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铜雀台 晚唐诗人杜牧的一首《赤壁》绝句,以嘲讽的口吻咏叹了三国时的赤壁大战: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尽管诗人脚下所踏的黄州赤壁距真实战场有几百里之遥,而且是事隔600多年后的一 个平静的黄昏,但心血来潮的诗人还是以假设和推论同历史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假如没有天公及时作美送来东南风,败军失地的周瑜岂不真要拱手将孙权的寡嫂与 自己的爱妻送到铜雀台上曹操的暖帐中?可惜历史的轨迹在这里转了一个弯;赤壁 一战,曹营八十万水军全军覆没,曹操败走华容,饮恨长江,从此形成三分天下的 局面。直至铜雀台建成之日也没能迎来统一江东的凯旋鼓乐。 一千多年过去了,无数朝代更迭着兴衰,万千英雄与江流而去。当我们沿着曹操政 治生涯的脚印一步步寻下去,许昌、洛阳……能否寻到曹孟德当年横槊赋诗,立马 中原的雄姿?在文人的眼中,铜雀台是个响亮的名字!它似乎更能体现当年的魏武 雄风。在文学作品的章页里,铜雀台会引发出更多的豪迈,苍凉,还有些悄悄的神 秘。 铜雀台今安在? 查了一下,铜雀台就在今天的河北省临漳县的西南,这里原是三国时邺城的旧址, 它前临河洛,背倚漳水,虎视中原,凝一派王霸之神气。建安十五年,曹操在取得 北征东进等一系列胜利后,大兴土木建成铜雀、金凤、玉龙三台。其中唯铜雀台最 为壮观,台上楼宇连阙,飞阁重檐,雕梁画栋,气势恢宏。建成之日,曹操在台上 大宴群臣,慷慨陈述自己匡复天下的决心和意志,又命武将比武,文官作诗以助兴, 一时间,曹氏父子与文武百官觥筹交错,对酒高歌,大殿上鼓乐喧天,歌舞阵阵, 盛况空前。 而今,历经千年风雨洗蚀,昔日的铜雀台已只剩下一堆残垣颓壁了,在一个叫三台 村的村庄里,一个千余平方米的黄土青砖台基孤独地静卧在蓑草斜阳中,耐着旷野 的萧索散出淡淡的哀愁。迎着徐来秋风,仰望长空雁阵,不由得使人想起当年曹阿 瞒。 在戏曲舞台上,曹公的脸谱是个不受欢迎的大白花脸。即使翻开历史,千余年来几 多评说,也无不把曹操说成“奸雄”。然而,既然称得起一个“雄”字,就毫无疑 问应该是位杰出人物了。建安十二年秋天,曹操亲率大军北征,平定乌桓后班师回 朝途经河北碣石山,登临山顶东俯大海,禁不住仰天长叹:“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已经52岁的 曹操忽然感到人生苦短,来日无多,要抓紧实现自己统一天下的雄心报负了。唯此, 当凯旋的马蹄声踏破寒风晓月,黎明的霜露染湿了征衣和须发,他面对眼前的沧海 红日,竟没有那种征服者的自豪和大功告成的喜悦,更多的却是发自心田的苍凉和 沉郁。 可惜当年的碣石山早已沉入大海,留下来的只有距它千里之外的这座铜雀台的遗址。 铜雀台当然应该闪耀着曹操事业成功和胜利的光芒,建安十五年这个时间,正处于 北方初定,江东、西蜀未靖之时,并有南征赤壁受挫的新败,但曹操“奉国威灵, 仗钺征伐”雄霸中原的基业已经基本奠定了。于是就修铜雀台,发表《自明本自令》, 为自己的霸业罩上一层美丽的光环。站在铜雀台上,他没有为身后艳丽的歌舞,身 前芳香的美酒所陶醉,他十分清醒地宣示:他永远不想废汉自立,但天下末靖,群 雄未平,自己又岂敢放下武装?假如没有我这样去奋斗,天下“不知当几人称帝, 几人称王”他如此坦白地承认自己手握兵权的目的,如此执着地坚持框扶汉室的决 心,不能不使天下英雄为之动容。 铜雀台中有房舍百二十间,曹操当然不是全用来锁美女的,杜牧老先生的推论有些 浪漫,他大概想起了曹操攻下宛城就急着要和张绣的婶娘上床的故事。然而,战胜 者固然需要美女,就像夫差在姑苏台上纳西施,吴三桂引清军攻进北京抢回陈圆圆 一样,曹操真的在铜雀台上为江东二乔准备了红罗暖帐了吗?