵发笑。 贾老六也将肥头从轿内探出来看我。 他大概也没见过像我这么大胆的毛贼。 “哪里来的混混?敢在本官面前闹事,给我拖入大牢!”一脸官腔。 说着,又要把肥脸伸回轿内。 正在此时,空中猛然出现一线亮丽的白芒,直冲贾老六的肥头。 刺 如我所愿,是瘦老头的飞剑。 他的确很能把握机会。 但也如我所料,黑彪出手了。他的鬼头刀在轿旁舞出两朵凌厉的刀花,将瘦 老头的剑击开。 瘦老头开始与黑彪奋力撕杀。 一切尽在我的掌握,该是我出手的时候了。 我的双手轻轻一挥,架住我的两个官兵的手登时脱臼。 我来不及对他们说抱歉,灵便地拾起掉落在地的我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 势飞刺入贾老六的轿内。动作一气呵成,连贯得让官兵与黑彪根本无法防备。 我的剑架在了贾老六的粗脖上。我冷冷而又低沉地说了一句:“都别动!否 则……” 一切都停止了。撕杀,人群,包括空气似乎也接近窒息。 数千双眼睛看着我。 而我看着贾老六的肥头。 那令人作呕的头上一点福相也找不找了,一脸奉承地笑,比卖乖的狗还媚。 “壮士,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只要你放了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拉进我的剑,剑在他的喉间划开一线血丝。姓贾的再也不敢多话。 “我要你死!”我咬牙切齿地道。 “壮士……不要……壮士……” “够了!你享福的日子也够多了,该归天了。”我死死地盯着这张脸,我双 眼交织的怒火焚燃着他的脸。 “认识这把剑吗?尽管他现在钝得如同废铁,可以前是相当锋利的。我爹用 他杀敌,却死在你的贼手上。你这个禽兽!” “它现在生锈了,可它照样能杀贪官,能杀你!” “以前的事都过去,壮士……”姓贾的居然如此厚脸,我都低估他了。 “说这话未免太晚了。”我实在看够了他这张嘴脸。 然后我极其幽雅地轻轻挥手,剑尖顺利地划过一切污浊,一滩污血冲天而起。 拼 杀了贾老六,我就没了保护源,官兵蜂拥而至。 我迎剑而舞,如入无人之境。 为了行刺成功,十几年来,我一直卧薪尝胆,假扮混混,今日终于可以露出 剑客风范。 瘦老头终于不敌黑彪,踉跄而退,我忙上前搀扶。 现在我惟一的仇敌就是黑彪——正是这畜生的脏手杀了我的亲人! 我和瘦老头且战且退,眼看被逼入死角,退无可退。 身上已经有多处流淌起自己殷红的血,在不停的飞舞中飞溅起一朵朵娇艳的 鲜花,我的脑中充盈着长久的困倦,接近了崩溃的边缘。 瘦老头比我还遭。 终因寡不敌众,我们的剑在砍杀了数人后被击落。 当黑彪的鬼头刀架在我脖子上时,他狂笑着。 我笑着问他:“你见过真正的剑客吗?” 他仍是狂笑着:“没了剑,你们这些人等于是废物。” 我的嘴角突然微微抖动,就见一道红光疾驶而过,黑彪庞大的身躯躺倒了下 去。 他的狂笑嘎然而止。 那道红光,正是藏与我嘴边最后的杀手锏——暗器——枣核。 心 仇人终于死光了,我抱尝从未有过的快感,同时也有着说不出的倦意。 官兵又砍杀上来,瘦老头力不能支,缓缓栽地。 他笑得很惬意:“论武功与才智,我这么大岁数还不如你。我惟一的自豪就 是我的酒量了,哈哈哈……” 我也笑:“我们下辈子再赛!” 又一刀的凌略,我再也支撑不住,随风而倒。 倒下的时候我的手中没有剑。 不过没关系。剑客的心就是一把锋利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