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到了公司,我抽了三支烟,喝完了一壶茶——这还是大明从国内 特意给我带来的上好的宜兴紫砂壶呢——以后,公司的人才陆陆续续来上班。我心里盘 算着怎么跟大明开这个头儿。他的秘书王小姐敲开我的门,报告说钱老板交代过,今天 上午去办点事,中午才来公司,如果有急事打他的手机。“您需要找他吗?”她问。 “不需要。” 是她吗?我望着王小姐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嘀咕道。她就是蔡显宗派进来打入我 们心脏的女特务?我们平时待她不薄啊,花多少钱才能把她买通呢?钱少了她不会干, 钱多了,蔡显宗可不是个冤大头,钱多了他就不干了。不像,王小姐是大明亲自挑选的 心腹,而且公司里还风言风语说他们俩有一腿。不过,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获取最机密 的情报,“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嘛,如果钱大明是在枕头上出的问题,哈!那可就 怨不得别人喽……这是不是太有点儿像专为我解恨而编出来的故事啦? 那么是谁呢?我从我的房间里走出来,在摆放着一张张桌子的大办公室里来回绕了 两圈。老李?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原来是四川一个大学的副教授,研究易经的,他 全仗着会打打卦、拆拆字,看看风水,被大明留了下来,大明说公司里放着这么块料, 兴许什么时候就能用得着。我当时还反对过,说咱们不就是个暴发户嘛,哪来的闲钱 “养士”啊?他说你不知道,以前我舅舅他们遇到什么大的运动来了,都偷偷找这路人 给说说。现在不预备着,将来有事了还真不一定找得着。老李来美国五年了,前四年半 都在餐馆里刷盘子,而且还不是在一家,他一共刷过十八家!前十二家都没干满三天就 让老板给炒了,五十岁的人了,腿脚不利落了,哪比得了身强力壮的墨西哥“阿咪勾” (朋友)啊。能找到现在这份工作,老李乐疯了,说年轻时候一个大师就跟他说过,老 来运在东南,大器晚成,富甲天下。以前总以为美国是西方,现在才悟出来,跨过太平 洋,洛杉矶正在四川的东南。老李在公司里没什么重要的工作,只是打打杂,所以给他 的工资很低,这离“富甲天下”可还远得很哪,所以他很容易被人收买。但是他接触不 到任何公司的内部“资讯”,收买他干什么? 小马?他正坐在办公桌前看报纸,一瞄见我,赶紧把一堆文件往桌上摊,假装认真 工作的样子。这小子人机灵,最会给我拍马屁,有时候说得我心里真舒坦。他是天津人, 原来在国内一家公司驻洛杉矶的分公司工作,后来以为把这儿的路子膛开了,就脱离了, 想自己做生意发大财。不料他一离开那家公司,他的那些“关系”就都不理他了,人家 原来给他点儿好处,是要通过他赚那家中资公司的钱,现在他和那家公司脱了钩,自己 又身无分文,谁还搭理他呀,有一度他十分潦倒,在烧烤店里烤过肉,当过汽车旅馆的 夜间保卫、修过房,后来在一家旅行社当导游。我们就是在招导游时把他招进来的。不 过他确实能干,外贸方面的知识非常专业,又会讲话,能把死人说活了,所以没多久就 把他调到贸易部门了。这种人是不会久为人下之人的,极可能脚踩两只船,也同时给蔡 显宗干,说不定哪一天走了邪运,还会把我们跟蔡显宗通吃呢。 吕小姐迟到了,高跟鞋磕碰地面的咔咔声由远而近,经过我面前时,有点儿不好意 思,对我说了一声“古德猫儿宁”。她才来美国不到一年,是大明在北京的一个朋友介 绍她进我们公司的。吕小姐光是办身份就花一万多美元,据说要拿到绿卡,至少还得再 花七八万。现在从国内出来的人真有钱,哪像我们当年啊!世道变啦,她长得不漂亮, 但身上有一股骚劲儿,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傍一个美国佬的大款,既不用再花钱办绿卡 了,又可以保证一辈子享受资产阶级糜烂生活。她毫不掩饰这个目的,也没有一点儿难 为情,到处托人,甚至还托过我给她介绍这样的美国大款呢。我上哪儿给她找去呀?我 要能找到这样的冤大头,我自个儿就嫁过去了,还轮得到你? 我在办公室里越转越来气:瞧瞧这些人!“国际名流”怎么招进来这么一批社会闲 杂人士啊。我以前居然从来没注意过。 米雪儿见我站在办公室当中发愣,跑过来问我:“刘老板,有什么事吗?” “没有啊。” “你脸色不好哎。