非也!做为一种象征, 铜雀台好像更贴近曹操的事业,一贯节检不求奢华的曹操在北方初定之日,突然大 兴土修了这个铜雀台,决不仅是为了贪图享乐,更不敢以为大功已经告成,而是给 自己和部下们一个警示与鼓舞。铜雀台是一个新起点,一个号召,一篇无字的檄文。 “江湖未静,不可让位”,它召告天下英雄,当以社稷兴亡为已任而不得懈怠!曹 操一生没有象列代帝王那样留下雄伟的陵墓,遗嘱和葬仪也十分简单,他可能不相 信死后的命运和风水,只相信活着的奋斗的快乐。这也许就是曹操建铜雀台的原意 吧。 二 三国是一个英雄的时代,也是一个鲜血淋漓激情酣畅的时代。它为众多人才提供的 活动舞台之广阔,决不亚于春秋战国。曹操正是摸准了这种时代的脉膊,大刀阔斧、 浓墨重彩地表现了自己独特的人生意志。 当那个靠斩蛇起家,高唱着《大风歌》的汉高祖刘邦所开创的王朝落到他三十二代 子孙刘协的手里的时候,已是千疮百孔,风雨飘摇了。宦官和外戚们的头颅在互相 残杀中满地乱滚,大军阀董卓趁机从西凉进军长安,虚弱的长安抵挡不住董卓的暴 虐,恐怖的阴影和血腥气再次罩满朝野。无度的杀戮和虏掠把洛阳和长安城劫洗一 空。在天灾人祸,民声沸怨中董卓把自己变成了众矢之的。董卓最后是连尸首也被 人点了天灯的,司徒王允用了一个连环美人计,将爱妾貂婵换取了董卓与其义子吕 布的火并。 曹操就是在这种乱世中崛起的,最初的时候他也许只想拥兵自重,割据一方,但他 很快就认识到,在一大群庸禄无能胸无大志的军阀为各有私利而争斗不休的时候, 自己应该毫不犹豫地树起统一天下的大橐。 建安元年的春天,曹操听从谋臣荀或的劝告,派兵把那位从长安城落魄到洛阳,躲 在柴房里吃糠咽菜的汉献帝迎接到许昌,开始了他挟天子以令诸候的不是霸主的霸 主生涯。 应该说这就是曹操的聪明之处。从那天起,直至建安25年曹操亡故,他一直都控制 着汉王朝的权柄,却始终也不曾将汉室取而代之。 曹操的对手是谁?河北袁绍?荆州刘表?下邳的吕布?他们都曾称雄一时,但又很 快成为过眼云烟了。 “年少万兜谟,坐断东南战末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一千多年后的南宋 词人辛弃疾在登上京口北固亭时,遥望山川江流,把孙权列为与曹操、刘备相并论 的英雄。曹操无疑应该算做英雄了,曹操自己又是如何想的呢?在许昌的深宫里, 他一面故做谦虚地上表献帝推辞各种受封:“臣功小德薄,忝宠已过,进爵益土, 非臣所宜;” 一面却于睡梦中还睁着一只眼,窥觑天下群雄的动作。他把佯装种菜的刘备请到酒 桌前,煮起青梅美酒来试探对方,韬光养晦的刘皇叔借一声春雷扔掉筷子逃过了曹 操的审查,但毕竟太卑琐,太奸滑了,纵然当时被曹操识破,曹操也瞧不起这样的 英雄。 真正的英雄是关云长。为护送二皇嫂而身陷曹营数载,却威武不屈,富贵不淫。乃 真正义薄云天,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当后来孙权派人把被他捕杀的关羽的头颅送给 曹操的时候,曹操竟不敢接受这颗头颅。他觉得这头颅太威武,太沉重了。他指着 孙权劝他称帝的奏表大笑:“孙权是想把我放在火上烤呀!” 建安十三年的秋天,应是曹操踌躇满志的日子,他亲率80万大军兵临长江,虎视江 东。大战前夕,与百官庆宴于军帐,席间,他横槊赋诗,把酒吟唱:“对酒当歌, 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以何解忧,惟有杜康。