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节 从火车站到城南,车子走的也不是直路,为了找宾馆它绕了一个弯,那变道经 过信访办经过一所中学经过一个广场,在一个生活气息比刚才浓的多的街道上停下 来。街边的理发店干洗店小吃店里的灯光把一个梳着高头的女人的背影送进她的眼 帘,她寻找所有城市都该有熟悉的人影,有没有头发光亮,皮鞋发亮,有些酒肚走 着享受路的男人。看到了之后又设想他们可能要去的方向,是酒吧或是某个女人家 幽静温情的灯光,或者那一伙朋友们的80分的纸牌桌?包里的钱,敞着的衣领下露 出的那件生动浅灰色的羊毛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有了这样寻找的嗜好,她笑笑, 想这两年自己变的多了。连门都少出那里又需要这些幽暗的风情呢。像今天选择几 乎不可能是你的权利,飘泊和远离的真实,换了一个经历的生命。 “在那里?这里是郊区么?”她问。他张目四望,“这里是老城,这几年才发 展到外面去了。原来这里算是市中心。”好容易他才把视线转到她身上来。看她一 身褴褛。她无可奈何地笑笑。她想靠近他一点。 她需要一点男人给他的温存,她还没到城市不能接受她的地步。他拖着箱包迈 开大步走了,她小跑地跟上,绕到他的左边想拉拉他的手感觉一下爱她的异性的磁 力。他握了她的手一下就放开。 “不好,我们来错了地方,和我妈妈很好的一个姨姨就住在这带。”他突然又 紧张起来了。她心稍一紧缩,人自然地停顿了一步。然后脚步虚空地再跟上。 “你常来这里么?”她的问话声音冷冷。 “我朋友的一个公司就在这里,以前常来他们公司聊天什么的。”他眼睛没有 看她地说话。她点点头。 蓝色的霓虹灯高高竖起的招牌,楷书“滨河宾馆”四个字既清秀又显得有些稚 气,它出现在前面二十米的地方。 “就在这住下怎么样。”他停下来转身问她。 “有住的就行,我累了。”她对他说。语气里带着些厌烦。 他们走进明亮的灯光里,她感觉自己此时是在走上一个舞台。服务台前,她感 觉自己正在被接受。自信那玩艺又在她的心头萌发。她环视四周,想着宾至如归的 感受觉。这感觉不是他给她的,是钞票给她的,是空调吐出的暖流给她的,是熟悉 的被人拥护和可以指使人的条件给她的。她有点高兴起来。 电梯上到四楼。402 房间里他把东西放下,小姐一走,她就高兴地走进他的怀 里亲她一下,这会儿她没想到她爱他,只是一种生动高兴的表示,算奖赏自己的心 情。有时被亲吻和亲吻别人得到的都是一种满足的收获。然后她重重地往床上坐下, 给自己一个人仰马翻的味道。他是累了,坐在桌上不说话,过了一会才站起来和她 一起把镜柜前的矮凳拉到镜前的左边把箱包抬上去。 “去洗洗脸吧,我们先吃饭再说。”她把毛巾给他。自己换了一件薄一些的毛 衣。 “啊,明天我们就不用奔跑喽。”她很享受地说。然后跟着他进洗手间。感觉 他的话又少了。 “没有办法。”她想,他的这一种若有所思自己要是都探究 了那就什么事也不用做了。 “你想想那里有吃的,每客十元的那种。”她对他说,此时她的思维活跃起来 了。他的心也放下了许多,微笑着看着她。 “出去看看,我们要把胶卷带了,看看给它洗出来。”他的想到的事很周到, 除了可能让她面对他的熟人的时候。 “好吧。”她笑笑。快速冲洗的如果快的话晚饭后回来就可以看。多好。 滋润了一下被旅途的灰土蒙干的脸部皮肤,她的感觉好多了。打开电视,伴着 电视的歌声,她拥着他来几步“慢四”。 “这里的舞厅在那里?我说过我要带你跳舞。”她搂着他的腰仰着头笑着对他 说。 “我真的不知道这里的舞厅在什么地方。”他很无辜的样子。她也没有继续这 个话题,和一个不会跳舞的人上舞厅确实也没什么滋味的,在那里不如和他一块儿 躺在床上?