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节 车子从茂县出来时已经是超载的了,许多的人站着。临开车前她和他座位的边 上站着一对年轻的男女,他们的穿着和本地的人有些区别。干净清爽的有甚于他们。 她细细打量那个女孩,她想她可以称她为女孩。她的年纪至多只有二十三四左右。 看的出极好的护发洗发素甚至是上好的锔了油的新朝又朴实的短发,雪白的皮肤, 苗条的身材,素白合身的羽绒服一条合体的浅棕色灯心绒牛仔裤,一个短带挎包正 好夹在她的右腋下。她的眼睛不大但黑眼珠却显的大和水灵,睫毛长并且密。眼白 清亮。眼神里有一种她说不出的平和和安静。 她仔细瞧着那个女孩,带着一种欣赏的自信和微笑。和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大的 区别大约就是那红红的脸庞了。 “羌族的女孩都很漂亮。”她说,“你仔细一看都能看出他们的那种与人无争 平和安静的韵味儿来。”她转过身对身边的他悄声说。 “小心一点,你这么肆无忌惮地看人家,人家会反感的。”他劝她。他是一个 事事小心考虑问题周到的人。再探究一些她还感觉到他对女孩特有的怜香惜玉的情 愫。 “我是在欣赏她。”她笑着回答,“我是为他们而来的。”这是她的理由。 自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件有益于他们的事。这种心情让她在心里有一种她和他们 是朋友的舒坦。 “你看她漂亮么?”她要他回答,并想把她的对美的感觉一点一滴地传导给他。 “我的眼里只有你,别人什么样我不知道。”他对着她的耳边说。 “真的嘛,你看看。她要是在我们家乡……”仿佛没有在听他对自己的奉承。 自己的话说一半停下来。是的,要是在他们那东南沿海地区,她的这种平和的 美会让许多人喜欢的。 从穿着上看她或许就是在他们南边打工的女孩,她不会是读书的女孩,读书的 女孩要是在眼神里流露出这样的平和,那她所有的各方面的知识以及人的素养等已 经到了不得了的一个高度了。她的这种平和安静的神气是与生俱来的,或者是与这 个民族的渊源有关系的,她想。 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女孩,如此的纯自然天造的风在和外貌的浑然一体让她感受 动。她没有对身边的他说。这种感觉的话语太微妙要叙说清楚很困难,但是她自己 能懂。她想到一个故事。羌人的祖先的故事。 《后汉书·西羌传》载:羌人云:“爰剑初藏穴中,秦人焚之,有景象如虎, 为其蔽火,得以不死。既出,又与鼻刂女遇于野,遂成夫妇。女耻其状,被发覆面, 羌人因以为俗,遂俱亡入三河间。” 不知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她从这被羌人看着始祖的鼻刂女的“女耻其状,被 发覆面”的耻辱观里看到了这个民族的一种心理心态的蕴含,不知大家是否能从她 的“女耻其状,被发覆面”中看到她的自知之明,她的爱美审美,她的不持高功, 她的安于现状?而她从这位羌族女孩的身上看到的平和和安静是不是和他们祖先平 和的心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有山有水的一路,路边的羌寨依旧是黑瓦、花石的墙。不过寨子好像变大了, 一寨和另一寨的距离也不太远,蜿蜒的羊肠道儿也不如昨天进茂县时看到的细长。 寨前的园子里已经有人在他们那不高的曲折无叶的果树上剪枝。在一个坡度上 升的公路上,这一对年轻男女下车了,她微微地对那女孩笑笑。把好感放在笑意里 给她。同时她也稍微注意了她血边那个与她同行的男子。 男子个儿不高,宽肩却也显文弱的,头脑的后边黑发里夹杂着白发,是营养问 题还是“少白头”?从他和女孩说话和女孩对他的熟悉的信赖中她似乎看出些什么? 他们会不会是一对恋爱了很久的情侣?又会不会是兄妹?一对在外乡打工又都有些 工作经验和钱物积累的人。 开开停停一路不时地有下车和上车的人,车开始盘山而上了。这一停上来一对 羌族年轻人几个藏族打扮的人。 “你看那个盛装的羌族女孩。”他指给她看。 她悄悄地点点头,心领神会。她的眼睛在那一个盛装的羌族女孩身上转着。 嫩红色的长袍,回领处两寸宽的绣花花边。同色的羊皮小袄边上露着白色的絮 状羊毛,左胸上靠肩回领的弧边上一个直径二雨寸的银牌。腰上系一条嫩黄色绣花 腰带。她没有带头巾。长发束在脑后,耳坠叮当。 “极少这样盛装的羌族女孩。”他又说。他觉得这羌女能给她此行带来一些印 象。 她还是点点头。心里默记她的装束。所有的特别的偶然出现的关于羌族的所有 事都是她此行该认真记忆的。眼前的这一位女孩的出现她让她无言。连联想都停滞 不前。因为她胸前的那片银牌让她想到了她所见识了解过的民族:畲族。难道这在 畲族妇女胸前出现的银牌与这羌族女孩胸前佩戴的银牌之间还有一些什么联系或者 相似?畲族人有这块银牌出入汉地可以免税免捐,羌族?疑惑此时是难解的,她沉 静了一会,思想着自己出门前是不是读了这方面的书本太少,了解各民族之间的关 系和渊源等的不够。 “你算算他们这辆车上有多少个民族的人。”可能这时她的脸上没有了笑意。 他对她说。 “四个吧。这个有趣的问题我早注意到了。”她对他谢意地笑笑。他总能在她 沉入不高兴的自究时给她一些调整。 “四个:羌、藏、回、汉。”她转过脸开始留意刚才上车的几位藏人。 车顺着这样的大山转来转去,到山顶回头望时,那一对让她联想到他们羌族祖 先的年轻男女在公路上走着,他们的人越变越小,越变越小。在他们脚下公路的边 上,一寨一寨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他们是从外地回来过年的?他们昨天是去了 那女的父母家?今天再和他一块到这男的家里来?那些黑瓦顶的石片屋子那一落是 他们要去的?他们寄回来的钱够他们的父母兄弟盖起一落大大的两层楼的屋子了吧? 那一栋?铁锅式电视天线一定是有的了,房子呢?那一座贴着红色春联的刚完工不 久的屋是他们的?这一带的屋宇都挺大的,给人干净整洁的感觉。 这一路山盘上来花了多少时间?原来山顶和山下用盘山路走走来走去以为走了 很远却原来还在一个差不了多少的经纬度上。祝他们幸福发财吧,她对遥远渺小了 去的他们的人影祝福。如果有缘的话,说不定某日在家乡城市的某个地方会碰到他 们,她想。可是她能认的出他们么?他们呢?他日他们又能认得出今日的她,这个 穿着大羽绒衣的汉族女人?假设的事总是这样的玄妙。她笑笑。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