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节 他走到她身边时已经八点半多了。 “睡的好么?”她问他。不待他回答她又鼓着腮很不甘愿地告诉他:“我还没 七点就起来了。都写了很多字了。” “我五点多时睡来一次。听听没有声音就又睡下了。”他解释睡迟了的原因。 “哼。”她故意不屈不绕地气他模样。他坐在她的边上拿起她的梳子帮她挂两 下头发。她看看火塘间的门外,躲避他的梳子。 “等会人家会来接我们。东西我也整了差不多了。”她又换成微笑的脸对他, “你再去看看有什么要理的没有。” “好。”他很积极地就去了。 饭开在厅堂里,厅堂的大桌上摆满了菜。女房东和她的姐夫招呼着她们上桌吃 饭。姐姐坐在小客厅里。电视上正在演天安门广场上的那个法轮工分子自焚的镜头。 很残忍的场面,焦黑的自焚人。她不很关心地看了一眼。从来她只对人文感兴趣, 而对如此彻底的宗教献生大惑不解。他在电视面前看了一会。 “坐嘛坐嘛。”她们客气地让穿黑棉大衣的老者上坐。这时她才发现这老者正 是和她们一起在每家都坐上座的老人。她对他微笑着,尊敬他的得高望重。他是女 房东的公爹。桌上的酒盏被主人(女房东的丈夫)斟了酒。厅堂长供桌上的那瓶瓶 子好看的红葡萄酒也被拿了下来,这是这里的唯一不是他们自给自足生产出来的东 西。 “你们这早上也喝酒?”她怀疑他们又把她们当客看待了。其实她们是喜欢随 意一些,总这样的隆重客气大有担心担待不起的意思。 陆续的桌子上的人满了。老人家和这家大哥的小孩,昨晚那个开始时舞龙头的 半大男孩坐一排,面对大门,她和他面对老人也就是面对厅堂上供着“天地国君师” 的牌位。她的左上首坐着女房东的丈夫旁边一个位子空着。他的右上首坐着姐夫, 姐夫身边也一个位子空着,她知道那两面三刀个空的位子该叫上姐姐和女房东才行。 孩子们拿着碗装了菜在小客厅坐着。早餐也成了欢宴。 “蜜酒。”老人看到她不想喝他们的珍藏的那瓶葡萄酒,便让他的儿媳去拿出 一种蜂蜜酒的东西。 “不要客气啊。”随着她客气的拒绝,一个脖子上绑着小麻强的绿色的雪碧瓶 子放到桌子上来。女房东给老人倒了一杯,然后走到她的身边。她眼睛紧跟着那个 瓶子很久,女房东轻轻倒着,老者用嘴轻抿。她立即将白酒往他和姐夫的酒盏里均 上均,腾空酒盏来盛这一种颜色嫩黄的粘稠的液体。看着女房东小心翼翼的动作她 知道这酒的珍贵。 “哇。好好喝。”她轻抿一口让那蜜甜的滋味在嘴舌中煲煲。是一种蜜甜,她 道先品出的是那滋润的蜂蜜的甜滋味,而在这蜜甜之品她又品出了一种酸,这一种 酸是一种极天然的发酸使然,酸的轻柔,酸也酸的滋润。 “真的,太好喝了,你尝一些。”她对盯着她的脸部表情的他说,“真的,不 是客套。”她怕自己在他心中是一个太礼节性的人物,她又对他说一遍。 “好喝的让我心服口服。”她微笑着转身对老者说。然后把脸转向女房东的丈 夫。“这酒是怎么做的?”因为她在蜜酒入口时想到了以前在她所在的城市里喝过 的由那里农科院开发研制的山楂蜜饮。之所以她转脸去看女房东的先生她是这么想 的,或许采蜜那样的事是男人的事,酿酒的技术呢从了先代传统下来的,或许是他 开发的呢?她笑着带着诚心。 “采了秋蜜然后把蜜兑上水在锅里煮,煮到一定时间了凉了装灌。”这些话或 是女房东的一家人你一句她一句地对她说的,她的听力加上她思想的滤镜,她得到 了这甜中带酸酸中又带甜的蜜酒的做法。 “你们也养蜂么?”她微笑地问。 “养的。”他们应着。她想起那些方型的蜂箱。带着纱面罩的养蜂人。 “你们的蜜酒是一种很好的绿色食品。城里人会爱喝的。”她不无遗憾地对他 们说。这是一个致富的方向。可惜她不会做生意,也没有多少钱来这里搞开发然后 再到城里搞销售。她想了写作的她除了空有这样的想法和念头以外其它的都是空的, 或许她说的话他们听的不太懂,但她的心意确实在里头了。 