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被送到了一个她熟识的医生的诊所,那个医生也算是佟威的手下,每次有兄 弟受伤都是他来医治。许诺言被打断了两根肋骨,还有些轻微内出血,但好在没有 生命危险,即使这样佟靓也更看清了许家兄弟的为人,无论怎样也好,他们也无需 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兄弟,他们可能只是想教训他,但下手如此之狠,她也不会想到。 昏迷了两天,许诺言终于醒了过来,佟靓也始终没有离开,当他睁开眼睛又看 到佟靓,他还是一脸诧异。佟靓见他醒来也是一阵欣喜,但嘴上却说:“怎么你舍 得醒来了吗?”她已经事先亲自煮了粥,于是承出一碗来给许诺言喝,许诺言支起 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这样?”佟靓也不答他,只是承了一汤匙粥 递到他的嘴边,许诺言还是盯着她,也没有张嘴的意思。佟靓看住他,知道他一定 是把她所做的一切当作是同情或是施舍,而就他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接受曾经侮辱 过他的人的任何恩惠的。于是她慢慢地说道:“如果你还是为以前的事耿耿于怀, 我承认是我不对,我会同你讲声对不起。也许我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你,所以才会对 你讲出那样的话。”她吸了口气“可是我也希望你知道,这世界上一定是有人想帮 你的。不是因为同情,而是真心,你相不相信都好,总之我想做的事我一定会去做。” 许诺言真的是呆住,他从来没有想过佟靓会对他讲出这番话,从挖苦他讽刺他一下 子变成帮他照顾他,他不清楚什么使她转变,但是,他也不觉得她是在骗他,因为, 她的眼睛说明了一切,那里满是真诚和关心。但他还是惊异于她说她是真心地帮他, 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独来独往,如果子深和阿湄不是从小同他一起长大,也许到 如今他一个朋友都不会有,可即使是对他们,他也很少提及他的不开心,因为对他 好的人他只想带给他们快乐而不是要他们分享他的忧愁,他的一切忧愁也只会透过 日记讲给他去世的妈妈听。所以,没有人开解安慰过他,所有的事他都要一个人去 承担,现在,佟靓给予他关切和照顾,虽然陌生,虽然使他不解,但是他却发觉到 他会被感动。 “谢谢你!”他抬起眼看着佟靓,用手接过她手中的汤匙,将粥送进嘴里。佟 靓感觉到他这句道谢的真心,一阵欣慰竟还有一阵激动。她忽然发现姜医生在不远 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便问道:“他的伤怎么样了?”姜医生走过来“应该没有 大碍了,但还是要休息,骨头至少一个月才会长好。”他转向许诺言“不过你有特 别补药,应该康复得很快”“什么特别补药?”佟靓问“就是佟大小姐亲自煮的粥 啊。”姜医生虽然知道佟靓的背景,但佟靓对手下一直都很温和,有时也会互相开 玩笑。“不过许先生你知道啦,良药苦口,味道一定是不会好的。”“Peter !你 很过分,知不知道!”佟靓笑着骂他,低头看到许诺言也在笑着,又显出两个酒涡, 便问他“怎么?真的很难吃吗?”许诺言不置可否,心里却感到一阵温暖。佟靓坐 下问他:“有没有想过报警?”他摇了摇头。 “他们下手这么狠,你为什么要放过他们?”“怎么你和许责健真的没有关系 的?”他却反问“曾经是普通朋友,现在应该是普通朋友都不算!他能够骨肉相残, 我不认为还可以和他相交!”“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站在我这边?!”“因为我 了解你!”“了解我?你认识我多久?”“了解一个人并不需要太久,而且,我相 信我的感觉及判断力。虽然你把自己封闭起来,但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出卖 你,如果想了解你,并不难!”佟靓注视他许久,说:“你不要再封闭自己,那样 只会伤得更深!”许诺言又一次呆住,他无法相信多年来第一次劝解自己的竟然是 这个一度和自己斗嘴又互相讥讽的女人! 