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木料,用不用木匠跟着? 木工张师傅从口袋里拿出买木料的单子:“你是不是抓紧时间把木料买回来, 完了咱们木匠活好上。” 我点头。 张师傅推开门往外走,我们送到门外。张师傅又回头跟我们说:“等你去买 时,联系我,我要是有时间,就帮你去看看,省着让人家蒙了。”我未置可否地 说:“好,好。” 送走张师傅,Y就埋怨我:“人家张师傅好心好意要去帮咱买木料,你可倒 好,鼻子眼哼人家!” “你知道什么呀!无利不起早,他能白搭着工跟着你去?他要吃回扣的。 让他跟着,你买什么都得比自己多花钱。“ “还能有那事儿?你不会事先都打听明白呀。还多花钱!” 我挺愁的。让他去吧,肯定要多费钱;不让他跟去,等干活时,又免不了要 说这个材料不好,那个东西不能用的。 Y说:“我看就让他去,多花就多花几个儿,就等于咱们多给张师傅几个工 钱还不行?你小气巴拉的,弄得他一肚子气,能好好给你干活儿?咱装修的质量 是大事儿。几万元钱都花了,还在乎这么三十五十的?” 听Y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决定早上八点,市场一开门,就先进去,把单子上 的几种木料价钱都打听好,然后在中午前后,再打电话调张师傅过来。 和Y走进一家大些的木料批发商店,我把买料单子往桌子上一放:“你给看 看,这些料你家有没有,一共得花多少钱?给我拉个单子。对了,给我最低价呀。 我现在还没定在谁家买呢,谁家便宜,我就买谁的。” 女老板就笑:“放心吧,谁给谁扛价呀!我全市最低价。你爱谁家谁家问去。” “你要买货干脆谁家都不用去,就在他家买,最便宜,货还好。”旁边两个 着劳动服的男子帮着说话。 我看了那两人一眼,心想关你们什么事呀。那两人就笑着问:“今天买货吧? 我们给你装卸呀?你用谁还不是用。” “是呀,怪不得我一进市场大门,你就跟着,原来是想给我装卸呀——我今 天只是先来看看,不买。” “没事儿,你哪天买,我们哪天给你干。” “行,等你买时,让他们给你干。行。”女老板也帮着说。 “那好,等买时,再说吧。”我们告辞了出来。却见那俩工人仍然不离不弃 地跟定我们走。我就笑对他们说:“两位师傅,别跟着我们走了,我今天不拿货。” “没事儿,没事儿,我们闲溜溜。” 我和Y去卫生间,出来时,却见那两人也守在外边呢。心中就不太高兴: “都跟你们说了,今天不买货,你们还直门跟着咱们干啥呀?说明了,就是今天 买,我们还可以随便找个谁干呢,也不一定用你们呀。” 那两人并不生气,笑着:“那是,那是,你买你的……”话虽这样说,人却 依然紧粘着你不不放。 这样子,又走了两家店,问了价钱。大致也都差不多。就打电话给张师傅: “张师傅,我在建材市场呢。你有时间没?有啊,那你过来帮着买料啊?” 那边张师傅高兴地答应着。说随后就到。 过了半小时吧,张师傅已经骑着电动车来了。我忙请他一起去吃午饭,他却 说在家里吃过了。于是就领着我们去买料。我们只好跟着他走,也不好意思告诉 他,我们已经问过几家价钱的事儿。那两位一直对我们不离不弃的工人当然也跟 上他走。 张师傅领我们径直来到市场里面较偏僻的小店,对我说:“买东西别在大面 上的店买,这背静地方的货走得慢,都比外面卖得能便宜些,你看看他们家的货 怎么样。” 这家仍是女老板,戴着眼镜,似不认识张师傅的样子,对我热情地说:“快 坐,买什么?开来单子了吧?” 我不急着往外拿单子,却说:“单子有,可我丑话说前头,我已经来这市场 转了半天了,价钱也打听得差不多了。你的货好,价钱便宜,我就在你这拿,不 然,我就上别人家拿去。” “没事儿,没事儿,你单子拿来,看看我给你的价钱低不低。我保证让你满 意。” 看她开出的细木工板等几种主要材料的价钱与其他的店家基本也一样。 Y就在旁小声对我说:“我看都一样,还是在这买吧。张师傅还高兴。” 于是,就让她开完单子,付款。 “车,是你自己找,还是我给你找呀。”女老板问。 那两个始终跟着我们的两个工人忙说:“车有了,我们都跟着走半天了。” 我不满意地说:“我可没让你们跟着呀。”又对女老板说,“谁便宜,我就 用谁的车。” 女老板就笑:“都一样的,你就用他们的吧。” “那装车吧。都什么料,在哪装啊?”俩工人主人似的张罗起来。 “装什么呀,你们倒是说说,得多少钱给我装卸,运到家,送上楼啊。” Y着急了问。 “哎呀,那急什么呀,等货装完了,看看多少东西,再说钱还不行啊。” “不行!”我忙说。“先小人后君子,你先说好钱,不然你们别给我装货。” “那没看见货是多少,怎么谈价呀。”工人仍是不愿说价。“等装上车,我 们要的钱多,你可以不用咱们呀,咱们二话不说,回头就走。” “看什么货多少呀?那不是都在单子上写着呢吗?你们常在这里转,还不知 道这些货有多少呀?还装上车,不用你,你们就走!有那么办事的吗?你们费劲 巴力地给装上车了,完事不用你们,那好使吗?