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恋 作者:朱俊 上初中的时候,我感觉自己长大了。在初二的时候,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子, 她家离我们院子很近,院子里的人都叫好“粉妹”。她的父母也不在本地,她和 奶奶相依为命。她的奶奶靠卖凉粉为生,因此别人就给她取了这么个雅名。我们 院子里的人非常会给人取外号。并且多数人都有外号,也喜欢直呼别人的外号。 不过“粉妹”这名字,还取得不错,让人觉得还好听。 什么是初恋?初恋就是春心萌动,是对异性的好奇和向往,是爱的萌芽和对 爱的幻想,是自我觉醒的开始。 我只想看见她,那怕是远远的看见她的身影,就会生出一种甜美的感觉。只 有初恋的人才有这种纯洁幸福的感觉。 从她的眼神里我能感觉到,她也喜欢我。我相信我们都有着同样的感觉。我 们把这种感觉保持了很久,彼此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的个子不高,但身段匀称,长得还算好看,特别是笑起来很甜。她喜欢笑, 声音很悦耳,很引人注目。我对声音好象有种特殊的敏感,仅仅是她的声音,就 使我着迷了。另外,她身上的气味,我觉得温馨。 这时我开始注意自己的衣服是否干净,头发是否整齐,举止是否得体,谈吐 是否文雅。初恋其实也是美的使者。 恋人也好象是一面镜子:我们从自己的恋人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存在,从对方 的拒绝和接纳中强烈地体会到人类感情的风暴;感觉到我们自己还有一个陌生和 真实的另一面,感觉到在男女之间有着如此神奇吸引力,并在我们的灵魂深处, 即有如此纯洁的爱又有一种邪恶的念头存在…… 在我上初二的时候,学校有了要抓教学质量的意图。我们那所学校,还是当 地的重学校。可文化大革命,使我们这批学生没能好好上学,普遍成绩都差得要 命。为了改变这种状况,班主任把我们分成若干个自学小组,然后于晚上分别集 中在某个学生家里,学习成绩好的帮助成绩差的,达到共同进步的目的。我对知 识有一种出于本能的渴望,有人教,我就很愿意学,没人教我便听之任之。好学 的人很少,再说学习成绩再好,有什么用?我们看不到前途,看不到知识有什么 用。仅仅因为好奇,我才不知不觉地对新知识有兴趣。但我的学习成绩一向就不 差。老师以为我还不错,就让我担任一个学习小组的组长。 我们这个学习小组的成员就有她,而后她家里两间屋,她和她奶奶各住一间 屋,因此我们学习的地点也就定在她家里。每天夜上我们七点钟去她家,十点钟 学习结束。 她的眼睛很大,很亮,我觉得她老爱偷偷地盯着我看;她爱笑,我觉得她总 是笑给我听的;她喜欢和男孩子打闹,我觉得她总是不由自主地通过各种方法引 起我的注意。她比我略大一点,因为我在我们班上岁数是最小的一个;但我心里 明白她的意思。她喜欢我!当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如何对她的眉来眼 去作出表示,但得心里甜滋滋的,暖融融的,因此也总想拿眼睛偷偷地瞟她。后 来我相信她是真的喜欢我,那并不仅仅是我的感觉,而我的心便有种充满了幸福 的感觉。只要能看见她,听见她的声音,我就感到愉快,感到一种莫大的满足。 而这种幸福和满足感,是我从未有过的,是任何一个人也未曾给予过我的。 我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切。我想,除了她能从我的目光中领悟我的感情外, 我是把自己隐藏得很深的。我没有她那么自信,大胆,热烈。我觉得这样就够了, 我不知道在我这个年龄的男女之间,还会有什么比在心里爱一个人更重要的事了。 我明白她的情感,她也一定明白我的情感,我们还要什么呢?有时候我心里会有 一种邪恶的念头偷偷地冒出来,但这仅仅是一闪念,我自己也会感到下流和羞愧, 因此我总是尽量克制自己,让自己处于被动,而让她占尽主动。 有时候我不由自己地早一点去她家。看见我先到来,她总是特别的高兴,也 做出对我分外关心的样子。而她对我最大的关心,便是偷偷地拿起东西给我吃。 女孩子喜欢的零食我也喜欢。要知道,我们那时候几乎没有零食吃,只有最最要 好的朋友才可能分享到别人的零食,更不用说一个女孩子了。她的奶奶非常爱她、 迁就她,虽然只是靠卖凉粉为生,但相对而言,经济条件比其它家庭还要好许多。 因此她才能有零食吃。有时候她偷偷地将吃的装进我的书包里。 我们虽然只是说一些极平常的话,诸如某某同学又怎么样啦,某某同学和某 某同学又怎么样啦,某某老师又如何啦,但我心里觉得我们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 件事都不平常。