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管这个句号划的是圆是扁,都划上了。想着今后我和良就在各自的轨道上过 着好日子了。 我们回到南方时已经得知非典开始流行,那时北京口音像过街的老鼠,人人避 之不及。曾经有一次我们打车时说起北京,司机急忙说:“你们下去吧,我不要这 段的钱了。”事后我嘲讽他戴的不是口罩,是胸罩。我们所在的城市不大,流动人 口也不多,因此恐慌的情绪还没有北京那么严重。听我妈说她都打算和我爸一起逃 跑了,又怕去了别的城市也不收留他们,所以就买了足够多的食品一直呆在屋里, 还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我们有再大的事也不要回来。 突如其来的非典使得严君的工作无法进行,我们每天呆在舒适的家里看电影上 网,有天他对我说:“国家就是这样亡的,你看我们俩现在的眼睛都没有神了,人 一圈一圈的长肉,真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说:“那我们找点事作吧。”他说 :“要不我找国外的朋友联系一下,帮你卖画。”我觉得那就是说着玩的,我的国 画已经好多年不画,悬腕的本事都没了,油画?人家西方人买我的油画做什么?就 好比我们不会买美国人写的书法一样。不过为了让过于清闲的日子多点色彩,我们 还是支起了画架,把整洁的客厅变成艺术创作现场。 严君边上网边说:“丫挺的真想死了!”我问他,他不答话。过一会他又说: “宝贝,赶快想办法把丫弄过来!”我问:“丫是谁呀?”他说:“还有谁?能把 心理医生折磨出病的还有谁?” 严君没有和我说太多,只说我哥现在在上海呢,跟黄浦江边上溜达,随时都有 跳进去的危险。我说不会的,我们家没有自杀的基因。他说:“你爱信不信,赶快 把他弄过来。”很奇怪正闹着非典,他去上海干什么呢?我们所在的城市距离上海 不远,把他弄过来正是我的心愿。半年多以来,我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手机通 了半天他才接。“是我,哥——,你最调皮的妹妹。”他说:“哦,我没事。”我 说:“我什么也没问呢,你就说你没事,看来是真的有事了,你为什么在上海呢?” 他说:“出来散心。”我说:“不会吧,现在可不是旅游的时候,你不上班了吗?” 他说:“单位放假了。”我思量了一会问:“那我嫂子呢?和你在一起吗?”他说 :“不在一起了。”这话回答的让我有错觉,是现在不在一起,还是就此不在一起 了?我要他过来,他说他怕自己带着非典病毒呢,我说我不怕,他说不要闹了,他 很快就回北京,不打算过来了。 我无奈的放下电话,严君正扎着男式的围裙发明新菜系呢,我说:“他不过来。” 他说:“他离婚了。”我生怕自己没有听清楚,又问了一遍,他说:“他离婚了。” 我一把抱住老公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上不停的蹭。他笑着说:“干吗呢,高兴成 这样,你哥离婚了,他又是你哥了。”我说:“他离婚不离婚都是我哥!可是我现 在想见他!”严君很严肃的和我说:“不要那么任性,男人有时候不愿意自己最低 落的时候被人看到,你等他自己恢复好的,愿意见你的时候再见吧。”我那一刻的 心情是心花怒放,跳着脚说:“我不,我不,我不,我就要见他!”严君多少有点 吃醋,他说:“不要闹了!你想见他,他可不想见你,大老远能跑去找你的就我一 人儿!”我说:“老公,两回事,你不知道这么长时间我多惦记他,其实很多时候 都是我照顾他的,而我们在一起,是你照顾我。”这话他倒是很爱听,于是和我说 :“你觉得自己会被传染上非典吗?”我说:“你看我戴口罩吗?”他笑了,说: “不怕的话,你就去找他!” 严君送我到码头的时候我哭了,去上海的路又要坐车又要坐船,这些颠簸都是 为了见到我日夜思念的亲人,如果在我哥最颓废的时候我没能帮他一把,这一辈子 都不会心安的。更感动的是严君居然不阻拦我的疯狂行动,他才是最了解最懂我的 人,我上船前他一直拥抱着我,说:“钱放哪里记住了吗?小心点别忘记拿包,我 要不是这些天急着翻译文件就跟你一块去了,见到他一定把他带过来,我也想他了。” 说完我上了船,牢记我哥所住的宾馆的名字,紧握着一张纸条,那是严君找他在上 海的朋友查询到的地址。 船开了,我看到窗外的海浪绽开白色的花朵,没想到马上要见到我哥,心里却 开始思念严君。此时身边有个男人问:“小姐,我可以坐这吗?”回头一看,他长 的怎么那么像我老公啊? 那男人就是我老公,我看到他差点激动的冲出去跳海,他取笑我说:“见过什 么世面啊?搞这点小浪漫你就要跳海,那以后还不…”我也不管身边的人如何看我, 死死吻住他的唇。