许海桐终于看到许诺言走进门来,她立即从沙发上跳起来,冲过去扶住他的手 臂“你到哪里去了?你没事吗?”她当然已经知道两位大哥的所为。 “我很担心你,你知不知道啊?”许海桐继续说道,她看到许诺言脸上还未散 尽的瘀伤,不由伸手过去轻抚他的脸“他们太过分!我去找人教训他们!”许诺言 拿开她的手“你玩够了吧!”“玩什么玩?”许海桐一脸疑惑。“我从没这么认真 过!”“认真?你知道什么叫认真吗?这么多年,你做什么事是用心的?除了玩, 你还做过什么?正经事没做过一件,换男朋友象换衣服一样......”“就算是换衣 服,也是因为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我的,现在找到了,我就一定会认真对待。”许 海桐正色说“我可以证明给你看!”许诺言不理她,准备转身走。 “我知道,你一直忌恨我以前那样对你。那是因为我还没有识别一个人的能力, 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给你看我是真的爱你的呢?”她从未这么严肃过, 许诺言却戏虐地看着她“你爱我?爱我什么?爱我被你们许家兄妹欺侮了十几年? 还是爱我是许家不挂名的私生子?”“我爱你这个人!”许海桐斩钉截铁“许小姐! 你记住!在你没搞懂什么是爱以前,不要乱说这个字!你想要刺激,你想找新奇是 吗?别与我扯上关系,我不会爱你的!你也别再玩,Gameover了!”许诺言讲话很 伤人,许海桐的脸已经是红一阵白一阵,眼里竟然还有泪水,许诺言一呆,在他的 记忆里,许海桐好象很久以前就没有自尊这根神经了,一个没有自尊的人是很难被 伤到的,更不会流泪。可是,现在她却颤抖着嘴唇,大颗的泪珠从眼中滴落。 “我知道,我不曾好好做人,我只知道花天酒地,奢侈放荡,我也知道我这种 人不配被人爱,也从来没有在乎过,因为我不曾爱上过什么人。但是不代表我是不 懂什么叫爱的,这种感情对我来讲同样是很纯,很神圣的,我虽然男朋友无数,可 是,爱这个字我从来没有对他们说过!许诺言!为什么你就不相信我?”她抽泣着, 许诺言从来没有想到原来许海桐对很多事情都无比明了,只是表面上并不在意,原 来她的心中也有不为人知的痛苦。看到她满脸的泪水和无助的脸,突然有一阵不忍, 他淡淡地说:“对不起,也许我真的并不了解你。”许海桐抬起眼看他,这是他十 六年来第一次这么温柔地跟她讲话“可是我希望你知道”他继续说“我已经有女朋 友了,她对我很重要。”许海桐像是对他的说话毫无反应,接着听到她说:“我不 在乎!我还是会继续爱你!爱上一个人对我来说太难了,我不会放弃!”许诺言无 法再说什么,只有向楼上走去,却被许责康挡住了去路“你这小子也够贱,象只受 伤的野狗一样,还不忘打许家的主意!”“二哥!你够了吧!”许海桐冲上来,挡 在许诺言的面前“你走开,狗改不了吃屎,得多教训他几次,他才会长记性!”许 诺言把许海桐拉开,微微笑了笑说:“许责康,你也别让我看扁你吧,除了口不择 言和找打手之外,你有没有别的本事啊!每次在这里狂吠,你看是谁像疯狗多些?” “你混蛋!”许责康恼羞成怒,一下推开许海桐,握紧手向许诺言挥去,许诺言伸 手挡他,突然肋骨伤处一阵疼痛,他的手不由一缩,许责康的一拳打在他的肩头, 许诺言一个站立不稳向楼梯下滚去,受伤的肋骨又被撞击,等到停住时,他几乎痛 得晕过去,许海桐冲下来抱住他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无比心疼,她忽然想起,他们小 时候,三兄妹一起欺负许诺言,有一次,还是她伸脚一绊使他从楼梯上跌下来,那 情景和现在何其的像,只是当时的她拍着手又跳又笑,而如今她却甘愿跌下来的是 她。 “二哥,你太过分了!”许海桐对他叫到。 “过分的是你!你什么时候开始看上他了?你只是玩玩的是不是?你是拿他开 心的是不是?”许责康慢慢走下来,把蹲着的许海桐抓起来,带着询问但又一脸阴 冷。 “我说过我是认真的!”许海桐直视着他,没有丝毫畏惧。“你们有什么深仇 大恨?他又不图这里什么,自从他有能力挣钱,他从未花过这里一毛钱,而且至少 你们还是同一个爸爸不是吗?”“不图什么?那他干吗赖在这里?从小到大我们从 未让他好受,可是他和他那个妈自从住进来就没想过走?他们没有目的?鬼才信!” “总之从今以后我不会让你们再对付他!”许海桐斩钉截铁地说。 “你真是鬼迷心窍!枉我和大哥对你这么好!”