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一只鞋 作者:紫衣牧童 找来找去,那只红色的皮鞋就是没了踪影。打电话问秦宏,他说不知道,让 我重新挑一双去赴小洁的婚宴。“你再想想,真的没看见?”“没看见”,秦宏 无奈地说:“总是丢三拉四,真拿你没撤。”我有些急了,“那双皮鞋是我最喜 欢的,我想了半天才决定穿这双皮鞋出席小洁的婚宴,要不,我就不去了。”秦 宏一听急了,“你是要丢我的份吗?你不去我去干吗?”“那我不管,难道让我 穿着一只鞋去吗?”“你这人就是爱钻牛角尖,没那只鞋你还一辈子不出门了? 听话,赶快换一双鞋,半小时后我在楼底下等你。”秦宏近乎乞求地说着。我答 应了秦宏,可那双鞋是我最喜欢的一双,我真不知道不穿这双鞋去赴小洁的婚宴 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一个月前,我刚认识秦宏时,他冒着三十八度的高温挤了两个多钟头的公交 车替我买回了这双红色的皮鞋。那时我们只不过有过数面之缘,彼此都还不熟悉, 就因为我说看中了那双鞋却因为上次带的钱不够没能买成,他就上了心,瞒着我 找到了那家鞋店,把那双鞋给买了回来。我从没在他面前说过在哪家店面看中的 鞋,更没有说鞋的样式,可当他把鞋送到我手里的时候除了让我感叹就是让我觉 得我和他的相遇真是天意,因为那双鞋和我看中的鞋样式一模一样,而且大小也 正合式。于是,我穿着这双鞋和他一起去了郑州最繁华的闹市区吃大排档,去少 林寺旅游,甚至又穿着它一个人回到北京。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躺在 火车的卧铺上,看着放在地上的鞋,心里比吃了冰淇淋还要甜美。我拿着和他的 合影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爱不释手地把它紧紧拽在手心里笑着进入了梦乡。 怎么偏偏就是这双鞋不见了呢,而且只丢了一只?如果是朋友穿走了也没理 由只穿一只啊,我最近又没有处理旧鞋,究竟跑哪去了呢?我不管,我就要穿着 这双鞋去赴小洁的婚宴,小洁是他的前妻,穿着这双鞋出席她的婚宴我才会有底 气,因为他太出色了,我有些害怕一不小心就会失去他。卧室到厨房,洗手间到 垃圾桶,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可除了那只右脚的鞋孤零零地睡在床边,怎么也 不见左脚鞋的踪影。我的心头掠过一丝彷徨,难道这是天意?人都说男左女右, 为什么那只象征男人的左鞋丢了,难道不会是上天在暗示我他即将会离我而去吗? 我抱着剩下的那只鞋,再次拨通了秦宏的手机,告诉他我病了,不能和他一 块参加小洁的婚宴。秦宏知道我在撒谎,但却没有点破我,十分关心地关照我吃 药,并告诉我他马上回来看我。看着那只鞋,我很害怕,怕再受到第二次的伤害。 我不明白,既然上天已经把秦宏给了我为什么又要把他从我身边抢走呢? 一年前,因为一次意外事件的发生,我糊里糊涂地就跑到了郑州,结果回到 北京后,虚伪无耻的阿浪为了甩掉我,利用我失职作为理由到领导面前搬弄是非, 导致我丢了工作,流落了好几个月。当我还在为一年前受到的伤害愤愤不平时, 一年后,我又莫名其妙地被上天安排到了郑州,并在那儿认识了秦宏。秦宏是一 个美发师,长得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是许多女孩子心仪的对象。刚见到他时, 我没太注意他,因为心里还是无法忘却那个无情的阿浪,后来见面多了,对他也 没太多的感觉,直到那天晚上他抱着那双鞋敲开了我下榻宾馆的房门。 那天夜里,我把他留在了宾馆里,尽管那天才是我们相识的第三天。我不知 道自己是否真的爱他,还是把他当成了情感的寄托,甚至会把他当作阿浪的影子, 我只知道那天夜里我们的感情是真的,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很需要这个男人,于是 我们有了第一次亲密地接触。他不是一个太擅于表达感情的人,第二天早晨起来, 他问我昨天是不是做梦了。我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两个人都没有 再说一句话。我感觉他并不爱我,一种莫名的彷徨吞噬着我的心。