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节 夜在寂静中聆听,窗外的流水声,窗内丝丝送着热风的空调,身边推不动的鼾 声。她静静思想,想到正对着这间房间的那座被大山分裂出来的尖利而独立的山崖, 山崖顶上那座白天的宁静、肃穆的屋宇,此时那盏一直不熄的大瓦数灯泡是夜的慈 善和距离,遥远的光丝赐于她的是什么?给她怎样的提示?她闭目凝思,臆想中的 身体如佛那样盘坐,双手如思想一样放松,自然地重叠在腿上。有缘无缘飘浮在这 遥远的山坳小县。过了一会自然地睡去。两个小时后她又自然苏醒。 没有什么暗示和预兆。 身边融动着纯洁的欲望,这几日他总是很敏感,或者是一种感应,每次她醒后 一会他便也跟着睁开眼,然后再侧身静静地看她几分钟。不象是让他自己休息的神 情而是他在让自己用心感觉在她身边的宁静。她很高兴。给他一个唯美的笑。 然后一切又是那么自然的亲吻抚摸和润滑的进入。她陶醉于如此的天然结合。 爱播撒在动人的呻吟里。像一首美丽的歌。他们竟然不累。在不累的感觉里他们早 早起身,整理梳洗化妆。 凌晨六点他们已经将自己隐入睁眼也看不清的黑暗,一切都在黑暗中。无光的 黑暗。没有一点人为的动静。鸡鸣从空旷冰冷的空气里传送过来。在家乡此时的她 在做什么?睡着的或者是还没有睡?不息的白马河水哗哗不断。此时要是跳出几个 好汉他们也无从预先知道,她装的坦然,语调快乐平和地和他说话。手从他的左腰 伸向他的右腰,那里有那把黑利的藏刀。精神的高度警惕让她几乎忘了自己不停地 对他说的话是什么内容的。 过桥,拐弯,那里停着一辆三轮。 “没错,我们没走错。”白天记得只有一条路的,此时的她却担心自己走错。 她高兴地对他说。他对她在说一个他和他同学一块出门旅行故事,故事的内容 因为她的紧张什么也没听进去。很宽很长的河边公路,雾的被他们走开才落到他们 的身后。七八分钟后他们看到了昨天认好可以在那里等车的这座城市的新的客运汽 车售票处。售票员验票员的声音在晨雾里显的空旷传得很远。而那声音对于她来说 无外于救世主的声音。 “快问,去北川的车怎么搭。”将行李停靠在车门口,她急急地催他。 车上已经坐得很满,只有倒数两排的空位留着。 “有,快去买票到桂溪下。”穿着藏蓝色制服大衣的验票人也急急地催他们。 车票要到车穿那里去买。这是她到重庆四川以来车况最好的一辆空调巴士。买 票回来的他和她匆忙地把自己和行李一块往后挪,然后找了位置坐下。 车窗外是寒冬的凌晨,除了这里停靠的两辆就要开出的空调客车,客车的验票 员和车司机交接的交待车子工作情况的声音。一切还都浮游在梦乡里。 那条河再见。那盏有缘无缘的灯再见。九寨沟再见,南坪再见。她在心里对身 后的一切招手言别。心情有些激动。那些被她印记的所有存在,有生命的没有生命 的,快活的忧伤的,那些被被她臆念和眼睛征服了的崇山峻岭。至此她认为她的行 程过大半了,后面的路程和旅行安排是渺茫的和必定忧伤的。 车窗外面是黑暗。打闪的车灯拐弯时才把光线甩到前面的河坝上。车厢里很温 暖,暖气在她的靴帮上吹送着。又一天没有吃早点的他们。那个叫饿的东西不知要 跟他们到那里。如果对她说艰苦,那么这长途旅行的的路途上没有一口热食是很难 受的事。潜意识随着习惯一直提醒她:你在消耗体力,你没有补充能量。 此时的她很明白地知道自己是一个全身心都在爱自己的人。 什么也看不见,车厢里正好睡觉。弥补他们骚动的夜给他们造成的睡眠永远的 不足。 再睡来时己经是天亮有八点半了。车厢里的人几乎同时都醒了过来。几个刚刚 上车的路客。坐在他们对面和后面的那些空位置上。很突出的,上来的一个妇女手 里拿着一个极普通通的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二十来个泛黄的苹果。个儿不大,看 过去却能让她想到甜。其实从汶川过来以后她的脑子里时时出现苹果的信号,不爱 吃苹果的她不知怎么突然地很想吃苹果来了。都是传说中生脆的汶川苹果害的。 “你饿不饿?”她问他,并开始在所有的包里找东西吃。 他总是摇头说不饿。 窗外小雨开始刷窗。水汽不停地在窗内的玻璃面上生成。明显的温度差别。 身体因为暖气不冷,视觉却因为外面飘飞的雨雪而感觉到冷。 “家里带出来的巧克力应该发挥作用了。”她对他笑盈盈地说。并把一颗颗剥 好的咖啡巧克力往他的嘴里放。强迫他张嘴。 冰雪的黄土梁出现在车窗的外边。车开的很慢。冰雪堆积的公路。摇摇晃晃小 心翼翼的车身。这才是她此行到今日看到的最大的雪。