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驱者的灵魂 作者:禾豆 在茫茫的黑夜中的海面上,一艘灯火昏暗的航船自意大利开往保加利亚,底 层的客舱里,一位黑纱黑裙的俄罗斯少妇,跪倚在一具黑色的棺木旁,苍白的脸 上凝满冷霜一般的美丽,已经没有了泪水的双目,却像黑夜中的一丝电火,闪隐 着坚定的光亮,舱外,滔天的巨浪击打着船舷,绳缆却已结满冰凌,但航船,依 然朝着暨定的航向,颠簸驶向前方…… 这就是根据屠格涅夫著名小说《前夜》拍摄的电影的最后一组镜头。 屠格涅夫写过许多小说,但最让那些热血青年心灵受到震憾的却是《前夜》。 十九世纪是俄国贵族革命的血火年代,十二月党人的孤军奋斗像一颗灿烂的流星 划破夜空而殒落。尽管没有震动沙皇的王权统治,但在少数贵族的精英人物中已 引起共鸣的火花。普希金因而被流放南方,但他的《致恰达耶夫》已在贵族知识 分子中间广为流传。屠格涅夫生活在普希金以后的岁月,他从贵族革命的失败中 看到资产阶级平民革命的火花。 小说女主人公叶琳娜是位贵族青年中有思想、有追求的女性,热情、浪漫又 充满理想使她如同一个圣洁的天使而不同于身边、同龄人的平庸,但当她结识了 保加利亚革命青年英沙略夫以后,那些天真与浪漫立即被英沙略夫历尽苦难的战 斗经历所感染而荡然无存。她坚定地相信革命的信条就是血与火的洗礼和苦难的 十字架的背负。她把自己纯真又炽热的爱全部都给予了英沙略夫,她对这个为了 把祖国从土尔其占领者铁蹄下解放出来的斗士充满崇敬和钟情。她亲眼目睹了英 沙略夫把那些耀武扬威的德意志军官扔进水里,她看到他为了祖国解放和自由不 计昼夜地辛劳而疲惫憔悴,她决定终生追随着这颗崇高而自由的灵魂。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们避开坚决反对的家人,避开那些世俗的亲友,在 英沙略夫的同志的帮助下,走进了教堂,举行了秘密婚礼。 一个俄罗斯贵族女性,终于抛弃了养尊处优的生活,离开那童年时就充满依 恋的庄园,放弃了一个家族的财产继承权,追随着自己心爱的丈夫和战士,离开 祖国、亲人,走上天涯亡命的血火征途。 贫病交加,身心交瘁的英沙略夫终于在回国途中病倒在意大利威尼斯城的一 间凄冷的旅馆里,叶琳娜用自己全部的爱抚维持着丈夫微弱的生命,等待着他的 战友那位船长的到来,当伦基奇船长的航船终于停靠在威尼斯港湾的时候,坚持 到生命最后的英沙略夫却已经走完了他短暂又遗愿未了的一生。但他在叶琳娜的 怀抱里得到了忠贞的爱情。 一身黑纱的叶琳娜向船长表示,她愿意护送丈夫的灵柩回到他的祖国,她要 参加丈夫生前战斗过的行列,去完成其未竟的事业。于是,出现了本文开头的那 一幕。 这部小说完成于俄国十九世纪贵族革命的余波没尽民主革命的焰火刚刚升起 之际,腐朽的沙皇统治已经再也掩盖不住自己的空虚残暴,尽管他们用假死刑终 身流放威胁折磨车尔尼雪夫斯基这样的伟大作家,但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向民主革 命文学演变已如不可抵挡的洪流冲出西伯利亚荒原。 屠格涅夫从写《贵族之家》那样感伤的文学到《前夜》这样的悲壮篇章,完 成了他从贵族作家到民主主义作家的历程。尽管他曾受到杜勃罗留波夫的批评。 英沙略夫就像一支火炬,照亮了革命暴风雨到来之前的黑夜,叶琳娜是擎着 那火炬而去的殉道者,在火炬的燃烧中又加进了爱的力量。 二十年后,当农奴解放的号角凄厉地从一个庄园响过一个庄园的时候,《前 夜》中的预言已在俄罗斯大地上变成了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