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节 “他们来这里耍的?”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从她们身后响起。她头戴着绣着五 彩花黑色帕子。粉红的衣裳,腰间扎着一条黑色的绣花围裙,一双船样的黑底绣花 鞋。红扑扑的圆脸,黑脉脉的大眼睛。 从老师的屋里的男人们也拥出来不少,手上锣鼓羌笛。他们面对着她们却互相 间说着只有他们自己才听懂的话。她知道此时的她和他已成为他们好奇和热闹的泉 源。 “他们要住下,我家里的不在住了不方便。”那老老师和她说着大约是这个意 思的话。 “走到她家去,这个女孩让我们到她家去了。”只听那个年轻的女几声这样的 “好嘛。”他走过来拎起了那些他的负担,低声对她说。被还愣在那里猜测他们说 什么如同梦中醒来一样立刻笑笑,对那逐步形成女人表示好感。 “谢谢。”她对她说出她的由衷的感谢。是啊,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收留了 是多么高兴的事啊。心里她对自己说,她要付最恰当的住宿费给她。 她的家在更高的坡上。她们跟着她在一座座木楼间婉转。太累,这样高的坡。 可是她不敢说,住下已经是多么不容易的事了啊。而且她又是个女的,而且她 还比她小,而且她挺漂亮。她在心里找许多让自己高兴和喜欢她的理由。她和他用 四川话聊着天。一只黄身子背上几撮黑毛的狗跟在她们的左右,那只狗的耳朵还有 些趴,据经验她知道那是一只新狗。新狗是她的话,也就是不过一岁的狗。 “这是你家的狗?”她问她。 “是啊。”她回答。可是她没听清楚,不知道她说是啊还是不是啊。这是啊的 答案是她后来得到的。 “你很喜欢是么?”他对她说。 “嘻嘻,是啊。”她用喘气回答他的喘气。 “她说她的兄长是这里的乡长。”他对她介绍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怪不得她这么的大方地接待了我们。”她高兴地说,用这样的怪不得的语气 称赞她的胆量和责任感。他满头大汗,一颗荆棘用刺挂住了他,提箱子的他踉跄走 到窄路边。 “我看的出你累了。我来吧。”她用又爱惜又同情又带有些嘲笑的语调说他。 “走你的。”他嫌她罗嗦。用手护着她伸手要去接的那个箱包。 “真不好意思。”她说。他没理她快步朝前走,她紧紧跟着。那个年轻的女房 东轻松地走在她们的身边。她不禁又有些不舒服,她怎么就看不出她们累了?过来 帮她们抬抬? “啪。”地一声,在她们上一个很平的平台前的石梯上,他狠狠地摔一跤。这 是她们走进羌寨看到的第一处垒叠的很正规的石梯。 “哎呀!”她紧张心疼地叫起来。鼻子酸了一下几乎要哭出来。这都是她害的 啊。偏要到这样的山沟沟里来,还带着这样重的两个大包。 “疼不疼?”她扶着他,眼睛望着他痛苦的脸。他一定很疼。 “没事。”他拍拍手又坚强地提着箱包往上走。这梯子走的真吃力。是她们累 了。是这里的海拔也有问题?“有点饿了倒是真的。”这么多天来,今天是他第一 次对她说饿。此时的她却没有饿的感觉。 “知道。”她知道他应该饿的。他的体力也“饿”。她想。 一片很宽敞的房前空地。女房东的家在这个村子的倒数第二高处。离她在开门 的木楼不上两米的坎层上,那里还有另外一家人。她们站在她门前的空地上喘着粗 气。暂时还来不及去看她的木楼的建筑格局。她看到这木楼下面还有一层,那下面 的一层不高,在大大的木柱与木柱中间,那墙是用石片拌和合好的黄泥浆层层堆砌 而成,墙体的颜色红红黑黑,红的是泥浆,黑的是石片,黑中夹杂的灰那是原来石 头不见天没有受自然水和苔草浸种的结果。墙内是一块凹下去的长方形的所在,那 所在的地上撒着碎段的玉米秆和半处墙角堆着整垛干黄的玉米秆。 几只红润润的猪在里面奔跑,当她走近时,猪们立着耳朵,像是在探测他们的 来意。对它是否有伤害。不知该从那里下去喂它们,因为此时的她没有看到走到下 面去的梯子和门。猪窝上面是一个带围栏的木阳台。她当时不知道那木阳台的作用, 以为绕过木栏杆的阳台可以走进一间很安静的小房间。并且马上联想到,那里如果 有一个房间一定很不错,她一个人盘腿坐在里头可以写很多的字。后来才知道那里 是一个小晒台。在收获的季节房东可以在上面晾晒“洋芋”。对称木栏杆的那边是 一面木板墙,木板墙下是坚实的土地。有下面一层的那边是在山坡的外侧。因地制 宜地修个小地窝是很科学的。 “进来吧。”女房东伸手去拉她们家的电灯。电灯线在屋子正中大厅靠左边的 墙柱上。天就在她们走进她家时黑了下来。 “到里面坐。”她把她们让进小客厅,没有多少表情地为她们打开电视,然后 拿起有木架子的火盆上的火钳走向后面一间。她随意扔下背包就跟着她走。