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生活在秋天的男人 作者:ziyuling 1 秋天在无人察觉的尴尬下偷偷地来了。一个斗室,一支笔,一本破旧的皮日 记本——一个男人带着他的全部内涵,也偷偷的活在了秋天。 本来他也没有察觉到秋天的到来。那天早上,他走在大街上,一阵无意的风 让他不禁打了个寒噤,接着他又看到路两旁落了一地的黄叶,猛回头,翻开日历, 他才知道秋天真的来了。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没有发觉,只有他发觉了。他曾为 自己独自发觉这一秘密而高兴了好几天。但这个秘密守久了也无人问津和说起, 他就显得落寞而深感悲哀了。 可以说,城市的秋天是被人淡忘的。人们在为了钱而在麻木的奔波着,忘了 细节,忘了时间,忘了生命在脉搏中流动的真切。他们幽灵般的只知道茫然的利 用着代行工具在大街上穿梭也只知道天气凉了,紧紧从短袖体恤换成了衬衫或毛 衣,从凉鞋简单的换成了皮鞋而已。 因此这个城市的交通是混乱的。频频的碰撞,他们的眼里没有歉意只有恨意, 恨对方的对自己前进的阻挡,防碍了挣钱,但他们从没想到,就在刚才的一刻, 他们的混碌就差点让自己的生命归于完结。在这里,生命之于生命是多么的被轻 蔑,甚至,生命之于本身都显得惨白无力又微不足道。 想到这些他沉闷极了,并随着秋的深入,而让他渐渐喘不过气,像要冬眠的 蛇一样,但一种要发泄的力量又让他像刚睡醒的火山。这种极性的冲突让他像无 头的苍蝇,到处乱蹿。 开始时,他企图以沉睡的方式来消磨一切。但醒来压坏的神经线让他昏昏沉 沉头痛欲裂,更像是生了一场病。他最后只有选者在大街上流蹿,把脚步狠狠的 砸向每一条街和每一个角落。 每当在大街上走过,他总穿着过大的外衣而显得弱不禁风。他想以落叶的轻 飘无力融入秋的怀抱。可是秋像一个被抛弃了的怨妇似的为了自己带来的惊喜的 落空而以一种歇斯底里的目光与他仇视着,他感觉自己被秋甩的老远老远。 他只能开始回忆。回忆让他得到一种久违温暖和喜悦。他想起了他的家乡。 他的家乡是个农村。此时,一片无垠的田野上,稻谷们站在阳光底下正闪着熠熠 底金光,那金光把播种时的汗水,忧愁像枯柴似的在秋风的煽动下点燃了。乡亲 们的眼里燃出了一种火焰,一种光的激情。他们拿起镰刀在旭日下开始狂舞着, 那美妙的山歌,饶过一山又一山。而在黄昏的归途里肩上摇摇颤颤的担子总在述 说着,看吧,这就是生命,有汗水,有泪水,有哀愁,但更有群居的情趣和这秋 天丰收的喜悦。 他不知道坏对于好的回忆之间一种天大的落差,让他在享受着自己所迷失的 同时更让他得到更大的惆怅和落寞。他终于感觉出秋天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的入 骨。 2 在他加了一件又一件衣服还感觉到冷的时候,他知道冷并不是因为温度的下 降,而是这颗心太过寂寞和孤清。他四处留意着,寻找可以取暖的地方。 黄天不负,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地方,是路口的地摊。这个地摊晚上8 点以后 开张,是卖夜宵小吃的。由于在国道线旁,晚上这里聚集着来自各地的货车司机。 他们先填饱肚子再喝酒,这样不会醉。他们喝酒的时候用着各自的习俗,有的划 拳行酒令有的对歌,总之他们以自己认为最激烈的方式庆祝着这片刻的闲暇。把 个小地摊闹的跟摆大宴似的烘烘烈烈。 