许责康看了地上的许诺言一眼, 满脸愤恨地冲上楼去。 早晨的阳光给房间洒进一缕晨曦,而一片白色的病房也逐渐有了一些金黄。许 诺言躺在这一片白色中间,沉沉地睡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走了进来,,见他还 在熟睡,便走过去坐下,又给他盖了盖被。许久,许诺言睁开了眼,那男人说道: “咦?舍得醒了?”许诺言神经一紧,他突然想到了佟靓,她好象也有说过这句话, 什么时候变成了问候人的开场白了。 “你来了很久吗?”他想要坐起来,那男人将枕头垫在他身后,又解开他的衣 服看了看受伤的部位,不过却什么也看不到,因为正裹着厚厚的纱布。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从楼梯上跌下来。还竟然不告诉我,要不是你家佣人告 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在医院。”“是了是了,蒋警官,你明察秋毫,我哪里瞒得住。” 他突然神情紧张“你没有告诉阿湄吧?”“我当然告诉她!”蒋子深断然说道,似 又不解“喂,她是你女朋友,你发生什么事都应该让她知道啊。”“我是不想她担 心!”但许诺言还是望了望门口,又试探地问:“她来了?”心里很期望蒋湄从门 口探进头来。 “她?她现在晚上很晚才回家,早晨我没有起床她就又走掉了。都是你啊,让 她去参加什么选美,要不然,我才不会同意!”蒋子深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说。 “什么?”许诺言有些惊异“我让她去参加选美?”“不是吗?你不是希望她 拿个冠军来给你看的吗?你呀,什么时候也变成这么虚荣了?”许诺言哑口无言, 只感觉蒋湄好象有些不对了。蒋子深看见他沉默着,便说:“我只是开玩笑。其实 有个选美冠军的女朋友我也一定高兴得不得了的!”许诺言冲他微微笑了笑,转念 一想,蒋湄对选美的好奇那么大,又怕子深不同意,难免会拿他来过桥的,这样一 想,他心里也就踏实下来。他笑着对蒋子深说:“对了,最近不是有一个女明星给 你做过特辑的吗,她好象也是选美出身的哦,你何不来个近水楼台?”“我都想啊!” 蒋子深也笑起来,将削好的苹果递了过来。“不过我最近算了命,没有桃花运哦。 我看不如你转去做娱乐版,那样你我机会还会多些。”两个人开了一阵玩笑,蒋子 深便告辞走了,他最近也在查一个大案子,许诺言也没有追问,如果他希望曝光的 话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他的。 和蒋子深在一起许诺言觉得很轻松,比起许家兄弟来,他倒更象是他的兄弟, 他和子深蒋湄一起长大,很小的时候他就希望他能够和他们成为一家人,随着年龄 的增长,他知道亲缘关系并不是由感情的好坏来决定的,成为一家人也并不代表就 会有彼此关怀的亲情,有血缘关系几乎代表不了任何事,反而会成为一种羁绊。而 他就更珍惜这份比亲情还要珍贵的友情,以及他和蒋湄的爱情。 和蒋湄成为情侣似乎没有任何激情曲折,只是记得有一天,蒋湄突然问许诺言 “我们现在应该算是在拍拖吧。”他很自然的点了点头,丝毫不觉得是什么新的开 端,而只是将他和蒋湄的关系进行了一下微妙的转变罢了。他知道自己很爱蒋湄, 虽然他们认识得太久,虽然他们之间没有追求的阶段,虽然他们没有感情的起伏, 但这不代表他对她的爱就很淡,相反正是因为这分爱年年月月日日地一点点印下来, 才会使得它更加深刻。而在许诺言的心里,只有蒋湄一个女人对他最好,因为她对 他的好是从小开始就记忆在他的脑子里,可是他却并没有意识到,在他成长的日子 他排斥了许多人,因此在没有任何比较的情况下,蒋湄永远是他最好的恋人。 不知不觉,许诺言又混混沉沉地睡过去,好象他和蒋湄又回到了以前,两个人 在一起玩,一起看戏,一起在海边散步,突然间又来到了一个开满了鲜花的地方, 那些花草一望无际,而其中只有他和蒋湄两个人,他慢慢地靠近她,注视着她的眼 睛,忽然她的脸庞变得越来越清晰,可是却越来越不像她,他张了张嘴,说道: “阿湄,你还在吗?”他看到她似乎在笑又似乎没有表情,他又问:“阿湄,怎么 不说话?”这次他终于听到她说:“我不是她怎么回答你?”他似乎突然清醒了, 发现竟然是佟靓,她正在花瓶里插一束白色的百合花,而她在花的映衬下竟然是格 外美丽,她比阿湄多了一份女人少有的坚毅而少了一份柔弱,许诺言很惊异自己这 次见到她竟然有一种亲切和温暖的感觉。