她的目 的很明了,她要在她进入她家那一刻始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这对她很有用处的,是 她用最短的时间体会她所有生活动作的机会。 灯在她的手伸到门边之后亮起来,后面一间原来是一间她真正要看的火塘。 “你坐嘛。”她没有笑脸。但很自然。或者她是一个很少笑的女人。 “没事她看看你做什么。”她对她笑着,脸上尽可能地带着友善和尊敬。 她熟练地扒开土灰,在土灰下面夹出火红的小炭来。用一个不铲一样的东西装 盛了,然后又吹吹,把火塘边上一根小腿粗的木柴往塘中间靠靠,那小腿粗的木柴 冒出了黄色的火苗。再把一只黑突突的烧锅挂在火苗上面,然后带着刚才扒出来的 火炭走向前面的那间小客厅。他刚卸下他的重负,此时又在那里整理她扔下的东西。 两节短短的干玉米秸被挟到火炭的上面。再吹吹火苗升起。一点也不在乎的样 子,自然的没有表情,一点也没有她这样为火苗的升起而感到欣喜。她们升火总是 这么的熟练吧,她这样想着。 “你们这只收到云南台?”他问。 “是的。”她回答。她伸开手掌在她升起火盆上真正地品味烤火。上翻一下手 心下翻了一下手背。感觉今天她的鞋底有些潮。是爬那些坡的缘故吧。她想脱下鞋 烤烤。但是不大敢。好像以前一本书上说过,在人家的火塘边不能将脚踏在火塘边 上。 “这烤火有什么讲究,有什么禁忌没有?”她问她。她有些摸不着脑袋地把脸 朝向他。她知道她和她之间又有了语言的障碍。或者是语序,或者是她的问话不太 简单让人难懂。 “她问你,烤火有什么讲究。”他真正的成了她的翻译了。 “没有。”女房东回答的很简短,同盟者还摇着头,她想她是怕她听不懂。她 微笑地点头,既然她说话对于她是这样的难以听懂。 “你们坐。”女房东伸伸手算是打招呼安顿她们了,自己又往后面走。她把鞋 带快快地系上也跟着她往后面走。似乎就没有想着要让她离开她半步。 “你坐。”女房东又说。坐读左的音。 “没事,我看你做什么。我来帮你。” 女房东走向厨房,拿了电饭煲的铝锅往对面那排房间的中间一间走去。仿佛看 出她是一个甩不掉的沾沾虫了,无可奈何地让她跟着。 淘米的时候,他也跟出来了。女房东从一个大水池里勺水。他问女房东这水从 那里引来。 “山上。”有她在场她好像说话都挺吃力。他拿起她那个铁的大水勺勺了半瓢 水就喝。 “里面有茶。”她说。刚才一进屋,升了火盆的女房东很习惯地已经为她们找 了茶叶泡了一杯茶了。 “我就喝这。我在家也都是这么喝的。”他说着咕都咕都地喝水,她睁着奇怪 的眼睛看他。这人真的爱喝生水?前些天怎么没有发现?她好怀疑,怀疑他是饿坏 了。 “那边有巧克力你先吃点。”她很心疼地对他说。说到巧克力她才想到门边站 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也一样红扑扑的脸,流着小鼻涕,格子的纺妮半长大衣, 戴着一顶花妮帽,那花尼也是仿毛的。不高兴地看着她们。 “对,我去拿巧克力。”她要分一些给这个不欢迎她们来的小女孩,讨好讨好。 “阿姨给你吃巧克力,谢谢阿姨。”可是等她拿来了巧克力蹲下身子讨好地给 她巧克力的时候小女孩不仅不要还哭了起来,对她妈妈教她的话也不理睬,弄的她 好尴尬。她只好把糖放在她站的地方边上的椅子上。 女房东的手脚很麻利,她把米放下锅插上电就从大灶台的对面一个木厨里拿出 一个大大的脸盆。那脸盆里放着许多干肉。一个被切过无数次的猪头。盆的一角放 着红色的肠子。盆的另一角堆着一堆炸的焦黄的东西。她从盆里拿出几节红色的肠 子,水冲冲,叭哒叭哒地拗成几段,然后走进挂着烧水锅的火塘边,把红色的干肠 放到那滚开的黑锅里,又撮手从盆的一角抓了几把那炸的焦黄的面粉包的东西也放 入那口火塘上的黑锅里。狗在火塘那间屋子的门边站着,它没有走进来的想法。她 就着火塘边的椅子坐下。他走进来。 “你快去一下厕所。天等会更黑了你会怕的,因为那厕所旁边养着几头猪和一 头牛。”他关心地对她说。她感激地看着他,想想自己是不是有尿。倒是想拉拉大 便,虽然现在没有,她是要试着去拉拉,出来这些天她都努力地让自己多通那玩艺 儿。 “好吧。”她说着就往隔壁房间走,没有向女房东要手纸,不知道她们用什么 样的手纸,不过不想麻烦她来满足她此时的好奇心。为什么说是好奇心呢?是这样 的,小时候随父母下乡的她曾到一个畲族的小山村上过一个月的小学一年级,那里 的厕所是男女同用。一间草寮在一个大大的桶上架上两片板,草寮的墙上挂着几缕 竹篾。那里的人就是用竹篾净手的。她这里不会相同吧。她不敢造次,边想着拿着 纸,女房东打开厨房后面高木门,开了灯指了指石级下面,然后让她出去。她走了 下去。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