她想。一种逍遥的快活涨满心头。她决心暂且忘了他对她的忽略和恐惧 带来的不愉快,忘记不好的不愉快的仿佛是她的长项。这几年也就是这么样的一种 积极的忘记才让她生活里有些阳光的味道。 “东西还是要收好一点。”他对她说。 “没有关系吧,难道还怕小姐?”她边检查手提袋里的农行卡身份证边对他说。 眼里把那种疑惑放在他的脸上。然后转身去准备鞋。 “小心些好。” “我穿高跟鞋走啊。”她笑盈盈地说,为这双带了几千里的高跟鞋今晚才有穿 的机会而高兴。 “好。”他很高兴地走向她,她很高兴地走向他。他弯下腰去看她的脚,她走 过去是为了和他比比高度,她穿了高跟鞋身材修长亮堂多了。 城市的街道似乎都很相似。可吸引她的此时只有这里的特色佳肴。她心里一直 念着麻辣火锅每客十元,麻辣火锅每客十元。可是都没有发现这样的价格的。 这样的大城市,街边仍有大大小小的烧烤摊儿,这时的她对烧烤摊飘飞出来的 那些蛋白质烧焦的味道已经适应了许多了,完全没有汶川时闻到的那样敏感。 街口她不想走了。因为她喜欢挽着他走,而在刚才临出门前他对她说过,不要 拉她的手和有太多亲热的举止,刚才的她答应了。不想反悔也不想让他为难,于是 他叫了辆三轮,他说:“先找到相馆最好,这样我们吃了就可以拿。” “嗯。”三辆车上,某种贯性让她仍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想这是一种无 可奈何的悲哀。 洗相馆都关门了。每客十元也没有。退而求其次吧。她把眼睛瞄准对面的“串 串香”。 “不行,再这么下去我们要饿扁了。先吃串串香吧。”她对他说。他一直看着 她,她不知道他看什么,难道他欣赏她的贪吃的馋样? 他点点头,他们走过大街。 “你先进去,我去和我的朋友打个电话落实一下你的车票的事儿。”他对她说。 “你快点。”她很自然地点点头走进第一餐“串串香”。心想:他是为了避开 我,尽量不在灯光下和我站一块吧。何必为难他呢。在这交通便利的城市里我是一 个成熟的自由的人,其实是不用人怎么带领的。即便他不管我了,我想我也能回到 家乡去。现在买不到票,总有一天能买到的,反正我有农卡。她微笑起来。 “联系上了,她明天就给我们问问,没有什么问题了。”她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既为自己的票务落实高兴,也想从他的高兴里发现一些他是不是想快快地打发她走 的开心。微微笑着。 面前一小瓯的凉油,他在她的凉油里加许多的蒜绒。她发现此时他的动作大方 了许多,和她说话为她挟菜好像没有什么不自然的了。热烟顺着风吹在她的脸上, 她用手扇着,他和她换了位置。此时的她又有了些娇贵的味道。她坦然好多了。 隔着烟看他,说着他的家事,他爸妈给他介绍的一个个对象,她始终微笑着。 “吃串串香其实和吃自助火锅一样,只是这名字叫出去了。”他说。 “我觉得有点不一样,串串香是每串算钱,这样就防止了人们多拿或没有计划 地拿食物,造成浪费和污染,从这个角度上看还是串串香什的推广。”她的想法突 然高尚起来了,他很高兴,她也有自己的环保联想高兴。 “我们走路回去吧,正好消消食。我的肚子好胀。”她提议。 “我没问题,你的高跟鞋行不行?”或许是天黑下来,他不那么在乎她挂他的 手。虽然她还是挺注意和他保持那种清白的距离。 “让你去洗头捶捶背。” “无所谓。” “我要。” “好吧。” 天还是挺冷的,但城市的街道城市的氛围给了她许多的冷静,她和他走在规划 树的荫影下,步履闲散,没有了在山乡的张狂,斯文的秀气的灯影下的她也没有了 在山乡时那样多的幻想,幻想他和她能成一家什么的。他和她在这里仿佛都极自然 地感觉到现实的真实,没有太多有浪漫。