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在回族人开的饭店里他要了一瓶可乐,让老板放进生姜煮开。 店外,一个红脸庞的女孩正在洗他们要吃的青菜,雪山是她的背景,风带着雪 气,她的手红紫。 隔壁桌的客人像是一家人的兄弟妯娌,一个没几个月的小娃娃夹在爸爸的胳膊 里,他们四人轻松地小声地聊着,大约是怕惊动安静的孩子。他们的桌底下一盆烧 着的炭火。大一些的女人一边手拿着筷子一边手伸着在炭炎上烤着。是冷。 但是有这么冷么?冷到烤火?她想这是一种习惯。这里的人们如果每到冬天都 要烤火,那么烤火也就变成了一种习惯。 她的眼在这不起眼的店里四处搜寻,想找出些与她家乡的不一样来。对了,这 儿的冬天这样的冷一样可以不用冰箱。所有的肉一个大木桶里装着就行,红通通的 牛肉一样结成冰肉块。饭桶的上面一个大瓶子,瓶子里的白酒浸着枸杞。 “哎,你来一两枸杞酒喝喝。真的那个喝了对你的身体一定有帮助的。”她对 他说大有逼他喝的意思。 “不要了吧。”他满脸为难。 “喝吧,酒喝了还会热。你先用牛杂配它。”她出着主意。 “枸杞酒来一两。”他用四川话对回族老板说,“再来两碗牛杂。” “你吃我不吃,我只要饭。”她以为他想让她吃牛杂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 着她。这一餐他吃了两碗的牛杂半碗米饭,有了水煮肉的她每次都吃得很饱。满满 足足地看他算账走向回宾馆的路。 这里离家乡真的很远了么?确实有一种离家很远的感觉要不是有他,一个单身 的女人在外边一定是呆不了多久的,那是一种无助的寂寞,这一种寂寞不只意味着 你离开原来熟悉的群体带来的一时的孤单,它更意味着一种不要用言语表白的抛弃。 眼前的家乡在那边,四千九百米九顶山南面的那个方向。十多个装着和这里的 人有着明显区别的男女和他们同路,他们走的零零落落仨仨俩俩。 “这些人一定不是这里的。”他说。 “嗯。”她知道,渺茫的世界,陌生的人流。她和他不也一样的不属于这里的 吗? “我猜他们可能是广东一带的,和你们一个语系。”他一直认为广东话和福建 话一样的都让他听不懂,按蔑视的说法都属“鸟语类”。 “你听到他们说话了?”她问他,边问边往那一群人中的最前边的一群五十多 岁的老人身边靠近。“我听听。”她对他说。 是很熟悉的语调。不过她马上告诉他:“不对,他们是闽南的。” “不知道。”反正听不懂。 一种离家乡的感觉油然而生。在家时身边走过多少人群,她何时在乎过人家? “不信我们过去和他们拉呱?”她边说边又快速走近他们。 “老先生,你们是闽南的吗?她的朋友说你是广东的。”她温柔微笑地问。 “我们是台湾的。”那老人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想回答她,她想他是用眼角看了 她的温婉和气态度以及他们和当地人的装束上的不同,出于礼貌才说的。 “哦。不好意思,我只是听你们的话很像福建的闽南话。”她依然微笑。 “我们是台湾高雄的,你是那里的?”或许他的好奇心给调动起来了,他变的 慈爱起来。 “我从福建来。这里很冷。”她依然轻声细语,不自觉间露出了些远离家乡和 对家乡温暖天气的怀念。 “哦,福建,福建和我们那里很近。”他在摆地图。 “你去哪里来?”她开始问他身边的一个身材苗条面目清秀的女人,看那架式 她可能是他的侄孙辈儿。 “九寨沟啊。我们在那里住了一个晚上回来。”她热情并带着自豪。 “那里有人玩么?冷不冷?” “很冷,气温零下一十多度。”她对她说着,他们带着微笑。一种说不出来的 亲切在她心底摇晃。 “谢谢。”她依然含着微笑,那股摇晃的亲切让她有一种忧郁升起,虽说不出 原因但是确实在攻击她的表面快乐而内心有些脆弱的心灵。她想她应该离开他们, 不然下面的演绎将让她失去对眼前快乐的耐心和珍惜。她拉着他的臂膀加快了步伐 和他们拉开一段距离。 “我们也要在九寨沟住一晚的。不过那里还有人玩就好,免得整一个九寨沟就 我们俩个不光明正大的旅行人。”她微笑对他。没有隐瞒他们的真实的“黑暗”。 