青 青子衿,悠悠我心……,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当那被酒 精激热了血液的手臂,握着那冰凉而沉重的战戟的时候,他或许还有些飘飘然,然 而几天之后,他遇到了诸葛亮、周瑜这两位强硬的对手“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 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从大火和江水中逃命出来的曹操则清醒得多了:“自古受 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权力的取得和保持不仅要 靠武力,更要靠人才和谋略!自建安十五年至二十二年,他三次颁布求贤令,其用 心之良苦,不亚于当年周公,礼贤下士之诚,更胜汉高祖刘邦一筹,就是要不拘一 格广招人才! 铜雀台挥起招贤的大旗,关中河间,天下人才闻风而至! 那位曾为袁绍写过讨伐曹操檄文的陈琳,被曹操恭敬地请进营帐,曾经于宛城夜袭 曹操,斩杀曹大公子和曹操爱将典韦的张绣也颤颤惊惊地来投降,曹操毫不在意, 欣然纳之,曹操的胸襟有多大?当年刘邦不计为英布所追杀之前嫌,也只因是欲弃 子女于逃亡之中,而曹操居然能容杀子仇人于帐下,这不是真正的雄才大略么?他 终身的遗憾大概是始终没能收服关羽,但他对关羽赠金送银,封候拜爵,似乎又为 他爱惜人才留下了传世佳话:许昌城外的灞陵桥畔至今留传着当年曹公赠云长战袍 之美谈。对于归附的士子,他又是百般爱惜,观其对荀 程昱之敬重,闻郭嘉早亡而 痛哭,失陈登而忧伤,折典韦而自责……无不让天下人感到一个英明君主的品格和 胸怀。 建安十一年一个秋夜,曹操秉烛夜读《史记》,忽想起昔日朋友,已故文学家蔡邕 之女蔡琰于董卓作乱时被匈奴劫去已嫁左贤王为妇,想到蔡邕文章的轶散,其女儿 远徙北荒的痛苦,他决心将蔡文姬接回汉邦。经过艰苦的努力,终于接回了蔡文姬, 并为他重建家庭营造了整理其父迭失文章的良好环境。茫茫秋夜,雁鸣长空,归来 后的蔡文姬抑制不住自己对北国的思念,伏案抚琴,吟唱出一代才女坎坷身世的 《胡笳十八拍》,成为千古流传的佳作。在这里,曹操不仅是一个爱惜人才的伯乐, 还又是一个慈祥的父辈和长者。 三 当我们透过铜雀台的烟尘去寻找那些逝去的岁月和人物的亮点的时候,在幽燕大地 和煦的阳光下,除了曹孟德当年留下的英雄气外,是否还看到了与之并存的阴霾, 血腥和暴虐。 曹操从不回避对异已的排除,也从不惜对反对者的杀戮:“宁叫我负天下人,不叫 天下人负我。”这一残忍的名言,千余年来竟为天下恶人所奉行,祸及众生,遭千 古唾骂。他最初从董卓处潜逃,旅途中误杀故友吕伯奢一家,成为这句话的注脚。 如果说当初在那条山间小路上他偶然误杀吕氏全家后,路遇沽酒归来的吕伯奢而最 后挥剑灭口是迫于一种铸成大错后的无奈的话。那后来,为控制汉献帝而杀董承兄 妹,杀伏皇后满门,杀孔融,杀杨修,甚至杀掉唯一能为他治头疯病的绝代名医华 佗,就完全是出于自觉。在曹操身上作为一个政治家的冷酷与他的豪情是并存的。 他没有能做到像后来的唐太宗、宋太祖那样贤明始终,却也没有像明太祖朱元璋那 样杀尽功臣。有的杀戮是巩固地位的需要,有的杀戮则是出于疑心,应当承认,在 曹操的生平事业中,疑心和妒忌是他的一大败笔。谋略过人的杨修,因为多次猜透 他的心事而遭杀身,这其中当然有智谋盖主的嫌疑,但暗藏在内里的却是因为杨修 是三子曹植的好友,曹操确立曹丕为太子后,担心曹植的羽翼太丰对曹丕形成威胁, 必除之而后安。用杨修临刑时的话说“我固自以死之晚也”。这是建安24年的事, 距曹操离世只差一载。一个十分能干的人不为我用,怎见得他日后不扶曹植夺取其 兄王位?不杀待何?曹操在确信来日不长之时,杀了杨修。但曹操毕竟没有像朱元 璋那样见功臣就杀,否则司马懿又怎能保住了子孙的权位最后以晋代魏?历史的相 似达到惊人的地步,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全套本事没有被其子孙用好,却被司马 家族照搬了。 曹魏王朝没能跳出中国所有封建王朝的规律,帝业延续不过三代,时间也不过50年。 