她和老人和女房东和女房东的丈夫用半通不通的话聊着。她身边的他却在和姐 夫聊着,姐夫想在年后到城里打工,他的孩子大了要上学了,每年都得有多少多少 的开支,对这笔钱的需要,他不得不出去打工。姐夫在和他商量,看看他能不能帮 他找一下工作。姐夫的年纪并不大,生活却让他比她们俩人都老许多。 门外的小孩跑进来对他们家大人说,外面有人在叫她们了。 “哦一定是那个要送我们出山的摩托车驾驶员。”她对他说,“哈,我们吃饭 吃的高兴了加时间也忘了。” “你要和女房东他们照几张相。”他也忘了时间了,此时才想起她们昨晚计划 好的今天要和她们合几张影的事。 “让他们先上来吧。相还没照呢,不要急。”听说送她们出山的人来了,老者 对门外的人说。 房主对他的妻子说了些什么,他妻子和姐姐马上到屋里去换衣服。她也赶紧往 客厅拿出小镜和梳子将散着的头发束起来。一阵子屋子里忙碌了起来,几个孩子也 被大人的热心给牵着。同时一种分别的情境也在那个和她交谈过的五岁的房东的孩 子情绪上感觉出来,她走过来碰她的胳膊对她腼腆地笑脸上分明带了一种紧张。 “和阿姨一起照相好不好?”她在忙碌里匆匆蹲下,拍拍她的脸,给她一点点 可怜的鼓励之后忙忙地站起。只是一种形式,她甚至没等她回答便因为他的呼唤而 到了女房东的大门外。门外对她已经是一个新的世界。夜幕早被晨光赶走,晨光又 被推过去,此时的门外天光大白,所有一切的景物比昨天看的都明了都大都清晰了。 山坡下走上来两个比羌人稍显壮实的汉人,拉客的摩托车驾驶员。 “等下,我进去看看女房东她们。我要和她们照的。”这山这景这些木楼给她 的是环境的一种深刻,在这深刻加入人--女房东和她们的孩子们这才生动。这个念 头突然间上来,她知道并不真正的附合平日自己的那种准确的宽容随意,变换角度 的逻辑,但是这清淡的主观主义上来时她也想得给它合情合理的肯定。 她走进屋内,女房东正从屋里拿出一双暂新的船形挑花绣鞋在换,秀气的她的 脚比她的还小,黑色的鞋面,宝石蓝的挑线护围着粉红的浅白的似梨花一样的图案, 花叶给人的视觉是侧视的,一双鞋,确实是一对明亮的点缀。她竟也爱起那双鞋来。 但是她不敢表示,她想这是不可能得到的,那也是羌女的珍爱,要不她怎么要在照 相着民族服装时才穿上。再,在她的面前似乎不能说钱,刚才他对她表示谢谢,要 付给她夜晚的住宿费时,被她坚决地拒绝了。她待他们只当作是朋友,她们是姐妹。 她如果再想要这双鞋,那不是更给她制造为难么?她的珍爱她也爱这不是夺人的爱 么?她克服了,她想她如果真的想要,那她该下回来时让她帮着她做一又,而下一 回来这里她便直接寻了她家来,她可以多带些儿她们家大人小孩老人都喜欢适用的 礼物来,下回来她可以多住些日,跟着她们的孩子再翻过一道山梁,到她们上学的 地方去看看 很紧张的化妆情景,她对镜梳理一下她见到她时她就戴着的那顶绣花头帕。 她的这顶头帕是她见到的最漂亮的头帕。昨夜昏黄的火塘边上她曾想,女房东 为什么戴这么一顶与众不同的头帕,难道是因为年纪?年纪大些的就用纯黑色的头 巾?年纪小些就可以戴这样挑花的帕子?可是女房东她也生养过了啊。她没有问。 看她梳妆的差不多了她就挽着她的手到门口。 那两个摩托车驾驶员已经上她们这里来了,老者热情地请他们进去喝酒,像父 母为留孩子多呆一会儿讨好行路的押解一样。每一相片那女孩子都想进来和她们照 着。有一张她和女房东姐妹三人照的她没进来,竟大声哭闹起来,耍赖在地上。是 她的父亲把她抱住。此时的她竟有不想走念头。 “你最好穿她们的衣裳照几张。”他对她说。 “要么?”她问他。“其实我能和她们拍拍她就很高兴了。”她对他说。 “来嘛来嘛。”女房东的先生说。他的妻子她的女房东牵她的手走进去。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