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水帘洞石猴尊大哥 方寸山悟公得真传 宇宙初爆本混沌,茫茫渺渺更无人。 自从浴汤蹈火后,劳动始教人类成。 覆载万物出自然,虚幻九天来邪神。 有地无天乃本源,人地妖天早明分。 宇宙之大已不可知,宇宙之外更不可知也。粒子之小将至于无,高速而无质量, 存在只在瞬间。时空皆在变,大小前后如何测得?万物本源在有无相对之间。唯物 质永在,永在于生灭。故天原是邪魔,神妖原是人造。天堕神灭后,方是同乐世界。 经九灾九劫,浴汤蹈火,沧海桑田,历万万年,在傲来国花果山顶落一仙石, 一日迸裂,产一石猴。那猴在山中行走跳跃,食草木,饮涧泉,采山花,觅野果, 混迹于猕猿,出入于林莽,日月不识时,寒暑何知年?不知过了多少岁月。一日, 天气炎热,与群猴避暑于树荫之下。你看他,一个个跳树攀枝,采花觅果,扔石子, 赶蜻蜓,扯葛藤,搓草索,捉虱子,咬又掐,理毛衣,剔指甲,挨的挨,擦的擦, 推的推,压的压,扯的扯,拉的拉,青松林下玩,绿水涧边耍。 耍了一会儿,去那山涧中洗澡,见那股涧水奔流,如滚瓜涌溅。众猴道“这股 水不知是那里水?今日无事,往上流头寻看源头去!”喊一声,一齐顺涧爬山,直 至源流之处。只见一股瀑布飞泉,半崖上飞出,阳光照耀,犹如半空一道白虹,飞 瀑一泻而下,崖下冲叠出层层雪浪,两边青碧山崖,由崖低冒起一股冷气,崖下水 流冲击回旋后徐徐缓流,泥湿草润,翠波荡漾。众猴拍手欢呼“好水,好水,谁敢 钻进去探个究竟?”说未毕,石猴应声高叫:“我进去,我进去。”只见他闭目蹲 身,将身一跳,入瀑布泉中,忽睁眼观看,却落身在明朗朗的一架桥上,定了神仔 细再看,原来桥下之水,从地缝中冒出,冲贯于石窍之间,倒挂流出,遮闭了桥门。 走上桥头,却见有一洞口,洞口立一石碑,上书:“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石碑两边,修竹数杆,梅花几丛。探身入洞,洞里宽敞阔大,无灯自亮。洞壁 滑石叠乳,如挂龙珠,满地润岩堆砌。如绽奇葩。更可奇的,却有灶有锅,石案, 石座,石床,石凳,石盆,石碗,浑然象个人家。石猴喜不自胜,抽身复出水外, 高声道:“大造化,大造化。”众猴围问,石猴如此这般叙述一番。说道:“里面 且是宽阔,容得千百口老小。我们都进去住,也省得受老天之气。” 众猴听得,个个欢喜,皆有跃跃欲进之意。石猴道:“都随我进来。”复又闭 目蹲身往里一跳。那些猴,有胆大的,跟着跳了进去,有胆小的,伸头缩颈,抓耳 挠腮,大声叫喊壮胆,缠一会,也都进去了。进得洞里,个个抢盆夺碗,占灶争床, 搬过来移过去,无一时安宁,只搬得力倦神疲方止。 群猴自此在水帘洞居住,公推石猴为大哥,共享天伦之乐。 石猴天生聪慧,与群猴觅食筑巢之余,教小猴砍竹为标,削木为刀,治旗幡, 打哨子,逐日操演武艺。忽一日,惊动上天,玉 皇大帝驾座金阙云宫灵霄宝殿, 聚集仙卿,问道:“花果山妖猴聚众欲反,众将有谁可去灭得此妖?”班中转出电 婆雷公道:“不须劳动众位天神,只须小神略施小计,定教花果山猴属灭绝。” 雷公电婆引领暴雨蛟龙,狂风夜叉,驾起云头直奔花果山而来。花果山一时黑 云翻卷,雷公一声令下,电婆裂帛一声尖啸,无数老弱幼小,震死崖下,烧死林旁。 又只见暴雨蛟龙撞头甩尾,狂风夜叉卷发拖裳,花果山拔树折梁,山洪暴涨。 满山群猴,不论青壮,尸陈汪洋,随水漂荡,不知何方。 石猴一点灵性未灭,游游荡荡,偶得浅水,荡至岸旁。忽然醒来,不知身在何 方?仰天叹道:“天有不测风云,我无些许能耐,如何成得大事?”遂排木作阀, 漂过无名海,到达无名州,欲寻访名师。忽见一座高山秀丽,迎面千峰如排战戟, 摩天万仞如展画屏。阳光照耀处,缕缕紫烟缭绕,轻拂翠绿,若隐若现。一阵微雨 过后,山风清冷,山色青翠。郁郁山凹,千年老树缠瘦藤,荡荡水边,几处古渡通 幽深。奇花异草,四时不谢,修竹乔松,万载常青。抬眼空中有飞影,侧耳林内闻 鸟声,鸟声忽幽,忽显,忽远,忽近,流泉忽隐,忽现,忽急,忽缓,远闻丁东有 声,近看清明见底。幽谷显豁,丛丛兰菊斗艳,巉崖怪石,片片苔藓争绿。 正观看间,忽闻林深之处有人言语,侧耳而听,原来是歌唱之声:“我本伐木 一樵人,卖薪沽酒自陶情,伴月枕松睡山间,登崖过岭断枯藤。一担柴薪米三升, 八旬老母儿一人。不会机巧争荣华,只喜忠厚费辛勤。”石猴寻声近前,道声问讯 :“请问樵哥,此山何名?