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黄风岭灭黄风怪 尸骨山起尸骨精 且说行者等三人,一路餐风宿露,带月披星,早又至夏时炎天。但见那:花萎 无蝶影,树枯蝉声喧;野蚕难成茧,干池底朝天。 日落西山藏火镜,月升东海现明轮。见山路旁边有一村舍。行者道:“我们且 借宿一宵,明日再走。”早到了路旁人家门首,见一老者,斜倚竹椅之上。行者打 拱道:“老爹,问讯了。”那老者缓缓坐起,回道:“哪方来客?到我寒门何故? ” 行者道:“我等乃天宫差使,今从灵台方寸山返回,意欲告借一宿,如何?”老者 道:“前边道走不得,你们返回吧。”朱能道:“那老儿,你这么大年纪,全不晓 事。我等亦非等闲之辈,哪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便如此小瞧我等,让我门返回。” 老者道:“我好心告诉你们,怎么反冲撞我这年老之人?不通情理之甚,你们别处 去吧。”朱能仍不忿道:“我们在树底下,好道也坐一夜,不打搅你。”行者扯了 扯朱能道:“莫冲撞。”复对老者道:“我这兄弟咀快,万望见谅。只问前方如何 走不得?” 老者道:“向前边三十里远近,有一座山,叫做八百里黄风岭。几年前,山中 来一黄风怪,年年黄风吹,岁岁绝收成。此间人多已背井离乡。我年老之人,不愿 离乡,在此苟延风烛残年而已。”说完老泪流出,不再言语。行者恨道:“可恶, 可恶。既来之,便誓除此妖。”那老者转怨为喜,起立道:“原来是壮士到了。得 罪,得罪,快请进。”迎进东厢房,安排歇息。 次日天晓,行者等三人整理行装,老者又叫妈妈整治些粥饭管待,三众方致谢 告别。老者道:“你等若能为民除害,便是百姓救星。尚有不虞,务必还回茅舍歇 脚。”行者道:“谢老人家关心。”朱能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就静等好消息吧。” 沙净道:“老人家请回。”老两口目送三人远去。 不上半日,果逢一座高山,十分险峻:山高岭峻接青霄,涧中无水岸无草;枯 草丛中无飞禽,枯木林下走兽少;猛听一阵黄风起,便见满山沙啸啸。沙净道:“ 师兄,十分风大,我们且躲一躲吧。”朱能笑道:“兄弟啊,风大时就躲,撞见妖 精怎说?”沙净道:“躲躲风也不是就怕妖精。”行者道:“且莫吵吵,等我把这 风抓过来闻一闻看。”朱能笑道:“风也好抓得过来闻?”行者道:“我有个抓风 之法。”好行者,让过风头,把那风尾抓过来闻了一闻,有些腥气。道:“果然不 是好风。这风的味道怪,断乎有些蹊跷。”说未了,只见那山坡下,剪尾刨蹄,跳 出一只斑斓猛虎。行者道:“又该我露手了。”喝一声:“孽畜,那里走?”赶将 去,举哨棒便打。那只虎直挺挺站将起来,把那前左爪轮起,抠住自家的胸膛,往 下一抓。呼喇的一声,把个皮剥将下来。行者住了哨棒,揉揉眼,以为又遇见了装 虎的猎户。只见那虎口吐人言,却不是猎户:“慢来,慢来。吾当不是别人,乃是 黄风大王部下的前路先锋。今奉大王严命,在山巡逻,要拿几个凡夫去做案酒。你 是哪里来的,擅敢伤我?”行者骂道:“我把你这个孽畜,怎就不认得我?不是我 在景阳岗上已把你打死,你今又化作妖孽,在此逞威。”那虎听得此言,仇人相见 分外眼红。急近步,望行者劈脸抓来。行者倒跳一步闪开,举棒又打。那虎一爪抓 空,又手无兵器,怕难以胜得行者,掉头就走。行者随后赶来。那怪到了山坡下, 乱石丛中,取出两口赤铜刀,急轮起转身来迎。两个在这坡前,一往一来,一冲一 撞地打斗。朱能舞动钉耙亦来助阵,沙净托起禅杖,也有点手痒。那怪慌了手脚, 使个“金蝉脱壳计”,打个滚,现了原身,依然是一只猛虎,穿行而去。行者与朱 能那里肯舍,赶着那虎,定要除灭。那怪转过弯,却又抠着胸膛剥下皮来,盖在那 卧虎石上,真身化一阵狂风,径回路口。那沙净忍不住,丢下行囊也去追虎。被那 怪窃取行囊驾长风走了。那怪把行囊携来洞口,按住狂风,径至洞中,报于大王道:“ 大王,小将不才,蒙钧令差往山上巡逻,忽遇三人,打他们不过,却将其行囊窃来 也。”那魔怪道:“未捉得生人,拿个行囊何用?”先锋道:“我觉得行囊沉重, 非财即宝,即请大王查看。”大王道:“且放置一边。他三人必寻将来,赶紧准备 抵敌。”却说那行者,朱能,沙净赶那虎转个弯,只见那虎卧倒,塌伏在崖跟下。 行者举棒尽力一打,转震得自己手疼。朱能复筑了一耙,亦将耙齿迸起。沙净赶过 来,亦举起禅杖欲打。