要不要我给你泡一杯热茶?” “不要,谢谢。你忙吧。” 是她?米雪儿?极有可能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除了我和大明以外,她是我们公 司最知根知底的一个,是“核心的核心”,而且,有谁会知道周珊珊是什么人呢?知道 了又怎么会了解我和周珊珊的关系呢?又到哪儿去弄来周珊珊的电话号码呢?只有她嘛, 不过,她也犯不着给蔡显宗来“卧底”呀,她本身就是股东,真有损害到她利益的事, 她直接来联合我就行了,用不着拐那么大的弯子嘛。一种策略?一种手段?还是……复 杂,复杂,太他妈的复杂了! 尽管我从一开始就觉得摸不透米雪儿,到现在也还不能说摸透了,但我对她的好感 却与日俱增。如果说她在好多事情上是装出来的,那她装得真彻底,装到这个份儿上, 装和不装的区别就模糊了,成了真的了。这不也挺好嘛。而且她的头脑非常聪明,了解 他人的心理就像烛照黑暗的洞穴一样,连细微末节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和她在意大利餐 厅一起吃饭聊天那次,听她说到她和前夫吉米仍然纠缠不清时,心里居然有点酸不唧儿 的感觉。我迷糊了好几天,以为有什么事情要在我和她之间发生了。但从那天以后,她 立刻又恢复了和我的距离。那真是妙不可言的一段距离,亏她是怎么找得出来这么好的 一段距离的。 大明是十一点多到的公司,我第一次注意到,他胖多了,比起几年前我在美国刚见 到他的时候发福多了。那时他虽然也胖,但胖得结实,虎头虎脑的,现在整个人都变圆 了,大耳朵、嘴唇、下巴上的肉又肥又厚,满脸的富泰相,怪不得老李说他过了五十以 后还能登峰造极,大富大贵呢,因为胖,两条胳膊老是支棱着,好像垂不下来似的。肚 子凸起,但腰板挺直,一下子就把整个儿人给撑住了。就像财富把他的精气神儿给撑住 了一样。如果说几年前的他,还有点土头土脑的模样,那如今他变得深沉多了,牛似的 眼睛里带着一股子轻蔑的神情,真像个大人物的作派。 我没想到他对我说的话的反应出奇地冷静。我事先已经设想了几种可能,也想好了 怎么对付,就是没想到他跟我玩儿这手,好像他早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料定我今天 要跟他谈这个似的。 “这都是蔡显宗使的坏。”他坐在我对面,一边抽烟,一边皱着眉头声调平缓地说。 “你不用解释,准是他。我原先就料定蔡显宗早晚有一天得跟咱们斗法,当初拉他进来 也是万不得已。不过我还是大意了,我没想到的是他先把你给拉过去,我倒成孤立的了。” 他用一种怀旧的情调回述了买仓库的整个过程,前前后后,细说端详。那听起来简 直就是我们俩同舟共济、艰苦创业的一部发家史。然后他说,他万万没想到蔡显宗会在 这件事上栽他的赃,因为这是个无头案,你说我贪了二十万,我还说他贪了二十万呢, 讲得清吗?浑身是嘴也讲不清啊。谁都拿不出真凭实据来嘛。而自认为受害的一方,当 然是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了。 “买房子的事你总赖不掉了吧?”我不动声色地说。 “我没有赖,这是咱们公司的生意,我干嘛赖呀。” “公司的生意?房子在你名下,成了你自己的了,你还……” “你听我说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北京的秦老二,你听我说过吧?他要 在洛杉矶买房,老大老二一人买一栋。但是他怕自己的名字太招摇,不愿意跟生人打交 道,万一曝光,上了海外的报纸,影响不好。现在国内反这个反得很厉害呀。所以他来 看好房子以后,让我先用我的名字买下来,过一段时间,他再从我手里买过去。经纪人 找的也是可靠的。这样就保险了,不用担心让别人给捅出去了。你知道吧,是这么一个 过程。当然既然让咱们公司垫了钱,到时候要付给咱们手续费的,不是白垫。所以也算 是咱们公司的一点儿小生意。他特别谨慎,让我跟谁都别说,连咱们公司内部都不能走 漏风声。” 他停下来,看了我一眼,见我毫无反应,又说:“现在看来,在这件事上我有错误, 我太听秦老二的话了,别人信不过,你,我还信不过吗?我谁都可以瞒,不应该瞒你。 当初我要是先给你交个底,就不会有今天的误会了,他蔡显宗再怎么挑拨离间也没用了。 唉,人哪,对朋友忠是没错,但也不能忠得太死心眼儿,你对这个朋友的忠,很可能就 是对另外一个朋友的不忠,难哪!所以我不是常说嘛,当坏人容易做好人难。