树杈树叶全都披挂了冰雪。 她“哇哇哇”地惊叹。 这就是她日夜想看到的真的大雪?鹅毛仍轻轻地飘在窗外,车窗里玻璃上的水 汽不好擦拭了,它开始结冻,薄薄的冰片儿跟跟着她擦拭玻璃的纸巾磨过来磨过去。 她用嘴饱了热气呼上玻璃然后再擦。车轮下的万丈悬崖被她对冰雪的感动忽略。偶 尔记起心中却有一种透了气的心甘情愿。在这雄伟的地方,在这3800米海拔的山上, 有这么一个爱她她爱的人陪着,死有何憾? 其实死对她来说是一种最彻底的解脱,要是早些年那死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她 从来就不是一个爱负责的女人。这两年才发现自己还有些东西要写才又爱惜生命一 些了,但在这样的地方死去她想她不会不舍得。突然联想到自杀死于床铺和澡盆和 这奔赴高山大川的死亡的狭隘和波澜壮阔的区别。要是能选择她宁可投奔于这样的 雄壮。 死了要是什么也不存在了就好,什么肉体灵魂的一切一切都不存在才好,完全 完全的消失。天堂不去地狱不去人间不来所有的边边角角都不在了才好。可以说许 多时候她已经活到了不想存在的地步了。这世上没有什么美好,因为美好之后或者 面临美好的前后,总是失落忧伤痛苦灾难相缠。她体味够了,活着不要这些相缠又 觉悟得百无聊奈的空虚,而这空虚的感觉让人一次又一次地去寻找所谓的美好。 “大雪地里没有人。”每到山的阴面大雪深厚的地方他就对她说这句话,一种 悲壮又忧伤的场面。从他嘴里出来时完全变了她原来文章中的意味,一种快乐的调 侃和情不自禁的欣赏味道。文章中一个忧伤的女人面对缠锁不住的爱百般伤心,对 于她所有的美好都是把握不了的,转眼即失的。所有的面对都如这大雪的野地里, 没有人影似的空白。 她转过脸看他,他也在她的幻觉的视线里飘飞,随时都可能让她看不见他。 她笑笑,这便是残酷。残酷之起源于不想奋不顾身的一方。 “你怕死么?”她真想问他。可是她没问,她想:他一定是怕死的。问了以为 她在逼他。“嘻嘻”心底一阵冷笑,不过用于冷笑的笑声不似一般人的那样带明显 的冷漠。 翻过了这道黄土梁,车到了下半坡的时候有四个年轻人要下车了,这些人昨夜 是住在九寨沟里的,不知怎么这样早就能从沟里出来,看来沟里也是有早车出来的。 一个山西口音的女人告诉他们该注意此什么。他们这趟下去的地方住着又一支少数 民族“白马藏族。”在书上她看过这个少数民族的服饰。纯蓝的带花边的衣裳宽蓝 的长裙没了脚面。她没去探找她的归属,或许是以上所说的葛基人。也没搞清楚葛 基人能不能也算羌族人,因为他们的服饰和藏族服饰已有了明显的差别。而那男女 戴的头巾却和羌族人有许多的相似。 这里是没有开发的少数民族地区。有些远见的爱外界旅行风潮影响的人们在国 家没有拨款项的情况下,做了一些简单的开发整理。而这些年轻的学生模式样的人 却以自己的热血兴趣和爱好捷足先登。想采集自然于不自然之前。她很羡慕,可是 此行的她真的没有时间了。 今天的他们要从这里经过平武开往桂溪,再从桂溪转车去北川。到北川了根椐 实际的情况再决定是在北川住一晚或者直接进驻北川的青片乡。根据他们一天没有 吃上东西的他们更有可能会在北川住下,根据经验分析北川是他所居住的城市地区 的一个县城,大凡县城不可能没有比较有档次的好宾馆。从茂县宾馆出来后的这两 个晚上他们都没有正正经经地好好地洗过澡了。希望有一个好好的休息,为第二天 的进驻北川青片乡的尚武村做准备。 再过几天他就要收心好好的上班去了。离他的家越来越近了。说起他家和他的 事的时候也多起来,虽然他极不愿意。但在有意无意间她都会机巧地把她想知道的 情况转弯抹脚地问他。 “你出来好多天了。” “你和你家里是怎么说的?” “他们不让你出来么?” “要挨骂了,那你怎么办?” 他回答的太少太少。但是她还是知道了,他的父母等了很久了原本计划在这过 年的放假期间为他安排两个相亲的事。确实的,他早该成家结婚了。 一个三十岁还不结婚的男人无论在家里还是在亲朋好友中都已经是不容易让人 理解的事。这许多年形形色色的猜测谣言在他的身边开花。无论再怎么自律的虽然 还是那样的顽固不化,到底还是屡屡被逼的走进相亲着对像的圈子里。然后再灰心 失望地走到电脑的跟前。而他的电脑的另一端就边着她这个“大雪地里没有人”的 女人这里。 “不结婚,提干就是不行了。房子也享受不到。”他气愤又无奈地诉说着。 “那你就找一个结了吧,有的感情会因为两个人相处在一起久了产生的。”有 这种可能的,传统中国有多少男女都是在包办婚姻的怪圈里走过来的,在一起久了 就产生爱情感情的故事是屡见不鲜的。