他看着空气中爆放的灯光就跟过年孩子瞪大的眼睛似的,炯炯有神。溢满兴 奋。他兴致勃勃的走了进去。迎上来的是老板娘。她是个身材苗条的少妇。圆椭 的脸蛋白里透红,像个熟透的苹果。一身被油熏的能捏出水来的皮肤,滑嫩滑嫩 的,像刚出锅的豆浆。 她热情,一见他走进,脸上就笑出了一朵花,问他要啥,是沙锅还是烧烤。 他问,烧锅有啥?她紧接着就点起了手指,说,有鸽子蛋,鸭血,小青菜,粉丝, 牛肉片。最后她还把五指伸到他前面说,很好吃的哦,要来一份吗?他看着她的 殷切,心里一热说,好,就来一份。说完,他走进了屋里,找一个靠角落的地方 坐下,又举手向服务员要了一瓶啤酒。 其实他并不饿,只是想乘着这里热闹,吞掉一截时间,让他的黑夜不再那么 漫长。而对于不喝酒的他要了一瓶酒,他是有另一种体会的。他觉得喝酒能喝出 一种生活的艺术来。 他接过服务员手中的酒,先往杯里倒一个半杯,那是过去,过去之于现在只 能剩下一半了。他呷了两口,感觉甜甜的,那是对过去的回忆,回忆总是带甜的。 接着他就一个又一个半杯的倒着,品尝着一个又一个过去。直到瓶里的酒只剩下 刚好一杯了,他就全都倒上。过去和现在一起品尝。他一饮而尽最后一杯就醉了, 醉倒在过去和现在的协和里。最后他带着醉意朦胧回家。他喜欢这种微醉的感觉。 这样他就不会去看夜有多黑,甚至不问自己夜还有多长,一觉睡到大天亮。这就 是他关于酒的一种个性体会。 他去了第一次,觉得这个地摊很适合自己,就经常去了。去多了,老板和老 板娘就都有些熟。老板是个高个子,瘦的像根柴棒,被老板娘颐指气使的,是个 老实块。老板娘恰恰相反,一张巧嘴吧嗒的很。所以他们两人也进行了分工。老 板负责煮沙锅和炒菜,老板娘负责烧烤和招呼来往的客人。剩下的交代给服务员。 他喝酒的方式有一天被老板娘发现了。她就走过来,坐在他身旁。问他,怎 么喝酒跟做戏法似的?他不隐瞒,把自己的体会说了。她听了后就拍掌说,妙, 喝酒这样的臭事,在你的戏法下,竟还能喝出艺术来,你懂得生活的,像个男人。 说完她叫了个服务员替了自己的烧烤位置,并自己要了一瓶酒,说也要和他一起 品尝酒里的生活艺术。 老板娘比他还不胜酒力。才品尝完两个“过去”就微醉了。那张粉红的脸就 更显成熟的风韵了。她盯着他,对他无话不说。她说和她男人的昏事是父母亲订 下的,没有感情,而且还早婚,二十一岁就结了的,到如今才两年多一点。他听 后对于她给他的信任甚是感动,问道:添口子了吗?她说,没呢,接着手指着屋 外的正面对着马路煮沙锅的男人说,瞧他那样,跟草似的,风吹都动,他能行吗? 他一听,倒觉得不好意思,红了脸。 她问他多大,他说二十一。她说,对于你,我还不算老哩。 她又问他干什么的。他不答反问,你猜我干啥的啊。她说,看你戴着眼镜, 不会是真的搞艺术的吧? 他点点头表示赞同。 女人的脸有瞬间的迟疑。接着就深深地笑,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嘴上说, 好,真是个男人。我就喜欢骨子里有东西的男人哩。 他“啊”了一声,没了话说。 女人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脸烧的像火。她干笑了两声说,来为过去与现在干 杯。 他提起杯子和女人的杯子,在空中撞得一声脆响,一饮而尽,站起身结帐。 女人说,难得投缘,我给你半价优惠。说着,把一半钱往他手上塞。他推说, 这怎么行,你是做生意的。女人见他不从就急,说,你当我是朋友不? 