铜雀台的台基建得那样牢固,但毕竟也坍塌了。曹操的子孙们没有也不可能守住这 个基业。他们没有曹操那样坚挺的脊梁,超凡的魄力。当初攻破邺城的时候,世子 曹丕首先想到的不是建铜雀台那样的壮举,而是急着把美貌绝伦的袁熙的寡妻甄氏 占为已有。而他那位才貌出众,风流倜傥的三弟曹植,竟也同时暗恋上这位美丽的 王嫂,以至于引出许多佳话来。立太子的时候,曹操曾多次考虑到自己宠爱的三子 曹植,但曹植太潇洒,太浪漫了,“任性而行,不自雕励,饮酒不节”更多的文学 家的气质和放浪不羁的性格,使曹植在太子的天平上失去了重量。世子曹丕,虽然 也是文章诗赋的高手,却不失政治家的坚忍和谋略。政治是冷酷又极无情的,即使 是父子兄弟间也无例外。建安22年冬,在邺城深宫里,夜半更深,烛影摇红,曹操 沉思熟虑之后终于确定把王位传给曹丕。才华横溢,满怀抱负的曹子建从此走上一 条孤独压抑的道路。他被封为陈王,需要立即远离京都,在前往封地的漫漫旅途上, 回望京都渐渐暗淡的灯火,他不知留恋的是王位?还是对暗恋着的嫂嫂甄妃不尽的 情愫?走过洛水的时候,他在驿馆中少憩,梦到了神似甄妃的洛神,醒来后怆然命 笔,一气呵成令后人赞叹不绝的《洛神赋》。 曹丕好像不怎么理会弟弟这种柏拉图式的爱情,更看重的是其弟对自己王位的威胁, 杨修虽死,但曹植身边还有丁仪等人,不可不防!建安25年冬曹操病逝,曹植奔丧 来迟,曹丕先杀其随从丁仪,又逼他做出闻名天下的七步诗:“煮豆燃豆箕,豆在 斧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父王尸骨未寒,一场兄弟阋于萧墙的悲剧已 露杀机。曹植被母亲保住了性命,但却永远离开了曹魏王朝的政治中心,以诗酒度 日,消尽了少年时写《白马篇》的那种豪情。铜雀台,没有为曹植带来多少风光。 一心想继承父业,励精图治的曹丕在其父死后10个月就废掉了汉献帝自立称帝。但 他在争夺王权过程中毒死曹璋逼走曹植的作法为他以后的日子蒙上了阴影,只做了 6年皇帝就撒手人寰了,唯有他的文章诗赋,同其父和弟弟一道,掀开了曹魏王朝的 另一层灿烂的面纱。 四 建安时代又是一个文学上非常活跃的时代。在辉煌了数百年的两汉辞赋走到穷途末 路之际,忽然似一阵春风吹入,出现了以曹氏父子为首的建安文学的新面孔。曹操 父子能在复杂的政治斗争和频繁的军事活动中作出那么多优秀的诗赋和文章,实在 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动荡的时局,艰难的创业,血腥的征战都为他们的作品提供了 极丰富的素材:“戎马不解鞍,铠甲不离傍,冉冉老将至,何时反故乡。”《却东 西门行》。“行行日已远,人马同时饥,担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苦寒行》。 像以上这些诗句,如果没有亲身征战的经历,是很难有如此真切的感情的。曹操是 位马背上的政治家、军事家,更是位马背上的文学家。后人评价说他“御军三十余 年,手不舍书,昼则讲武策,夜则思经传,登高必赋。被之管弦,皆成乐章。”今 天读来,其形象之潇洒实为其他帝王所不及。而推想当年实际情况,又不知其中有 多少艰辛苦涩。建安十二年,曹操最得力的谋士郭嘉在东征后病故,在写给朝廷的 奏表中,曹操充满无限惋惜和沉痛,其文风之慷慨和悲凉,力透纸背。这可能就是 被后世文人称道的“建安风骨”。围绕在曹氏父子身边的“建安七子”孔融、王粲、 阮禹、陈琳、刘桢、应阳、徐干,更是把这种特定时代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至。 曹丕写文章要比他做皇帝潇洒多了。在自太子到皇帝戎机万理的岁月中,尚能总结 出《典论·论文》这样稀世难得的文艺理论,实属难能可贵。而政坛失意的曹植, 结合自己的遭遇从此文风大改,凄婉低回,清丽孤傲的风格,函盖了他后期全部作 品。