行者见那虎不动,道一声“慢”,用手一揭,原来是一张虎 皮,盖着一块卧虎石。行者惊道:“不好了,中了他计也。”沙净道:“甚计?” 朱能道:“这叫金蝉脱壳计,他将虎皮盖在此,他却走了。”行者看看沙净,忽道:“ 快回去看看行囊,莫教那怪窃走。”三个急转来,已不见了行囊。朱能道:“怎么 好,灵宝丢了。”沙净懊悔不迭道:“都怨我,都怨我。”行者道:“莫抱怨。快 寻来要紧。横竖只在此山,我们去寻寻妖怪洞口。”他三人穿岗越岭,行够多时, 只见那石崖之下,耸出一座洞府。果然凶险:怪石如虎跳,枯藤似蛇行。崖头黄沙 雾漫漫,涧下阴风吹阵阵。行者道:“你二人且藏于山凹避风之处,等我去试探一 下。必须拿得妖精,才能找得行囊。”朱能,沙净道:“师兄,请快去。莫管我们。” 行者拖了哨棒径至洞门前。只见那门上六个大字:黄风岭黄风洞。却便丁字脚站定, 叫道:“妖怪,趁早还我行囊。”那小怪闻言个个害怕,跑到里面报道:“大王, 有人找上门来了。”那老怪跳起来叫:“取披挂来。”众小妖急急抬出披挂。老妖 结束整齐,绰一杆三股钢叉,帅群妖跳出本洞,见行者当头便刺,行者急举棒相迎。 行者与老妖斗经三十余合,不分胜负。行者忧着行囊,急要降妖,使一个身外 身的手段,把头发揪下一把,用口嚼得粉碎,望上一喷,叫声变,变有百十个行者, 都是一样打扮,各执一根铁棒,把那怪围在当中。那怪害怕,也使一般本事,急回 头,望着巽地上把口张了三张,呼地一口气吹将出去,忽然间,一阵黄风,从空刮 起。好风!真个厉害! 冷冷飕飕天地变,无影无形黄沙旋;穿岭折林倒绝崖,播 沙扬尘不见天;黄河浪泼彻底浑,万里江山都颤颠。那妖怪使出这阵狂风,就把行 者发毛变的小行者,刮得在那半空中象纺车儿一般乱转,莫想轮得棒,如何拢得身? 慌得行者将头一幌,收上身来。独自个举着铁棒,上前来打。又被那怪劈脸喷了一 口黄风,把两只眼刮得紧紧闭合,莫能睁开,因此难使铁棒,败下阵来。那妖收风 回洞不提。 朱能,沙净躲在山凹里,见那黄风大作,天地无光,只得伏在山凹间,不敢睁 眼,也不敢抬头,只不知行者胜负如何? 正在疑思之时,却早风定天晴,见行者 闭目摆手而来:“厉害,厉害。”朱能道:“那妖精果然厉害?”行者道:“武艺 倒也平平,只是风恶,难得赢他。”沙净道:“似这般怎生取得行囊?”行者道:“ 亏我闭眼快,未伤得眼睛。只是眼皮麻疼,硬睁不开。”朱能道:“行囊只在他洞 中,不怕找不回来。师兄暂且坐下歇着,过此一宵,明日天光,再行降妖。”三人 搂来枯柴干枝,点起一堆火来,围坐火堆,过了一夜。一早醒来,行者便能睁开眼 睛。三人计议降妖之法。沙净道:“我想了一夜,有一法可破其黄风。”行者,朱 能俱道:“快说。”沙净道:“我在流沙河,不爱参禅,只爱种树种草,天长日久, 炼得一种绿功,但得有树籽,草籽,经我运功吹出,便能定住黄沙,满山皆绿。这 妖怪黄风的威力,靠的是满山黄沙,待我定了黄沙,绿了群山,他便无技可施,再 降之可也。”行者道:“有理,有理。”朱能道:“准行,准行。”行者,朱能急 去采集树籽,草籽,沙净则盘腿静坐运动周身天地灵气,约有一个时辰,睁目道:“ 取籽来。”行者,朱能早把种籽一大包递过。沙净两手抓两把种籽,先微微展开右 手,徐徐将口中仙气吹出,再微微展开左手,又徐徐将仙气吹出,千万颗籽粒便满 山飘落,半天功夫,如涨绿潮,草树葱郁,群山披绿,一时好象换了个世界,黄风 岭成了一片绿树林。行者,朱能大喜,都道:“不想师弟有此等改天换地功法。 沙净谦道:“降妖伏怪,还得多靠师兄。”行者道:“我们同去与妖怪见个高 底。”兴冲冲到了黄风洞口,叫道:“妖怪,还不还我行囊。”老妖昨日打得困乏, 兀自在洞内沉睡未醒,猛听一声断喝,一咕噜滚下床来,愣怔道:“什么声音?有 小妖跪报:“又有人找上门来。昨日一人,今日来了三个。”老妖道:“拿披挂来。 众小妖抬出披挂,老妖结束停当,闯出洞门骂道:“昨日没把你等吹死,又来烦人 也。”那老妖打一个哈欠,又把咀连张三张,便觉空荡荡不象往常,一口喷出,劲 道大失。行者等三人觉得风起,一时便息。三人齐声喝道:“老怪,休弄狂风。” 三般兵器齐上:棒下千钧力,耙落见九窟,禅杖斩首级。可怜老妖一命呜乎,现了 原形,原来是一只黄鼠狼。满洞小妖见死了首领,纷纷都想逃命,被行者等三人尽 行赶杀。自此黄风岭除了妖氛,变成了青山绿水好风景。 行者等三人从洞中找出行囊,点捡无一丢失。喜孜孜再整行装,兴冲冲又上大 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