中午大家又在 一起吃饭,我们还是没有说话。我开始发现自己的内心产生了一种失落,而且随 着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这种失落就越来越明显。当他站在台上为几百名学生讲 课的时候,我就坐在学生当中默默地看着他,想要捉住他的眼神并把它俘掳。可 他似乎并不在乎我,只是用心地讲着课,不时地和学生们开着玩笑,我有些伤感, 然而却只能把这种苦涩往心里咽。我们才认识四天,凭什么就要求他对你爱得死 去活来呢?况且昨夜是你自己投怀送抱,怨得了谁?我想起了阿浪,心里很不是 滋味,他不会又是第二个阿浪吧? 我笑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因为我看见他的裤扣上挂着我的挂件。有什 么比行动更能说明他对我的爱意呢?这个世界的甜言蜜语本来就都是假的,就算 他给你说上一万句一亿句我爱你又有什么用,难道虚假的语言会比真实的行动更 真切吗?自从受到阿浪的伤害之后我就不再相信语言这个人类交流的最通用的工 具了,看着他裤扣上的挂件随着他的走动摆来晃去,我又怎能掩饰内心的情感? 而就在这会,我看见他对着我腼腆一笑,我知道他是在用笑容表达对我的爱意。 回到宾馆,我躺在床上无法入睡。我在等他,如果他真的爱我,他一定会来 的。可等到深夜他还是没来,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下来。他不爱我?我这样猜测 着。为什么会是这样,他真的不爱我吗?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给他打电话, 却又忘了问他的手机号。突然间,我听到了门响,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一个朋友 来看我。我不无失望地把朋友迎进屋里,彼此寒喧了几句就把对方送走了。我依 然在等着他的出现,索性跑到洗手间又冲了一遍澡。哗啦啦的水声无法抵挡门铃 声的逾越,我知道是他来了,慌忙擦干了身子就冲出洗手间,奋力地把门拉开。 果真是他,拎着一堆水果进来,我们便坐下来一块吃水果,谁都没有提昨夜发生 的事。吃完水果,他躺到了我的床上,我没有吱声,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把房门 给反锁上,灭了灯躺到床上。我告诉他我很爱他,可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 地抱着我。 在和朋友一起吃饭时,我才从大家的口中知道他有过一段不幸的婚姻,他从 来都没有爱过他的妻子,当初完全是迫于父母之命才结婚的,而且还有一个三岁 多的儿子。他相当的年轻,我从没想过他是结过婚的,感觉到非常突然。“我这 一辈子都不会再结婚了的。”饭桌上,他信誓旦旦地说。“我从来没有正儿八经 地谈过恋爱,和她结婚完全是家里的意思。”他向大家解释着,我想,也许他是 故意要让我知道一切的真相吧。后来,我听朋友说,他和他老婆的感情非常不好, 两个人经常打架,离婚后,前妻小洁一直想和他复婚,可他就是不肯给小洁任何 机会,他说他受到了女人的伤害。 回到北京后,我每天都在想他。他说过这个月底会从郑州回北京处理一些事 务,我掰着手指盼望着他的归来。几天后当他风尘仆仆地回到北京时,我们被一 个要好的朋友安排在他的办公室见了面。“娟,我们的爱是一种错误。忘了我吧, 以后再也不要了……”他丢下这句话后就托言有事走了,扔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 呆在屋子里。我打开一本《圣经》,胡乱地翻着,难道上天真的不肯赐给我一点 爱吗? 在北京,我住在一个朋友家。我知道他回到北京也要去那个朋友家住,于是 故意推辞了回家的时间,我想考验他到底心里有没有我。深夜,他轻轻敲开了我 的房门,我拉开门,一句话也没说,和衣躺在床上。“老黄和他媳妇来了,我没 地方住了。”我没有作声。他返身抱来一床被子,铺在地上,“今天我就在你屋 里打地铺吧。”我还是没有说话,他铺好了地铺,轻轻把门给关上,躺在地上, 也不说一句话。“假正经。”我在心里轻轻骂着,就是不理他。“你把窗帘拉上 吧,光线太强。”一种冲动促使我按照他的意思把窗帘拉了个严严实实。“你怎 么不脱衣服睡觉?”