当然是那还有啥屁话说,女人马上捂了自己的嘴,一会又说,我给你优惠是 吸引顾客下次再来,你明晚再来不就得了。 看着女人的诚意,他不好意思了,收起钱说,明天肯定来的。 女人紧握了下他的手,走在他前面,出去烧烤了。 3 第二天老时间,他去了,坐在老位置上。那张桌子也怪,从来都没人坐过, 他来时都是空空的。那张向着门的椅子敞开胸怀,有预谋似的,等着他入坐。 他一坐下,老板娘踩着后脚跟就进来了。她拿了两瓶啤酒,放到桌上说,昨 晚喝的高兴,今晚还要和你喝哩。她开了酒,斟了两个人半杯酒,端起就喝。两 人无语,没有了昨日的善谈。 两个“过去”下肚,女人脸上就游上了两朵红云。她开了口,还是重复那句 老话,我越看你,就越像个男人哩。 我本来就是个男人哩。他调侃着少滑嘴,你知道我的意思的。她像他眨了两 下眼睛。 他的脸瞬间红了,喉咙和肚子里的酒精像被她眼睛的火点着了一样,在他的 身体里烧起来,越烧越凶,全身都发热。 女人瞧见了他的样子,又接连和他喝了两个半杯。女人说,我有个秘密要告 诉你哩。 男人觉得今晚的酒力有些下降,已经开始微醉了。他睁了下眼睛问:啥秘密? 女人站起身,来到他身边,用胸顶着他的肩说,我要在你耳边说的。 男人马上感觉到了女人毛衣里的奶子,很暖和,像个暖炉。他还能感觉的到 女人的乳头越来越硬,顶着他的肩了。他的手像着了魔似的要往上抬。他拼命地 使尽全力的压着,以至于浑身有些发抖。 女人的身体感应到了男人的反映,又把红嘟赌的唇凑到了他的耳朵,说的并 不是秘密,而是问他,电视里,女人喜欢男人都怎么表示的,你知道不? 男人把全身的力集中到手上,脑子里就一片模糊。他没听清楚她的话,却脱 口而出,不知道。 女人得意了,她脸上扯过一抹笑,说,是这样的哩。她蜻蜓点水似的在他的 耳垂亲了一下。接着说,我喜欢你哩,从你来后,我每天都给你留着位置,就怕 你哪天不来的。我心里挂着你哩。她说完又在他耳旁吹了一口热气。 男人浑身一颤,感觉有一股火从耳边烧起,向下身席卷而去。他想他的身上 不是肉,而是烧红了的碳。再加上女人的的桂花一样浑而不浊的香味绕过他的脸 侧,跑到鼻子口前和着她的那份悸动让他吸了进去,又好象是一把火从心脏里烧 出。 他再也忍不住了,也觉得无须再控制了。他的手向上抬起,要捏一下女人的 脸,再亲一下她充血的唇。 “砰”的一声巨响,惊醒了管自己热闹着喝酒的客人,也敲醒了梦中的两个 人。男人猛的推开女人,转过头向屋外瞧去。女人的老公在转身给客人提煮好的 沙锅时,看见了他们的亲密,僵在那,把沙锅砸在了地上。 女人从男人身上抬起软泥一样的身子并不惊慌。她朝屋外瞪了两眼。她老公 就蹲下捡碎片,捡完碎片,他解下腰上的围巾,就向摊外走了。 男人恍惚了。他在想女人的老公去哪,是去厕所吗?不,像他这种有火不好 发作的人肯定是吹冷风自虐去了。男人的心里又开始内疚了。清醒的他感觉自己 有千万个不该。但又觉得委屈,好象自己是个孩子,让大人拿糖给骗了。 他转过身斟满一杯酒,对着女人说,来为我们最后的过去与现在干杯。女人 干了,杯子却僵在空中。她的眼里有歉意,更多的是不舍。她没有说话,忽然张 大嘴,凑进杯纯就咕噜咕噜的喝了酒,两颗硕大的眼泪珍珠似的滑下来,砸在桌 子上,无声。 男人喝完酒,双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找不到零钱。他丢下一张五十大钞,转 身就要走。 站住,女人叫住了他,跑到他前面。她脸上已没有了泪水却哽咽着说:“我 只是个女人,你能懂吗?男人理解女人的意味深长,接过她手上的钱。女人照旧 紧握了一下他的手,赶在他前面,出去烧烤了。 