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难以想象的崇山峻岭啊。刚才他们还沉在对他过去故事的叙说里,此时的他们 被这真正的崇山峻岭间的百姓的生存环境感受动着。公路边上恍恍惚惚地闪过一个 个在书上看到过的乡村寨的名字。 “是不是雁门乡?”她问他。“刚才过去的那个牌子上好像有雁门两个字。” “在那里?”他赶忙去看已经闪过去的路牌。 “过去了。”她的眼睛还看着窗外,准备迎接下一处的路牌,不为别的,此一 次她和他是利用春节放假的十天来的,根本不可能在十天的时间里对所有的她在 《羌族社会历史调查》中罗列过的村寨都做一天的逗留,于是当经过这些地区成了 他们的一行的一种感受,心里仿有一种饥渴的感觉,这种饥渴和刚才一下子能吃二 块烙饼的饥渴不一样,这一种饥渴要得到的是收获,而那一种饥渴要得到的却是补 充。她睁大她的眼睛,把平日自以为最好的眼力通通发挥出来。眼观四方,有可能 的话想必要眼观八方了。 车上的许多旅客在沉沉地睡着,只有偶尔的那么一俩人回过头看看他们这两个 语调外乡的客人。 “你看。”他把手指指向快到山顶的一处寨子。中午的太阳,山的枝桠上,一 棵发白的没有叶子的老树,它粗壮残破的身躯高高立在山岗。树底下几座飞檐,黑 瓦和斑驳的花石墙。同样能看到那白色的铁锅天线。 “高山上的羌族村寨。”她很认真地说完这八个字,那定语的“的”字让说话 的自己都觉的自己教条。那是羌族社会历史调查的内封上的一副图片,图下面的说 明就明确地写着这八个字。她眼睛快贴到了玻璃窗上,虽然是在偷笑,但她知道喜 怒形于色的她是止不住把笑放在脸上的。 “好美,要是我能在上面住他些时日,在上面的黑瓦石片屋里住下,我一定能 写出另一种情愫的东西。”她对他说。她想他知道她的心里存有这样的幻想的。 如果可能,他也乐意陪她。可是所有的不能实现都可以怪到那身不由己的工作 上班上。怎么可能让还算年轻的他们如数地放弃了现在城市的工作到这里来过逍遥 浪漫的写作日子呢?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她呢?她可以让家人给她开个长一两个月 的病假,然后在这里住下,可是她一个人敢么?不敢的,一切又都是空话。 这是生活啊,生活里太多的让人不如意,要是有钱,他们有钱,她和他都有钱, 他们可以不要工作,在这世外桃源一样的村寨找一处屋舍住下。 “那么高的山上一定有水吧,不然他们吃和用的水呢?难不成得从山下的这条 河里挑?”她又象自言自语,又象是对他说话。他笑笑没有应她。他是一个聪明的 人,他对自己不太了解的事儿绝不会傻不弄咚地胡乱回答。何况她也不是一个轻易 就接受别人的答案的人。 “上了山了就不轻易下山吧,你看那样陡峭的山路土坡。” “在那样的山岗上住着,晚上看月亮一定特别清朗。”她笑着来点儿轻松浪漫。 真正的轮到她住山上时也一定轮不到她弄水挑米的,她想,她会带够上山生活 几年甚至一辈子的钱财。 此时的他在她身边已经变成了一具道具样的事物的存在,她自己也变成了一副 没有内心的驱壳。她的心在离她大脑几公分的地方,他们交谈他们漫想。每当这样 的时候人是最轻松的愉快的。这里那里是乡下嘛,简直就是她臆想中的桃源,她一 直重复这桃源两字,是的,可以想象春天,她不要再如家乡那样的绿的发青的草木 终年不落的树叶,换换环境来这里,这崇山峻岭间的色彩黑灰江水如蓝草木精雅的 所在。 “真是好意境。要是车慢些开就好了。”身随着飞奔的车朝汶川县城而去,县 城就是高楼和人群的组合,城市对她太熟悉也太陌生,说了许多次了,她向往的是 乡村。 “你看。”他又指给她看,他们的视野里同时可以看到两个村寨,更远的山在 折弯的地方露着一小块飞檐,那还有一个的村寨。 “哇,太美。不知怎么了此时的我特别喜欢那些黑灰色。瓦顶的颜色石片的颜 色那光秃秃的山的颜色。”她对他说,“这些颜色给我的感觉此时不是灰心的失意 等的感觉,是一种亲切贴切你懂么?”