忧郁在她的笑脸和坚实的步伐中慢慢隐去。他没有回答她。不过她知道没有回 答她并不是他没有反应,除了那种蜜意的爱,暗流一样涌动的欲望一样的交流,这 一种忧郁也时时在他内心深处沉浮,时隐时现。他看着她,想从她眼里读出些什么, 她对他一如既往的美丽微笑。 离那伙台湾人稍远些为了刚才自己心底的那股子愧疚,她愧疚地跨前一步象走 路犯了交通规则似的把自己挡在他的面前,等待他的向前行的惯性,迅速地吻他一 下,想以如此的出其意料转移他的那种情绪的滞留。 “我爱你。”她对他说。言外她想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在一起时就只有 我和他。这明朗的世界就只有我们,我们两个算是相爱的人。 他轻抿式的吻里有那样的一种恍惚。她想这恍惚决不是第一次,就今晚而言在 他的心里已出现两次了,照想馆门前对于婚纱摄影的冲动,原冲动来源于真实的爱 的青春,而后来的犹豫来自于与刚才那股忧愁同一思虑的畏缩。 “不要想我的话。”她笑着说。笑声里带着点玩笑的造作和“我已经忘了的” 的提示。 空调送着暖风,室内的气温像春日的午后。 他们才从剧烈的身体运动中出来。很明显他进步的很快。不仅动作猛烈而且也 知道考虑她的感受观察她的爱的表情了。投入和感受他的激烈的爱情的时光里她仿 佛看到的不是前日的他,那个紧张慌乱没有信心的他。 在她心脏收缩的几乎窒息了去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地动作,急促勇猛,他全身 的肌肉绷的几乎突破他古铜色的皮肤。埋头在她的头脸间寻找她的脸她的耳朵,把 我爱你三个字不用逗号地反复,直至自己舒张地放松。 看到他睁开的眼睛撑起手臂,她对他说:你越来越好了。他愣了一下。她拉他 卧下。腾起她还未满足的欲望把自己对准他的所在,她胬动自己的身体,心想着碧 波荡漾的池塘。胸脸嘴在他所有的地方厮磨。在他再一次挺立时她自己到了彼岸。 汗喘淋漓。她滑下身来,把话轻轻对准他的耳朵:你要乖乖的,我爱你。 上海电视台的节目,关于情仇报复的故事。 赌桌上,二十多年前爱情失败后远离国土今又回到上海的一方,二十多年前以 掠夺和权利取得爱情胜利的一方。 她有心无心地看着,那故事情节可以说是千篇一律。但是人物的动作表情却是 她这要以表达和叙述为终生的爱好的女人百看不厌的。手握着笔想写下前几天懈怠 去的文字。她的喉咙明显的感受到不舒服。他帮她掖好了被子,枕靠在隔壁的那张 雪白被子褥子的床上,手中握着她刚找到给他的蓝色的原珠笔。她、电视和他左手 中的笔记本是他的场景。 乏了。睡了。 她再醒过来时,她咳出来的痰已经是淡黄色的了。她知道她的病好了。起码原 来潜伏在体内的那一点炎症的因子彻底地被她的药物征服了。或许还有那一阵运动 出的汗的功劳。她起来,看看左边他的小床,他斜靠着睡了,长长的鼾声不止,她 有些感动,他累了的。那本《羌族史》搓着淡黄色的书封面掉在他的床前地下。她 伸手拿过身边桌上那杯凉了的“利肝隆”冲剂冲出来的甜水,在嘴里煲了一会咽下。 静静地用几分钟回一下睡前的神。起来走向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后爱书的她轻轻 地走过去捡起那本搓卷着书皮睡在地上的《羌族史》。绕过自己的睡床才要上床他 醒过来了。睁着眼睛看着她。 “你醒了?”她不好意思地问他,她赤裸的身上披着那件篮紫色的羽绒风衣。 “我刚才做梦了。”他回味着说。 “什么梦。” “关于你和什么藏刀,野蛮的藏族人什么的。” 她笑了。 “我很少记的梦的。”他告诉她。 “知道。你以为你今天记住了梦有什么说明?”习惯于分析自己的梦的她问他。 “不知道。” 她展开自己的被子穿上内衣准备再睡一会。他翻身下了他的床又跨上她的床。 她头枕着他的臂弯。 “一人一床被。”她说。他在想着什么,没有过一会不很老实的她却把自己的 腿从被子下面伸进他的被窝。“你想什么?” 他幸福地笑着没有回答。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