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地说着话,心底一角那 个虚空意识慢慢地缭绕着上来。没有了什么可以让这样的爱升华了,她有些百无聊 奈。她觉得只有爱情是不够的。或者说她和她前夫近十年的家庭生活也让体会到家 庭对她的重要性和不满足性。人总是那么的有些丑陋。经不起仔细和认真的挑剔。 轰轰烈烈的欲望,风风雅雅的虚假,全是人们寻来装饰点缀这无味的人生的。包括 自己也是。有时被人家作为点缀,有时又要别人来点缀自己。 “你走路非常快。” “你的背要挺直了,不然就浪费了你的身高了。” “这两天我好好休息一下,你们这里有没有洗衣店?” 宾馆房间的温暖的灯光下,洗过头的她整一个地放松了自己的精神。你是你, 我是我。此时的你我还有什么?她打开电视,悠闲地脱光自己准备洗漱了睡下。 镜子前她慢慢地把头发盘子起来,丰满雪白的身体,凹凸有致的流线。他斜靠 在叠起的枕头上,仰起的眼镜迎着白炽的灯光,他的对面电视的第五频道在播放着 围棋。她无所谓他看什么,自己或是围棋。他腾起身来,从后面围拢她,手贪婪地 又轻轻地在她的胸前和腿上抚摸。 “你不知道你多美。”他亲她的耳后。 “美又怎么样?还不是金樽空对月。”她既轻描淡写又恶意浓浓地说。然后转 过身来对他笑笑,手不自觉地伸到了他的那里。同时也碰到了那把藏刀。从陶醉中 清醒。 “我先去洗了,你先看电视吧。”冰冷的话。 洗漱间里的澡盆在她眼里看来是那么样的深,澡盆壁上的些许水黄,让她想象 到别的女人的身体,她转过身直接把洗脸盆洗了,她想站在镜前就把自己洗热了, 然后用淋浴头喷喷。他却像孩子一样地跟进来。 “别,你乖乖地在外面看一会电视,我洗了就出去。”她有些紧张。她想起自 己和他的第一次,那个淋浴的喷头下的肉体,冰冷的大理石洗脸台上自己扭曲的身 体,他那坚硬的盲目。 “我洗了你再洗,在床上舒服地做,乖我爱你。”她哄他出去,面对这种需要, 肉体的需要,她在惊喜之中体会到了被爱和爱人的需要和美好。在欲望来临时,所 有的清醒时的理论都是狗屁。 “我爱你。”她从水雾弥漫的镜子里看陶醉的自己看贪婪的他,通体热流。 “乖乖的。”她给他一条浴巾让他先出去,好让自己快快洗了。他还不舍得,眼可 怜巴巴的。 “乖。”她望着他的眼睛也是一种哀求。 “你要回去了?”完事之后她问他。 “今晚我不回去。”他不以为然地说。 “真的?”她有些出乎意料地问,前两天他说了到了家晚上都要回去的啊。 “今天只当着我们在北川。”他说。 “啊--啊。”她高兴地叫了起来。这真是出乎她的意料的,一个人在这样的城 市里虽然她不需要怕什么,但是一个人的她住在宾馆里她还是会怕的。宾馆里的房 间原来住过什么样的人有什么不好的故事等等,她总是爱胡想。她又翻到他的身上 去一个劲地胡亲,她的亲吻很舒服,能让他很舒服。她吻他的时候还不想要他回吻, 他只要闭上眼睛享用就是。“太好了。你怎么不早说呢?”她笑的可欢了。 此时的她根本不怕他笑他或看不起她的胡乱的天真浪漫神情。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她急切地问,既希望他留下又担心他如果一直不回去 会造成什么后果。 “明天中午回家吃饭,然后你给我打传呼我就出来,”他说着,她在心里计算 着现在到明天中午以前的十点还有多少个小时,在一起的时间对她来说太珍贵了, 珍贵到了以小时以分钟计算了。 “嘻嘻。”她笑着,笑的很开心,这是她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今天早1 点40分以 来最最开心最最愉快的一次笑。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