山中可有高人?”那樵哥道:“此山叫作灵台方寸山, 山中有座斜月三星洞,洞中有个普提祖师,收徒不计其数。现今还有三四十人从他。” 石猴扯住樵哥道:“有烦樵哥,领我前去如何?”樵哥道:“那祖师住处不远,顺 那条山路,南行七八里就到,恕我不送,你自去。”石猴只得相辞,出深林,顺小 路,行约七八里,果见一座洞府。五彩烟霞缭绕,明媚水波摇光。一片老柏,郁郁 葱葱,几丛修竹,冉冉含烟。洞外奇花新,桥边瑶草香;石崖青苔润,悬壁翠藓长; 时闻仙鹤唳,每见凤凰翔;玄猿白鹿出没,金狮玉象行藏。 又见那洞门紧闭,静悄悄杳无人迹。抬眼见崖头立一石碑,约有三丈多高,八 尺余阔,上有一行十个大字,乃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石猴甚喜,看 够多时不敢敲门。且去跳上松枝梢头,摘松籽玩耍。 少间,哑的一声,洞门开处,走出一个小童,高叫道:“甚么人在此骚扰?” 石猴扑的跳下树来,上前躬身道:“小哥,我欲拜师学艺,不敢冒昧冲撞,更 不敢在此骚扰。”童子道:“我家师父说:外面有个拜师学艺的来了,可去接待。 想必就是你了? 石猴道:“是我,是我。”童子道:“跟我进来。” 石猴整衣端肃,随童子径入洞天深处观看:一层层玉阁琼楼,一进进珠宫宝阙, 直至瑶台之下,见那普提祖师端坐台上。 石猴一见,倒身下拜,磕头不计其数,口中只道:“师父,师父,弟子志心朝 礼,志心朝礼。”祖师道:“你是哪方人氏?且说个乡贯姓名明白,再拜。”石猴 道:“弟子乃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人氏。”“你姓什么? ”石猴道:“我只记得 花果山上有一块仙石,其年石破,我便生也,并不归于某一姓。”祖师闻言道:“ 你虽不归于人间姓氏,看你身躯走相象个猢狲,就借”孙“为姓,好吗?”石猴听 说,满心高兴。朝上扣头道:“好好好,今日方知姓也。望师父慈悲,既然有姓, 再乞赐个名字,却好呼唤。”祖师道:“人心蒙昧,悟字最难,公字费解,就取名” 悟公“吧。” 悟公在山中拜师学艺,不觉已六七年。一日,祖师登台讲学,忽问道:“悟公 何在?”悟公近前跪下:“弟子有。”祖师道:“你这一向有何长进?”悟公道:“ 弟子近来细心体会所学,自觉觉悟有进。”祖师道:“学问有限,世道唯艰,新力 崛起,不可阻遏,要在应变,重在实践。现有七十二般变化,你可愿学?” 悟公道:“愿学,愿学。”祖师道:“既如此,上前来传与你口诀。”遂附耳 低言,传与悟公。悟公也是一窍通时百窍通。当时习了口诀,反复演练,将七十二 般变化都学成了。 忽一日,祖师与众人在三星洞前戏玩晚景。祖师道:“悟公,事成了未曾?” 悟空道:“多蒙师父教悔,弟子专心演练,已能霞举飞升也。”祖师道:“你 试飞举我看。”悟公弄本事,将身一耸,打了个连扯跟头,跳离地有五六丈高,踏 云霞去够有顿饭之时,返复不上三里远近,落在面前。叉手道:“师父这就是飞举 腾云了。”祖师笑道:“象这样飞得还没有走得快,徒有虚名,岂不误事?自古道: 朝游北海暮苍梧。四海之大,一日游遍,方算得腾云。”悟公道:“这个却难。” 祖师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悟公闻言扣头礼拜,启道:“师父, 请将此腾云之法一发传与我吧。”祖师道:“我才见你先打个连扯跟头方才跳起。 我今就这个势传你个筋头云吧。”却又传了口诀道:“这朵云,捻着诀,攥紧拳, 身一抖,一筋头就有十万八千里路哩。”众人见了,一个个喜道:“悟公造化,有 了这个法子,与人家捕偷辑盗,送书送报,不管哪里都能寻了饭吃。”看看天色向 晚,师徒各归安寝,悟公一夜未眠,运神演练,会了筋头云。 一日,祖师叫悟公近前言道:“你一生将历尽磨难。现今可以暂去,若有挫折, 只须默诵传音咒语,我即可知之,以开你一时之谜,助你一臂之力。”悟公闻言, 满目坠泪道:“师父叫我到哪里去?”祖师道:“你从哪里来,便向哪里去就是了。” 悟公道:“师父厚恩未报,弟子何忍离去?”祖师道:“莫言什么恩义,你我皆为 一体,在山中难成大计,须走向广阔天地,知识学问乃指导方向,最终靠实践解决 问题。” 悟公只得洒泪告别,即抽身驾起筋头云,那消一个时辰,早看见花果山水帘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