咱们不说明白钱,你就不能装车。” 那两人仍然是不愿说;我坚持他们必须要说价钱。相持有十多分钟,我一看, 这样下去不行——他们赖在这里,别的工人也不敢上来接活儿呀。于是,掏出手 机:“你们这样,可影响我拉货啦。你们马上走,不然我可要报警了!” 两人见状,其中一个胖小子才不情愿地说:“那我就说个实惠的价吧,你用 咱们就干,不用,拉倒。三百。” 我大笑:“你可真敢说,三百,还‘实惠的价’!这么点东西,你们15人 次就能搬上我那二楼,时下的价,上一次一元钱,才15元钱啊!你们竟敢要出 300元!” 胖子分辩道:“那还不得给你装车呢嘛。” “你不说装车不要钱吗?” 女老板见状,过来调解:“我看你们一个少要点,一个多给点,装车吧。” 于是胖子就笑对我说:“爷们,你那15元也太少了呀,你再加点。” 我说:“你们300也太多点了吧,你往下降吧。” 他最后说:“150,再也不能少了。要不你就找别人。”装卸费150, 车费50,总共是200元,显然还是高了些。但人家跟了我半天了,就是在这 里再找别人,别的人也不敢接活了。就像打猎,被某个猎人跟上的傻狍子,别的 猎人是不会来抢打的——这是行规。我后悔上午被他们尾随时,没有果断地驱逐 他们。 望望Y,她一罢手:“就让他们干吧。多就多几元吧,人家都跟咱们走了半 天了,都不容易。”——嘿,这家伙倒大方! 132汽车驾驶室内只可乘三人,可是装卸工却要去5人。非要我给打个的 士不可。我气得不行:“这么一点活,两个人足够用了,还非得去5个干啥?” “哎呀,爷们,你不知道,我们5个人原是同一班组的好哥们,现在下岗了, 都困难啊,就是吃个虱子,都是谁也落不谁呀。” 我一感动,就打了车,拉了他们跟着拉货的132汽车回家去。 路上,那个始终跟着我的瘦小子又给我出主意:“爷们,一会儿到家了,你 可得跟司机说呀,不然他让咱们把东西卸地下,他就先跑了。” “他跑就跑呗。”我不愿点破。 “那可不对。东西扔地下,不都弄坏了,弄埋汰了啦,还怎么使用?” “我不怕。木料放地下,就不能用了?没的事儿。” “你看,跟你说,你不信。你就跟他说说,让他车等着咱们,我们从车上直 接给你送楼上去,都卸完了,我们和他一起走。” 我只好说穿了:“你们是怕他先走了,你们坐不着车,不能及时回市场吧?” “那也是。那你能给咱们出打车钱也行。”他厚着脸皮笑着说。 见他说了实话,我也就认真地与他探讨:“我跟他说,他就能等你们? 我的话那么好使?“ “他不同意,你不会给他点钱啊。” “给钱?多少?” “我看十元钱就行。” “那不跟我给你们打车一样吗?我何必求他呢。” “那你给咱们打车呀,更好。” 看着他们得意和样子,我气不打一处来。打车,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打车! 你可知道,我这一辈子统共也没打过三回车。要不是这装修,也许我到死也舍不 得花钱打车的。你们一个下岗工人,竟然张嘴就让我打车!于是就发牢骚了: “给你们打车,你们倒是好了,我可又要多花钱当冤大头了。”我有些生气了。 “我真就弄不懂了:究竟是你们来给我打工,还是我在给你们打工?究竟是我请 你们来的,还是你们非要来的?本来两个人就能干的活儿,非得要来5个;本来 顶多50元的活儿,却非要150元。坐着出租车舒舒服服地来了,回去还要让 我给你们打车?你们这不是得寸进尺,得着老实人欺负起来没完了吗?” 说得那两人无言,就摇摇头,皱着眉,做出不屑理睬我的样子。 我也不愿再理他们。唉,我为自己和Y的善良、富有同情心而羞愧。当初为 什么就因他们是下岗的工人,可怜他们,同情他们,就向他们屈服?同意给他们 150元的工钱,同意他们来五个人,同意给他们打车来?当时完全可以拒绝他 们,不用他们。今天找不到车和人,可以不拉货,明天从外面带车和装卸工来取 货呀! 一到我家,三个装卸工人抡先下了车,去卸货,我留下付车钱。出租车司机 笑对我说:“你可别听他的话。什么货车司机不等他们。骗人!他们是一伙的, 还有不等的?” 我一想,对呀。他们可不就是一伙的吗? 唉,人心不足,他们是利用我们的心慈面软,使出一切手段,逼着我们多花 大头钱!想起一句古话“车船店脚衙, 无罪也该杀”。这里的‘脚’即为‘脚夫 ’,即现在的搬运工也。这些可憎的贪婪小人们!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给他们挣钱 的机会了。 可是转念又想,也许,你一买了大房子,装修了,在许多贫苦的失业工人眼 中,你就是利用职权,或贪或占,握有不义之财的坏人了。所以从你手中弄钱, 他们就觉得理直气壮。如是这样,我可冤死了,我从教三十年,除了国家发给的 工资外,可是从未得过半点不义之财呀。 但我不愿再与他们多言,就径直上楼去。 等到卸完货,五个装卸工坐上车,与司机一道走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