男人走出摊子,不舍的望了最后一眼,脑子里一片模糊的往回走。走到巷口, 横巷里跑出一群人,拿布蒙了他的头,就手打脚踢,狠狠的揍了他一顿。他静静 的躺在地上,没有任何挣扎,任由他们的拳头和脚尖在他身上猛落着,感受着疼 痛带来的刺激。他们见地上的人没有动静就停了手脚,说:“真犯贱,连别人的 老婆都勾引。说完一哄而散,跑了。 男人扯开头上的布,坐起身,就生了自己的气。你真犯贱啊你,勾引人家老 婆,你就没有女人吗?他把所有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扪心自问着。忽然他站起 身,毅然向十字路口走去。他要去人们所说的黑巷,那里有女人,五十元一个。 他真的去了黑巷。黑巷之所以黑,是因为这里没有路灯,而路两旁紧挨着的 大樟树遮挡了民户热家的窗灯,故一切看上去模糊不清。蜂拥而至的外来妹,带 着她们的狂热来这个城市淘金,毫无疑问她们的梦都在现实中粉碎。后无退路的 她们就在这黑暗的遮羞里赶起了另一种营生——卖身。她们刚开始也只是想就卖 一次,挣足了路费就回家。但在有了第一次的突破后,她们自卑了。她们觉得如 此不勘的自己何以还能光明正大的生存。于是她们麻木的选者在黑暗中长期生活, 哪怕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廉价。 他走了进去,眼睛向大樟树下搜寻。因为他听说站夜女郎都是在大樟树下等 着她的客人的。朦胧中他看见第三课树下有个模糊的身影,便向它靠近。 大樟树下确实机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饿姑娘。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在黑夜里 闪着绿光。好象一只饿极的母狼,深怕自己的瞬间忽略就会让好不容易等来的猎 物逃亡。 她见他向她靠近就向他挨近。在一米以外的地方,她抓了他的领子猛的一拉。 他整个人都栽在了她身上。她的双手马上游上他的肩边说着要我陪吗,就边把嘴 唇凑向他的。一股强烈的劣质香水味道。在瞬间向他袭来,让他差点窒息。他由 心底升起一股厌恶,猛的一推,把女人推撞到树上,转身就往回跑。身后的女人 不甘,趁着夜深人静,喊叫着就追上。 他头也没回,更加拼命的往前跑。跑出五六十米以外就有了灯光。他知道女 人没有追来了,离开黑暗她们是无法生存的。可他恨着自己的无能与传统,还是 尽力的跑着。直到穿过红绿灯,来到回家路上的那条排污河的小桥上,他才停下 来,把身子瘫软在桥栏上。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脑子里就一圈一圈地转着今晚 所发生的一切。他觉得是那么的荒唐和无奈,就放声狂笑了,笑着笑着,口水就 呛着了自己。他又开始猛咳嗽,咳着咳着,涨红的脸上就滚下了两颗豆大的泪珠, 落到地上,好象砸出了两个窟窿,落进了无尽的深渊,无丝毫回声。 4 他不再去路口的地摊了。老板娘见他路过时还是热情的叫他,可他都没有搭 理。时间一久,她自觉没趣也就不再搭理他了。 秋走到了冬的边缘。他的日子开始渐渐地平静。平静的像表面结了一层冰的 湖,心里再大的波动,也激不起丝毫的涟漪。这样的日子他需要一记石子来砸破 冰面,打破一种抽象底平衡。 他又开始四处寻找着他的石子。不然之于他的生命,活与死都是一种状态— —静。 那个午后他的平静终于打破了。