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脸狼……没有报案?我迟疑着问。 不知道,他不敢报,我叫他蹲下,他乖乖蹲下,屁都不敢放一个。 为什么不敢报? 他愣了一下,忽然发起脾气,报他妈的大头鬼,我没强奸他的婊子老婆还算客 气,他们一家人都是婊子!我操他十八代祖宗姥姥!突然顿住,呆了呆,说,我以 后肯定不干这种事了,你要相信我,我老婆跟我离婚了,我想我完了……他歪过头 看着我说,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再多嘴看我掐死你,你以为你是谁? 我吃了一惊,退后两步,在铁轨上绊了一下,大着胆子说,人家只是怕你出事 嘛,你那么凶干什么?认识你第一天就这样,我宁愿被你掐死。 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挺窝心的,他叹了口气说,我过去对老婆百依百顺,可她 不知足,她总是不知足。离婚后我的生活一团糟,连工作也丢了——我要杀掉她, 反正我也已被她害惨了,同归于尽吧,我要杀——当然了,现在不同了,我已懒得 理睬她了。 他的故事几乎和我编的故事一样流行,他说他和妻子是中学同学,结婚后生活 平淡,也没有孩子。后来妻子有了外遇,打算将那个第三者变成第二者,便开始有 计划地与他吵闹打架,然后每天冷战,然后分居,最终离婚。她从来没有对我好过, 他说,她从来只顾自己的。那个女人几乎搬空了家里所有东西,只留下一套两居室 的房子。他感到非常绝望,每天关在徒有四壁的家里痛不欲生。他分析说,现在想 起来,如果说他爱妻子真爱到这程度,那也不见得,他只是感到被彻底抛弃了,就 自暴自弃。被一个女人抛弃,就是被全世界抛弃,这种情形下男人是看不到一丝希 望的。他也没什么朋友,如果有朋友陪伴,说不定不会变成这样子。 总之,他像生活在黑暗深处,心情恶劣,神经衰弱,常在深更半夜出门,在街 头徘徊游荡。有一天夜里遇到一个问路的女子,他想也不想抢走了她的坤包,那时 街灯明亮,行人不少,那女子似乎被吓傻了,站在那里看着他消失在一条小巷里。 这是他的第一次抢劫,事后想想对自己的胆大妄为尚有余悸,以为第二天会有满城 警察追捕他。实际上他早将坤包丢在一个阴沟里,根本没有打开看过。但他的内心 深处却感到一种隐秘的喜悦,似乎对妻子作了一次程度轻微的报复。这种报复以后 多次发生,渐渐成了一种习惯。 没多久,这成了他的生活来源,白天睡觉,晚上出来游荡,生物钟也颠倒了, 晚上无法合眼,面对空空的墙壁感到难以忍受。曾经有一段时间是在监狱里度过的, 出来后本想找个工作,可一连碰了三个灰鼻子,就索性重操旧业。 这个乏味的故事他讲得支离破碎,有时忘乎所以,羼杂一些恶毒的诅咒,又往 往在并不可笑的时候怪怪地笑起来,使我觉得他有点心理变态。可是他还是保持着 警觉,在经过一个小村庄时,我想引他进去以便找机会逃脱,他一把拉住我,从村 边绕了过去。我想,他之所以和我走了这么久没有动手,说不定是因为他需要倾诉, 几年来他可能从来没有机会向人倾诉一下自己的遭遇,他其实是一个苦闷的人,一 个没有听众的人,积聚了太多的痛苦、仇恨和愤怒。人总是这样,喜欢将自己的不 幸转嫁到别人头上。谁会想到,那个与我毫无关系的女人,竟会害得我这样惨。 我真的饿了,又提出吃消夜。他很为难地东张西望,说,这里没什么小店,这 里太偏僻——怎么不知不觉就走了那么远呢。我想,这不是你故意找的地方吗,还 说不知不觉,好像我们谈得多投机似的。我说,我们回城去吧,吃碗面条什么的。 他稍一犹豫,说,再走一程,反正明天不用上班——你真的很饿?我不能急,一急 容易露出马脚,只好说,没关系,克服一下吧。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身上有点凉,可我不敢坚持回去,怕他起疑心。他在我 耳边夸耀着他做菜的功夫,说我们以后可以开个小吃店,还说先要让我好好尝尝他 的手艺,当然,他说,长久没做菜了,先得温习温习。他抓住我的手,拿到眼前看 着,迟疑地说,这戒指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说当然是真的,怎么会是假的?你以为 我是什么人。我补充说,这是一个男人送的。我没有骗他,这是我丈夫送的。他说, 扔掉,我自己会送,不但有戒指,还有项链。这个戒指扔掉吧。我说扔掉是不必扔 掉的,去换钱吧。他说,对对,我有七条项链、十二只戒指,我也不送给你了,都 去卖掉,先把你家里的债给还掉。 是金的吗? 有金的,白金的也有。他搂着我的腰,吻我的脸。他身上的烟味和霉味刺激我 的鼻子,差点打喷嚏,他嘴里还有一股极淡的洋葱味,我想起鬼有洋葱味的传说, 不过并不怎么恐惧,只是颇为恶心,非常想喝水。他接着说,不对不对,我们先不 还债,帮你弟弟读完大学,那时还怕还不出?我再也不干这事了,你也不可再做那 种事,都金盆洗手,做点小生意,赚点钱,过日子。我低声说,当然好,就怕你又 会半夜里出来。 不会不会,他说,我发誓不会,谁愿意每天提心吊胆的?我只是不知日子怎么 打发,才这样子,再乱来,天打雷劈。我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叫他不要发誓。我 的动作可真经典我想,像演电影似的,搞得温情脉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