她相信这点。可是她也相信,有感情的两个 人也有在一起久了而相互厌倦而导致最终的背叛和分手的。这就像一个感情过程。 从不认识到认识从认识的没感情阶段走到认识的有感情阶段,而后不幸运的话又再 从认识的有感情阶段走到认识的厌烦情绪的无感受情阶段,到最后的认识到形同陌 路的刻意的不认识阶段。 “你说我为什么非要到这样的程式里走这一遭才行?”他很苦恼。 “但是不这样不行啊,这样不这样说明你不仅不负责,没有能力更重要的是你 连这样的勇气也没有。”她话说到这里停下让他去想,心里却又是一番想法。没有 勇气的男人算什么男人?就如先前所说,没有开发你怎么知道你那个行不行? 她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又想到一句,你不投资怎么知道会有所收益?坐享 其成或没有勇气辛苦投资就想得到一切美好的结果的男人他算什么男人?既不算男 人的人女人的他们又何必去信他呢? 有的男人怎么在赌桌上有这样勇敢的一博精神,而对婚姻却这样的不勇敢的不 愿意付出呢?这真是一种有意思的比差,就像一个战场上的弱者他从棋艺的厮杀里 去满面足某种战胜的愿望,因为他知道棋只是棋,一盘之后可以再一盘,而人生不 行。只那么短暂的一盘。一输全输,于是他就有了输不起的害怕了。 “迟点回去,赶的急你上班来得及不就行了么?”她曾经为样地鼓动他。 “不行。”回答是决断。“我母亲是一个聪明人,她一定会猜出什么的。我最 好的赶在前一天回去。”他说的很认真。一副孝子的神情。可是她看着却觉得他自 私。为了掩饰他只是清白的出去玩玩,他必须前一天回去,然后再让她打电话给他, 他再找一个借口出来。她的脸是阴沉的,但她只有那么做。 感觉通往所有县城的公路都是宽敞的,只是路途的遥远问题。出来这些天他们 似乎已经习惯,每一上一部汽车就得三四小时的克服。确实的四川省太大了。 八个小时高速大巴可以从北到南走透家乡的版图,而这天他们从早上的七点到 下午的四点他们只经过了四川的三个县。过了红土梁他们所见的那种光秃秃的山似 乎少了,山上的树木竹林都展露着滋润的绿。山依然大。过了雪山她也就尽量忘掉 刚在那种对死的向往。忘掉了即将面临的上班和分离。 饥饿在他给他们买的花生和饮料中敷衍过去。微笑地靠在他的臂弯上一次又一 次地入睡。失意用倦意替代。何况此时的她还搂抱着他的一支胳膊呢?北川,她 《走过羌寨》的最后要落脚的一个县城。这个故事形成的最早的渊源。 在桂溪的往北川赶的路上他们向售票员和一个要去青片的男人了解了这一趟还 须花的时间路程。 “到北川还有去青片的车么?”他问汽车的售票员也问那个同路的男人。 “有,可以赶上三点多的车。” “我们在不在北川住?去青片住怎么样?”他悄声对她说。如果昨天以前她还 可以或者有信心能对他提一些建议的话,今天的她已经没有信心了。 “都行,反正只要能到那里住下其实都是一样的。”她很随和。 经过了那样多个的羌族人居住的县乡,尚武村在此时的她的心中只是一个句号 一样的代表。也是最后的一线希望,完全的羌族民族服饰,小寨子自然保护区的入 口处。保存完整的羌族习俗,被汉化的少些。 “到了尚武村我们的此行就算圆满了。”没有太多的要求,她只求圆满。像一 篇小说文章的那种有头有尾的圆满。 “到北川我们就直接往青片赶。”他怎么决定她怎么同意。没有抱多少希望的 零度旅行。这一旅行是他们“还愿式”的旅行。她心里想,这个花他们一天时间赶 赴地区的所有意义或许就只是这个。 车子是停在北川车站的边门上,北川的街道是繁荣的。许多的生意人。他说的 北川的青片离这里还有三个多小时的路程。而从青片再到他们最后要到的青片乡尚 武村还得有半个多小时的路。因而他们得抓紧。车站和匆忙。她几乎是马不停蹄地 上了一辆开往青片的车。 (“这些是你们多走的路,你们完全可以从茂县直接坐车到北川的。”他耿耿 于怀于他们的线路。 “是啊,我不舍得和你的经历太少。”她说。“你是不是有些厌烦我了?”她 问。 “不,我只是怕读者责问。”他说。 她笑。 “你知道我是你的一个很特殊的读者。现实里我会和你共甘共苦地走遍你想去 的地方,可是在这里不行。你得考虑读者。甚至要为读者献上有冲突的情节。” 她点头。 她知道,她做不到太多的冲突,真实里所谓的戏剧形式的冲突很少。但是她没 有对他说起自己心中所想。她只微笑对她说:“我会努力。”)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