他一直看着她,看着她激动的神情看着她陶 醉的恨不得融化到这车底下的土地的样子,微笑着,手握着她的手,脑袋和她的脸 保持着一种距离,她激动多久他的这种情态保持多久。又是一种感受动,从他的脸 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是一个满身诗意的浪漫诗人。她是被这环境感动了啊,她是被 他感动,从周围的人的麻木神情最后她悄悄对自己说:或许或许,那个归根到底她 是被自己感动,被自己的敏感感动,被自己的爱感动,被自己的审美感动。像一种 领悟似的,她缓缓地让自己静下来,微笑着再把脸往窗外看。 羌寨的总体造型十分壮观,远远望去,半山上鳞次栉比的住屋和住屋边上的一 两座碉楼,宛如一座座古代的城堡,这城堡虽然没有中世纪的欧阳贵族的城堡那样 雄伟,但其间透溢出来的飘逸却带着中国人的哲学和理念,闲散怡情山野隐士一样 的派头。她强忍着自己又要激动起来的情绪,把所有的思想暂时搁起。人太激动了 确实也不舒服。把眼睛去看村寨和村寨之间的那蜿蜓的路。感觉竟这样的奇怪,这 蜿蜓的小道在此时的她的心里竟也让她感动,像那山道是她的精致和她的心情,她 写下来的关于自己的心灵的剖析。人是不是迷?她自己是不是迷? 她想是的,为了发现她自己她不是如这蜿蜓不屈的小山路一样努力地延伸,为 了能到达下一个村寨,那样的屈折算得了什么? 壮观是不是都要配合细致而存在?村寨建筑的质朴,城堡式的自我强大是不是 要这些小路连接和衬托?这样的一种相对又是怎么样的一种美呢?自然的不用规范, 自由的不用强硬的主张。她知道她的思想又开小差去了,为了一个并不明确的对比。 一种涣散,天,如果她在家里,如果她只呆在福建那个地方,她又怎么从这两个风 格气魄迥异地区的今日粗略的见闻里感受激动呢。 “此时身边的他重要么?”看着他,她问自己。她知道此时的他也经泛指开来, 他被比喻成她身边的一个存在,这个存在的重要必要正是此时的她要思考的。 爱自己的思想,爱大自然给她的感动和震荡后,他呢?他的影子刚才是不是自 觉地向后退去了呢?退去的速度?现代化的升降舞台上的拆拼拉提。几个意象感觉 又同时浮现。一个比较完美的说法,他的这种在她臆像中的后退是可爱的也是必须 的,人生的表演就像是在一个舞台上进行的,所有的流动所有的前进和后退,所有 的拆拼提拉都是需要,目的只有一个,为了此时的需要,为了显现当前的她,显现 自然对她的重要时,需要让他偏离了她的思想的感觉的舞台的中央。 如果此时舞台蹦塌?是啊,如果此时的舞台蹦塌?她不能想象,蹦塌的当儿她 会怎么样,现实中的她会从飘渺的意境中落下。和他这样的一个存在同病相怜地站 在一起。唉,她叹了口气,为了这难以适应的迅速的思想变换。她突然想这是不是 她这样一个女人该想的事儿? 蜿蜓的小道,羊肠样的曲折,有的地方收缩式的鼓出来些有的地方又弹性拉长 似的细些。挑着挑子的人在那路上走着,好像也不慢,路总是要向人的脚步迈动反 面退去,没有什么想不起来,又没有什么人做不到的,是么? 车一直往前开,要驰向她进羌地的第一个停靠站汶川。就要过了闻名的威州索 桥了,看着威州字样的刷墙广告,她心里惦记起那个网上的羌族小朋友立玛顿珠给 她说的汶川有一个民族师范,那儿的民族师专前一年开始开了羌语课。那里的他让 她往那民族师专看看,从那里或许能拿回一些她所需要的东西。可是她来的不是时 候,他们的学校正处于寒假期。再说她有什么资格去麻烦正在休假中的羌语班的老 师呢?凭一张作协会员证?不凭这张证件她又能怎么样?给那休假里的老师塞红包 啊?或者请他吃餐饭?想了许多最后还是决定不去了,所有都让她自己去感觉,即 使所得是那样的肤浅和皮毛,突然想,要是天下的什么欲望所求到她这里全变成可 有可无的点缀就好了,那她或许就真正的脱俗了。 哈。禁不住自己对自己的鼓励和评判她竟能笑的出来,高兴许多,把许多的心 情投入到眼前的景里物里去,摆到她所遇所见的人事物里去,这也是收获,这种收 获或许对她来的更贴切合适的真实。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