那天天气暖洋洋,他舒心的照了镜子,发现 一段日子的消沉下来,他的头发长而乱,像一堆茏草。 下午他就找理发店理发。看了几家小店都没有相中。最后豁出去了,他看中 本地集美容美发于一体的高级理发室——风浪。 他一走进门,门童的一声你好,欢迎光临就让他像走进了自个家一样亲切。 他在心里嘀咕着说,不愧做大的。 店里有五个理发师。他们一律长发,穿着素花正宗丝料大挂衫,让人见了就 觉得在行。他们热情,一见客人进门来到自己身边,就停下手中的活说,你好, 理发吗,请先到隔壁洗个头。他衷心的道了声谢谢,朝着没有隔壁的隔壁走去。 隔壁是个洗头间。他一走进就来了个二十左右的姑娘。她一身的粉红让他眼 睛一亮,陡觉得他的死灰一样的生活就是需要这种颜色的介入和冲击。 姑娘小心翼翼地把一切先前手续做的妥妥帖帖,在征询了他用何种洗发水的 意见后,开始认真的为他洗头。他通过眼前的镜子把姑娘看的仔细。她修长的脸 上有一个小巧玲珑的鼻子和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平平的刘海和粉红衣领里外翻 着的白衬领,让她鲜红欲滴的同时又不失一份雅静。 或许是他的注视让姑娘无所适从,也或许和客人聊天是服务质量的细则。姑 娘在他头上蹦出好多泡沫后大方的和他拉开了话题。 先生您是本地人吗? 不,本地有我这么杰出的青年吗,对了别在前面加先生,别扭,就叫你吧。 他一下就说了两句。平静的生活让他有了强烈的表达欲。 那你是赶什么工作的呢? 写作。 哦,那是很清苦的工作哦,但很清高。 是啊,很无聊的。他的喉咙有些许哽咽。清苦二字道出了他生活的全部内容。 你是写像<<知音>><<家庭>>上面的那些吗?她没有察觉,继续热情洋溢的问 着。 不,我写的是诗歌。 啊,诗歌很浪漫的哦我很喜欢。她的眼里喷出了两朵火花。 他无语了,为她的理解和支持深深地吸了口气。 接下来,他们还聊的很多,直到把头洗完。姑娘笑着和他说再见,走进了洗 手间。他心里有莫名的失落。以至于在理发时,他魂不守舍,任由理发师对他的 头进行摆弄。理发师在理完后说,从他理发开始,他是最随和和配合的一个。 他笑笑,笑的心不在焉的走出了“风浪”他第二次去“风浪”是在一个月后。 他的头发并未长长,但他觉得时间已经够长了。何况心里有一份悸动在催使着。 到底是怎样的一份悸动,向来崇善自然的他并没有打破沙锅。 可能是上次聊的投缘的缘故。这次依然是上次的那个姑娘为他洗头。她并没 有搬出生意经,而是反问他,怎么头发还没长,他就来了。他违心的说自己喜欢 短发,一有点长就感觉不适。他说完找话题与她继续聊着。整个小时下来,他却 忘了聊的内容,因为快乐总是容易忘记的。他只记得她问他出过书没,有的话, 一定要送她一本。他答应了说,等他的书一出版,他肯定双手为她奉上。她听后 笑了,笑的跟杜鹃一样灿烂。 往下的日子他都隔一个月去一趟风浪。最后一次去是十二月十五日,离圣诞 还有十天。这时天气已经冷得让人打哆嗦,可他活的很精神。 他走进理发室。理发室为了提前利用节日挣钱,已经做了很热闹的装饰。一 样的时间,一样的地点,一样的人,做着一样的事。这一切是那么的剧情化。他 深深地陶醉了,陶醉在浪漫的心的旋律里,陶醉在圣诞浓烈的气氛里。他们望景 生情的谈到了圣诞。她向他要圣诞礼物。他说:“好!平安夜七点准时送到。两 个人还勾了手指。她依然是笑,笑的比圣诞老人还甜。 走出“风浪”后的十天是他最兴奋却又难熬的一段日子。他每天一边精心的 准备着礼物,一边守在日历旁,等着一天还没完就撕下一张。那种感觉就跟等着 作新郎官似的,让人无所适从。 