“我喜欢穿着衣服睡觉。”我淡淡地说。他在地上翻身打滚 的,一会说热,一会说蚊子太多,我知道他是想要我了,可他下午对我说的话伤 了我的自尊心了,怎么说我也不能就此就范吧?可我居然还是把外衣脱了。他瞥 了我一眼,“坐了一夜的火车,没睡好觉,怎么这会老睡不着呢?”我再也经受 不住他语言的挑逗,还管什么自尊呢,于是我又一次地投怀送抱,我知道我是真 的爱上这个男人了。 我告诉他我想嫁给他,他斩钉截铁地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我感觉到了他的 虚伪,和阿浪一样的虚伪。我们一边做着爱,他一边告诉我下次再也不要这样了, 因为他并不爱我。可是第二天晚上,我又被在他的逃逗下扑进了他的怀抱。“宏, 我爱你。你是我第一个男人。”我紧紧搂着他,告诉他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 人。然而,爱过之后,他居然拉着我和他一起做祈祷,乞求上帝的宽恕。“我们 这样是不对的。娟,这种爱是不道德的。”“不,我爱你。我要嫁给你,我是你 的女人。嫁给了你,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不。”他轻轻把我推 开,“再也不要说爱,别说。” 我知道他很优秀,可我无法接受他对我的态度。他是爱我的,可他却不敢负 任何责任。我真的害怕会失去他,尽管小洁今天就要成为别人的太太,尽管他并 不爱小洁,也不曾爱过别的女人,尽管我是他现在惟一的女人。十分钟后,秦宏 从学校回到我们的小居,看到我一脸落漠的样子,忙不迭地给我冲了一杯咖啡, 递到我的手里。“我怕。”我依偎在他的怀里说。“别怕,有我在。”“可那只 鞋没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别胡思乱想了,不就丢了一只鞋吗?”“不, 那只鞋对我来说具有特别的意义,我害怕这是上天的预示,上天告诉我你要离开 我了。”我忍不住流出泪来。他紧紧搂着我,“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 “可是你从来没有说过你爱我,我想听你说你爱我。”秦宏一直不肯对我说我爱 你三个字,尽管他很关心我,给我的感觉也让我明白他是爱我的,可我需要听他 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可他就是不肯。这一次,他仍然犹豫着。“你不爱我?”他 没有说话。“我就知道你不爱我,为什么你们男人都是这么虚伪的,为什么你们 都不肯承担责任呢?”我不无愠怒地说着。“娟,你知道,我是受过感情伤害的, 而且我马上就要回郑州那边开拓事业,我不知道我到底应该怎么说……” “别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我看着床边的那只鞋,“你走吧,去找你真 正爱的人。”他紧紧抱着我,还是什么也没说。我奋力地挣脱开他,把右脚伸进 那只剩下的鞋里,光着左脚,无力地走到洗手间里,扑通一声把门反关上,默默 对着梳洗镜画着眉毛。看着脚上那只仅有的鞋,我的心在哭泣,就像雨后的花儿 正在风中凋零。往日的美好都变成了一种虚无缥缈的印记,那只鞋成为了一种沧 桑的记忆。他没有敲门,我知道他走了,走得无影又无踪。 我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他的照片,轻轻抚着他英俊的面庞,强忍住没让眼泪夺 眶而出。鞋,我就是别人脚上的一只鞋,我愤怒地脱下剩下的那只鞋,打开临街 的窗户,把它重重摔到地上。这时候我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倚着梳洗镜, 呆呆地盯着窗外,直到日暮西山,才无精打采地从梳洗间走了出来。突然间,我 的眼前一亮,一双火红色的皮鞋正整齐地放在梳洗间的门口。左边的那只鞋底下 压着一张字条,是秦宏留下的。 “我爱你,娟,我真的爱你。如果上天可以原谅我的过错,就让我们在楼底 下的辛巴克相见吧。”我的眼泪和笑靥一起涌上了脸庞,双脚迅速蹬进那双火红 色的皮鞋,披着一肩长发,潇洒地打开房门,像风一样挤进下楼的电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