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临死亡 作者:朱俊 前不久我出差到重庆,偶然在报上读到一篇文章,题目叫做《濒死经验》, 内容是美国的专家对几千例濒临死亡的人的调查,以及对“濒死现象”的研究。 专家们把濒临死亡的感受和记忆叫做“濒死现象”,进而研究了这种现象的由来 以及对死而复生的人的影响。对于这些边缘门类的东西,专家们的研究总不免让 人觉得深奥和玄乎;而我所感兴趣的是那些濒临死亡的人的感受,因为我也有过 类似的经历。 那些被调查者濒临死亡的感受五花八门,专家门把它分成了五大类,但大多 数人描述自己濒死的感觉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濒临死亡的感觉是极其美妙的; 人们在临死的时候是极其轻松和平静的、没有任何痛苦的。这引起了我的兴趣, 也激发了我对那次濒临死亡的回忆和对它的重新感受。 我的那次濒临死亡没有任何惊心动魄之处,而是一次小小的意外引起,并且 在极短的时间里极其奇妙地就度过了。那天我上夜班,大概十点多钟,我的机床 出毛病了,在修机床的时候,一不小心,我的额头上碰了一条约十厘米长的口子。 大概因为伤在额头上的原故,一条小口也会流很多的血。我所在的单位在一个小 镇。我急忙去了一家就近的公社卫生院。卫生院的医疗条件和技术都很差,但对 付一条小小的伤口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里的医务人员我们彼此都很熟悉。 医生说得缝两针,我从来没有缝过针,不免有些紧张,便问不缝行不行,医生说 不缝更容易感染,而且伤口好后会留下疤痕。医生还告诉我,打点麻药,一点不 会痛。说完,麻药针就刺进了我的皮肤,而就在这一刹那,我的头嗡地响了一下, 我含糊不清地喊叫了一声,紧接着我感到呼吸困难,全身无力,坐也坐不稳了, 豆大的汗水从头部和背心冒出来,这时我意识到出事了……医生和一个护士一阵 手忙脚乱,我能听见他们喊叫药房拿药的声音,感觉到他们一边往我嘴里喷一种 喷雾汁,一边向我的静脉注射什么药……而在极短的时间里,我对外界和自身的 感知,也就是我的感觉和意识,在我的身体里不断地向外飘逸,而且我能清清楚 楚地感受到那种意识在一点一点地游离于我的躯体的感觉,感受到意识和躯体在 分离,感受到这种分离奇妙和真实的存在;好象那感觉和意识是有形的,我能看 见自己的感觉和意识在我的头部前方向上飘逸,离我越来越远;我似乎明白那离 我而去的就是我的生命,它化成了烟雾,从我的身体里溢出,然后轻盈地飘去, 而我则平静而无奈地看着它离我而去……我觉得自己是那么被动、那么渺小、那 么脆弱,我的感觉和意识只能局限于当时的环境和自己,没有痛苦,甚至没有恐 惧,没有任何杂念;我只能被动地、安静地感受死亡,而这种感受是非常轻松的。 当那离我而去的东西离我越来越远的时候,我的感觉和意识以及我的呼吸也就越 来越微弱,到最后,眼前一片黑暗,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整个过程大约只有半分钟。之后,我的感觉和意识渐渐恢复了。等我完全苏 醒后,医生说:如果你醒不过来,也就完了。我问他“完了”是什么意思,其实 这是明知故问;医生说“完了”就是死了。我问他这是什么原因,他说是麻药过 敏。当时我知道那麻药的名称叫普鲁卡茵,许多年后,我才知道普鲁卡茵是要做 皮试的,而当初那位医生并没有给我做皮试。 听了医生的话,我心里仍然不免一惊,觉得后怕,并且想:生命原来是如此 地脆弱。 在那篇《濒死经验》中,不少被调查者在濒临死亡时会回忆起过去,乃至自 己的一生,但我没有。我认为人在这种时候是非常被动而平静地感受着死亡的来 临,并且没有恐惧和痛苦,是一种融入自然和超脱一切痛苦的感受。在这个问题 上,大多数被调查者的“濒死经验”都非常相似。 另外,专家们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记忆究竟是什么?意识究竟是什么?他们 似乎觉得记忆和意识不仅仅是一种思维活动,而是一种什么物质;或者在濒临死 亡时,记忆和意识有着物质的一面……对这个问题我也很有兴趣,当时我也觉得 自己的意识仿佛是有形的,可以感知和触摸的;好象它就是依附于人的躯体的某 种物什,许多事物在特殊情况下我们才能看到它的实质;但在濒死中,“意识” 的实质究竟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很想看看专家们怎么说。十分遗憾的是,我 没有读完这篇文章,因为这篇文章分两次在报上连载,而我第二天就离开了那个 城市,没有来得急买到那份报纸。 死亡是令人恐怖的,但有濒死经验的人,事后都把死亡描述得近于美丽;这 就是说:真正的死神并不可怕;当真正的死神降临时,我们除了接受它,并不能 做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