黄初四年五月,他与任城王曹彰,白马王曹彪赴京朝会,曹彰到京城后突然不 明不白的暴薨,曹植和曹彪也怀揣惶恐不可终日,七月离京返回封地时,途遇大雨, 道路泥泞,兄弟二人心事重重结伴而行,但朝廷派出的监督官员有司又奉命不准二 人同行同宿,在驿馆里苍惶的灯影下,与兄弟分手在即的曹植面对窗外风雨悲苦难 眠,忧思重重,信笔写出传世佳作《赠白马王彪》:“……鸱枭鸣衡轭,豺狼当路 衢,苍蝇间白黑,谗巧令亲疏……心悲动我神,弃置莫复栋。丈夫志四海,万里犹 比邻……”凄凉悲愤不自言表,做为曹氏父子中艺术成就最高的人,却被政治斗争 的铁镣,锁断终身前途。到他的侄子魏明帝曹睿即位后的第六年,忧郁地死在封地。 五 有一种新的文化考证说:黄河文化的衰落是因为在中国历史上北方的战乱过于频繁。 血雨腥风的杀戮容不得安逸的窗前灯下的闲情漫步,异族入侵的残暴洗劫把中原文 明扫荡得无法存身,于是,古老的黄河文化开始南移,移向富庶的江南鱼米之乡, 移向山青水秀的南国。林泉之下,烟雨楼台,阡陌之中,诗礼人家。而正是因为这 种文化的发达,经济的富足,又滋养了历代南朝统治者的羸弱和骄淫;陈后主枯井 待毙,李后主痛对秋月,还有那位父兄俱被虏到北方坐井观天,而自己则把“杭州 做汴州”的宋高宗,也是一味重用奸臣秦桧割地求和。这一切,如何不使人们想起 当年曹操逐鹿中原,兵伐塞北的强悍和豪迈。北方广袤的黄土高原,坦阔的幽燕大 地,无处不留下古战场的硝烟残垣,北方不再是温柔的文化商业中心,而成了政治 家角逐的舞台,这种说法是否牵强附会暂不评说,但当年灿烂的建安文化和巍然而 立的铜雀台的消失却似乎隐约地说明了这一点。 铜雀台终于坍塌了。望着那连同铜雀台一起消失的邺城遗址,我原以为一定是毁于 兵火和战乱,其实却不然,从史料上查出,铜雀台一直都受到后来的统治者的青睐, 北齐时的帝王们还曾大修邺城和三台,元代时还有人去祭祀,一直延续到明末,漳 河大水,把邺城和铜雀台全部吞噬了。一个延续了千余年的古建筑群就这样消失了, 好像出于意料之外,其实合于情理之中。明末是中国历史上最腐朽最黑暗的时代。 农民起义的烽烟四起,北方满族的入侵在即,战乱不止,民不聊生,又再现曹操当 年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景象,统治者哪还有精力和心思去修理河防, 拯救文物:当滔滔洪水漫天而来的时候,惊慌失措又绝望无奈的邺城百姓们一定会 十分怀念那位一千余年前的老祖宗西门豹,这位治水圣手的在天之灵已经无法庇护 他的子孙后代不受“河伯”的肆虐了。综观整个中国封建社会,自明转清代以后也 只延续了三百余年,铜雀台也就成为这座封建大厦将至寿终前的殉葬品了。然而, 铜雀台的遗址做为一种像征,却代表了那个已经湮没于历史长河中的曹魏王朝的文 功武治。当我们今天重新审视那个轰轰烈烈的时代的时候,无论谁都不能不对曹操 肃然起敬。“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似乎是几千年封建史的一条规律,但任何一个 能结束分裂,力促统一的铁腕人物,无不为历史所肯定,令后人所敬佩。曹操一生 叱咤风云,励精图治,留下了一部响亮的史诗给后人评说。那些滚烫的,令人热血 飞扬的诗句篇章,永远为铜雀台罩上一层灿烂的光环。在其以后统一北方的众多君 主中,我们看到了一长串名字:石勒、元宏、刘裕、李存勖……然而,具有曹操那 么出色的文才武略者,屈指可数。 “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当我 们又一次走近铜雀台,看着那青苔斑驳的残址,千年沉积的黄土,心中除了涌起无 尽苍凉外,是否还应有一丝温馨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