他对她歉意地一笑。她却似有愠色地说道: “怎么?你以为Peter 是神医是不是?能把你的骨头变成钢管的?”其实她的心里 却是很担心他,许诺言笑着说:“我倒是没有认为Peter 是神医,不过却误信你的 特殊药品有什么超凡功效,唉,原来这世上当真没有什么神药的。”佟靓禁不住也 笑起来,而且她还很欣慰许诺言已经开始开善意的玩笑了,这至少说明他们不再敌 对。 “现在看来你至少没有伤到脑子。”她也调侃。“可不可以下床?去呼吸一下 新鲜空气如何?”许诺言点点头,他很感激佟靓的提议,其实他已经在这里躺了好 久,很想到外面去走走了。 佟靓扶着他在草地上走了走,接着坐在长椅上,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汗水,她 递纸巾给他,他道了谢,接着说:“想不到你会来看我。其实我还是不明白,为什 么你前后的分别会这么大?”“对一个人或一件事的看法总会有一定阶段的?” “是什么使你改变?”“我保留这个秘密好吗?”许诺言点点头。佟靓看了看他又 说:“不过要不是这次,恐怕我们也没有机会这么快冰释前嫌,可能再见面还会唇 枪舌剑呢。”“我想是的”许诺言也表示认同“因为你太不容易去接受一个人,或 者说是你防备着去接受任何人。”“这样不好吗?”他若有所思的说“不用花时间 去了解、去猜测、去适应、去融合。”“可是,你不觉得会失去很多机会去认识一 个和你最合拍,最适合你的人吗?”“我想会。但是也少了很多失望及被伤害的机 会,不是吗?”“可是也许你得到的远比失去的珍贵,也不是吗?”佟靓很想说服 他,但是她也知道要改变一个人多年立下的人生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果然,她 看到许诺言摇了摇头“我不会冒那种险。为我自己,也为其他人。我只要最简单的 生活。”“简单就是拒绝吗?”“是!这是最好的方法。”“可是,至少你对最亲 近的人会敞开心扉的吧?可是我发现你也不是,你几乎对任何人都筑了一道墙。” “你错了,我永远都会把最快乐的事情分享给他们。”“可是你的痛苦,你的悲哀, 你的不开心为什么又不让他们知道?你说过只想让他们开心,可是最好的朋友是应 该分享你的一切的不是吗?为什么你要将它们一分为二呢?一个只了解你一半的人 可以算是了解你,算是你的知己吗?”许诺言从未觉得有人这么了解他,了解他的 心里,了解他的所为。他觉得诧异,也觉得一丝慌乱,因为他一直试图隐藏的心境 却被一个他并不熟识的人了解,他有些防备地说:“这是我做人的方式,不需要别 人来教!”佟靓看得出他又在建筑防御墙,这却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她平声静气地 说:“我并没有纠正你,只是我很希望你能了解当你试着主动去接受别人的时候后 会是什么样子。”许诺言已经准备打断并拒绝她的话了,她却加快了语速说道: “不如我们做一个游戏,很简单,你就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 我不会作任何评判,只会像个听众一般。等到你的故事结束时,你就会发现一切都 会不同。”否定已经写在他的脸上,佟靓却越来越想让她接受自己的观念,于是她 采用激将法“你不敢尝试是不是,你怕结果会否定你这么多年的人生观和做人方向? 也是,那可能会说明你做人有些失败吧。”“你用什么方法都没用的,只有我才知 道怎样选择自己的路,只有我才知道怎样过我自己的生活,只有我才知道该采取什 么态度。”“那要不要试试?”佟靓挑衅地看着他“好!”许诺言说道。 大男人永远都会输在激将之下。佟靓很得意及开心自己能够走出这最重要的第 一步,自从看过他的日记,她的好奇就挥之不去,也许她能查到他很多东西,但大 部分是表面的,他自己讲出的经历一定会让她有更深一步的了解。但是,她始终没 用意识到,她如今对他的感觉和行动已经不仅仅是好奇和好胜那么简单了。而令他 们都会想不到的是,他的故事讲完的那一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 文学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