有一次她给我什么东西的时候,我们的手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 当时好象着了魔似的,我的心便猛烈地跳动起来,一股热血暗暗地从心底迅速涌 起……我相信我们的脸都红了。从此以后,那种神秘而令人着魔似的感觉令我神 往。我常常在夜里品味那感觉,渴望那感觉。 有一次,当我们学习结束,都离开了她家,她跑出门叫住我,说她还有一道 题没做完,害怕做不来,要我等她做完了才走。一说完,她就先跑进屋去了。当 时我心里很紧张,也很激动,好象也很犹豫。我犹豫的是害怕别的几个同学看出 破绽而笑我,或告诉老师和家长。她是一个机灵鬼,我知道她不会因为一道题把 我留下的,她甚至不会因为学习成绩好坏而热衷于我们这个学习小组的。但她能 够呼唤我,支配我;她深深地吸引着我,使我不得不跟着她走。 我放轻脚步走进她家,她在自己屋里向我打手式,要我关上房门,到她房间 里去。这时我的心跳有些急促,因为我看见她的房间里没有灯光。四周很静,好 象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似的。当我走进她的房间与她面对面时,我能听见她的 呼吸声,能闻到她身体散发出的芬芳。一种无力控制的冲动使我突然抱住了她。 她没有一点反抗,她如果有一点反抗的表示,哪怕假装反抗一下,我都会如梦方 醒,都会松开她,但她没有。她只是颤动了一下,然后她的双手温柔而有力地勾 住了我的脖子。我觉得她身体十分地柔软而又有弹性。我能感觉到她的胸部柔软 而又有力地在我的胸部上滚动。我完全失去了控制,疯狂地亲吻她的脸,抚摸她 的身体……我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 她流泪了。我当时完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当我吻到她的泪水时,我突然惊 醒了,吓了一大跳。我的手松开了,她好象真的哭了,然后我便糊里糊涂地逃跑 了。 我以为自己一定伤害了她。从此以后,我很怕看见她。每天的自学我都晚一 点去她家,尽量早一点离开她家。我觉得自己像个罪人似的,总是把头埋得很低, 不敢正视她。她一见到我,也有些羞怯,脸红。她,一个女孩子,对我那么好, 就我当时的生活处境来说,我非常珍惜任何友情,不用说她的感情了。我觉得自 己完了。我仿佛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另外,我有一种罪恶感。我当时可能只有 十五岁,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卑劣下流的举动,我为此感到自卑和羞愧。特别当 我坐在教室里,当我在和自己的同伴一起玩耍时,这种自卑和羞愧会更甚;而在 这种时候想起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也那么陌生,并且丑恶。 唯一使我得以安慰的是,从她的表情看来,我觉得我们彼此都在自责。 这之后,我们好象成了陌路人。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 都不敢看对方一眼。可是时间一长,我觉得对她的感情越来越强烈,那种想要打 破这种沉闷局面的欲望越来越强烈。我想,只要我们能够和好如初,就够了。我 多么希望,在我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可每一次见到她,我又失去了在重新 接近她的勇气。我为此而苦恼。 有一天,我在自己的书包里发现了一个用纸包裹着、煮熟了的鸭蛋,我立刻 明白这是她放在我的书包里的。我展开那张纸,上面写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事, 我也没有,因为我真心真意地喜欢你…… 我把那张纸条读了一遍又遍,觉得心中的热血在不断地沸腾。 初恋是青少年生长的重要过程。我们在初恋中脱胎换骨,然后在燥动中渡过 青春期,一步步起向成熟。我们的心理,生理和行为,都因此而发生了巨大的变 化。我们强烈地感受到“我”的存在,感受到情感的奇妙和可怕,感觉到幸福和 痛苦在我们的人生中并存着,感爱到希望和失望对我们的心的震憾,感受到一个 人要完全支配自己几乎是不可能的…… 初恋时的一个拥抱,一个亲吻,抵得上一个人一生的幸福;有了初恋,才有 我们日后的老练和平静,才有日后的深沉和智慧。总之,初恋是我们最初品赏到 的人生的全部内容,只是我们因为年轻浅溥而不得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