5 平安夜终于在他双手的祈祷和满眼的期待中,婀娜着脚步来了。他在心里不 止一千次的狂欢着。六点五十,他双手捧起费尽心思包裹的礼物,跟拿奖的孩子 似的,三脚两蹦的朝“风浪”出发。 他用自己的脚步在丈量着一“风浪' 的距离。十米,九米,八米,七米。六 米……六点五十分,当他离风浪还有五米时。他就向门口睇去了激情万状的一眼。 这一望,让他膨胀的心跌落了谷底。他的所有表情似乎被冷空气给冻住,一 刹那变得僵硬,呆板。而在他心里好象有东西裂开,碎片在他的腑脏里猛刺着。 他疼痛的想躺下。另一股力量又迫使他不得不站着。他的身线扭曲了,成了世界 上最丑陋的一尊雕塑。 他看见姑娘的手被一位西装笔挺,豪情万丈的男士牵着,走出“风浪”的门 口。身后随和着的人脸上流露着羡慕和祝福的笑。 他们向停在门口的那辆蓝色轿车走去。姑娘脸上洋溢着幸福与陶醉的笑。今 晚的她是那么的美丽而且高贵。她没有看向他这边。在男士虔诚的为她打开车门 后,她柔顺的坐进了车。那车的前灯向外凸着,仿佛两只有灵性的眼睛怒视着, 嘲笑着。那种失落已久的卑微感即刻笼罩上心头,把他裹的严严实实。 他像一个知错认错的孩子一样,黯然的垂下眼帘,大口的呼吸着,享受冷空 气给他带来的肌体上的麻醉。意识里那辆车在他前方掉了个头,向前慢慢驶去, 尾气却向他重重袭来。 他艰难的收拾起僵硬的手脚,回忆着过往的一切。他觉得自己太可悲了,一 切都是他在自以为是。他们甚至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重新走向“风浪”的门口。经过这瞬间却刻骨铭心的变化后,他像苍老了 百年,每一步都使着毕身的气力。 终于他走到门口,把礼物放在门边上。里面是一本收集有他的作品的书和他 巧思苦想为她摆的七彩巧克力心阵图。他想,不管这是不是一份被遗弃的礼物, 他都要送上。这是他精心为她准备的,也是多少次渴望为她送上的。 礼物静静的躺在冰冷的地上,显得孤单而可怜。与发室里的热闹形成强烈的 对比。 祝你岁岁平安,天天快乐。他嘴里祈祷着,转身向小酒管走去。他的酒量只 有一瓶啤酒的水准,他却要了三瓶,不点任何菜。他再也无心品尝生活的艺术。 他想着高级餐厅里男人殷切的为姑娘夹着菜而姑娘的笑只对着男人,喉咙就像干 旱千年的田渠需要大杯大杯的酒去浇灌。似乎这样才能找回被遗弃的渴望。 猛灌过后,他醉了。醉得只剩下一丝气力拖着双叫向迷糊的家的方向挪动。 这一程他走的艰辛而漫长。 回到家,他的门上锁着。他摸出钥匙对着开,却怎么转也转不动。五分钟过 去他还站在门口。一股怒火从心底陡升,他抬起双脚就揣,嘴上不停的骂着,混 蛋,连你都瞧不起我,连你也和我对着干。混蛋,他一脚不成又揣了第二脚。 撞门声吵醒了楼上的啊伯。啊伯下得楼来见了他就唠叨,这么晚了,才回来, 还喝酒,现在的年轻人真不知好啊。说完他接过他手中的钥匙,发现放反了。啊 伯开了门,他就栽了进去,躺在床上,鞋也不脱,就闭上了眼睛。 等啊伯唉声叹气的关好门,他就已经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长了白 色的翅膀,飞过扑满残叶和白雪的山野,来到了一个草园。草原上开满了色彩缤 纷的花。这里是春天,一位美丽的姑娘,穿着花格子衬衫,两条长长的辫子上插 满了山花。她和蝴蝶追捕着,笑着向他招手。他极力的煽着翅膀向她靠近,靠近 ……他终于幸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