他急忙压低头让靠背挡住我们的脸。他说:“其实我不是故意的, 走的时候连门都没有反锁,以为自己一会就回来了,结果马上就要开船的时候忽然 改变了主意,可能我们每天24小时的在一起已经成了习惯,看不到你一刻我就觉 得心都没了。”我趴在他怀里说:“什么也不要说。”我晕车晕机,更不用说船了, 可是那天我只觉得一路的颠簸都是为了到更幸福的地方去。真的,船就此沉没,我 们就此得了非典,此生也因为我爱过而觉得值得。 到上海时天色还不晚,来到我哥住的宾馆时,我忽然开始剧烈的咳嗽,可能是 激动的吧。我幻想着他看到我们时该是什么表情,会不会高兴的抱起我?不会的, 如果在过去他或许会。那他会不会惊讶的不会说话。这些甜蜜的假设把我弄的神经 兮兮,严君一直拉着我说:“别跑,别着急,他丢不了!”上楼前严君给他打了电 话,确定他就在宾馆呢,我们才大步流星的直奔他的房间。 房门上挂着请误打扰的牌子,我一把拿开它,丢在地上,严君拣起来说:“你 能有点公共道德不?”我抬着头很固执也很顽皮的说:“不能!呵呵。”我们一起 按了门铃,他迟迟不开门,忽然让我回想起我读高中时那次去他家砸门的经历。 严君不停的按门铃,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我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我 说:“你说男人离婚后是不是都会找小姐呢?我怀疑里面有女人。”严君说:“我 倒是希望他能找小姐,可惜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找了小姐也是白给钱。”我难过的继 续敲门,铛铛,铛铛铛。那之前我们一直是按门铃,只有这次是我敲的,我哥知道 我的习惯,敲门很轻,而且一般是第一次两下,第二次三下,过去他经常不问是谁 就给我开门,他说:“一听就是你。” 快开门,妹妹来看你了,不怕路途遥远,不怕非典传染,就是为了看到你,带 给你快乐,难道你不知道,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幸福吗? 门刚敲完里面就有了脚步声,严君躲到门旁边,示意我也躲开,吓唬他一下。 我的脚步却不能动了,门开了,看到我哥好像刚洗完澡的样子,头发湿淋淋的,穿 着睡衣,光着脚。他好像不相信眼前的我是真实的,甚至想要关门一样,我先开口, 却半天也没叫出一声‘哥’。就站在门口等他让我进去,他忽然抱住我,抱的特别 死,特别死,我从来没有被人那么拥抱过,根本透不过气来。我感觉自己双脚离地 的被抱进屋,他的另一只手啪的把门关上,天!严君还躲在外面呢!我说:“哥, 我来看你了。”他说:“我一直不知道谁是对我最好的人,一直在找那个最爱我的 人,现在才知道,我那么无情冷酷的对待的妹妹才是最关心我的人。”我像姐姐一 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此时严君已经怒了,在外面拿脚踢着门喊:“TMD,我大老远跑来看你,只 放女的进去,男的关外面是不是?!”我哥这才意识到他也跟着我来了,利马把门 打开,躲都躲不开就吃了严君一拳。我敢说那一拳打在我身上估计肋骨就折了。他 们各俩倒没事人一样的笑着,严君当着我的面撕扯他的睡衣,说:“里面穿什么了 没有?搞的还挺洋。”我哥说:“你能不能不要对男女都那么色!” 我发现我哥那几天喝了三瓶洋酒,心疼的要命,不仅是心疼他的身体,更是心 疼那糟蹋的钱,干点什么不好,喝那贵玩意干嘛!又看到他的衣服裤子扔的到处都 是,这方面他可比不了严君整洁,是我们家的遗传,邋遢。严君说:“说实话,你 丫是不是和哪个女人激情来着,这些衣服自己脱可脱不成这样!”我哥点了根烟, 镇定了半天,看着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想想说:“你们今儿怎么糟蹋我都成, 认了,说吧,晚上哪儿撮去!我请客。” 毕竟是非典时期,到处都是宣传标语,路人的白色口罩让人看着心惊,最后我 们只在宾馆里吃了点东西,一份十元钱的阳春面够我们三个人吃的,又叫了四个很 小的菜,他们喝了少许的酒,这样的夜晚却是那么美好。我们一行三人来到江边, 行人稀少。我忽然觉得我们三个是勇士,不怕非典不怕死,我哥说:“我们三个都 不怕死,但你们是因为幸福,因为有爱,才不怕,觉得现在死了也无所谓,人生的 快乐都品尝过了,而我呢,正相反,觉得活着也就那么回事,死也没什么好怕的。” 我松开严君的手,去挽住哥哥的胳膊,我说:“不要死,我们今后的好日子长着呢, 相信我!”他拍拍我的手,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