真是太难 了。要不然坏人怎么会那么多呢,容易呀。要是当好人也这么容易,嗳,哪怕只有一半 儿那么容易,你瞧着吧,大伙准一窝蜂地争当好人去了,谁还会傻逼似的当坏蛋哪。” 我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骗人,骗人,千万别信他的鬼话,再也不能把他当哥们儿 看了。你是花言巧语也好,另有苦衷也好,都跟我没关系。我刘小流绝不是个窝囊废, 我一生中最痛恨的就是被人利用了我的友情,欺骗我。如果是朋友,在危难时刻我愿意 倾囊相助,怎么都好说。但要是假朋友之名暗中倒鬼,那么就是一分钱我也要和你争到 底。 我说:“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反正这事儿得解决。” 我和大明相处多年,脸红脖子粗地吵架是常有的事,但从没以这么冷漠的态度对他 说过话。大概这种态度太出乎他的意料,他居然明显地面部一抽,愣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心里暗自得意,你小子也有让我治住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他问:“怎么解决?” 我寸步不让地说:“该怎么解决怎么解决。之所以会出这样的事,一个原因,是咱 们这个公司太有点儿像土匪搭伙,没个章法,制度不健全,想怎怎。所以解决问题,最 好按规矩来、别一错再错,再用土匪的办法喝两坛酒,发个誓,稀里马虎就过去了。而 且按规矩办,可以做到客观公正,不牵扯个人之间的恩怨,因为公司的股东除了你我, 还有蔡显宗和米雪儿,怎么着也得先开个董事会吧。” 大明听了,想了想,冷笑了一声,一边晃着脑袋,一将边左肘支在桌沿上,手里玩 儿着打火机,说:“哎呀,溜子啊,没想到咱们兄弟闹到这个地步。你现在是中了魔症, 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了。你的最大的毛病是感情用事,容易冲动,我跟你说过多少次, 看样子没什么效果,改也难。可是这世上买不到后悔药啊,脑瓜子一热,办了错事,伤 了人,那是无法挽回的呀,苦果只有自己品尝啦。溜子,行了,不多说了,咱们俩互相 太了解了,哥哥我点到为止,你好好想想吧。” 他说完,站起身就走了出去,在他身后,门砰地一声狠狠撞到门框上,声音大得可 怕。 ※ ※ ※ 我们是在公司的会客室里开的会,房子中间铺了一张印度地毯,沿墙摆了一圈沙发, 墙上挂着油画复制品,如果沙发和沙发之间再搁上痰盂的话,简直就跟缩小的人民大会 堂江苏厅之类的地方差不多了。蔡显宗从一进门脸色就是刷白。米雪儿坐在沙发上,腰 背直得像块木板,两腿和两脚紧紧并拢,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头,脸上自然带笑,目不 斜视,一看就知道是在日本殖民地长大的。大明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斜倚在大沙发上, 一条胳膊整个往沙发背上一撂,跷着二郎腿一摆一摆的。我是副什么样子,我自己可就 不知道了,有点紧张是肯定的,但自从我想开了、下决心搞到底以后,心情平静多了。 我和蔡显宗是有默契的,他把所有可以作为证据的文件都带来了,摆了满满一茶几, 而且他主动担任“主侃”,和大明你来我往地正面交锋。我的作用则是制造我方的气势, 在需要作劲的时候跟着他拍桌子就行了。 在此之前,我曾经找米雪儿谈过一次,她听着我的话,一直在点头,不断地说“是, 是”。我给她分析公司和我们受到的损失、嘱咐她在开会时应当怎么表态,她也都说 “是”。后来我才知道,敢情她这个“是”也跟日本人说“哈依”一样,根本就不包含 同意或者肯定的意思,只不过表示“我听明白你说的话了”。结果问题就出在她身上。 大明听完蔡显宗的开场白,不慌不忙地说:“仓库的事我就不说了,你们不是要按 规矩办吗?拿出证据来呀!拿不出来,就是血口喷人!至于房子,虽然没在董事会上说 过,但我事先跟米雪儿商量过、也征得她同意了。我想这么点儿一个小生意,跟一个董 事商量商量也就行了吧?没必要非开董事会不可吧?我董事长还作得了这个主吧?” 我一愣,问米雪儿:“你知道吗?” “知道呀。”她还是坐得那么顺顺溜溜儿,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是钱老板要买房子之前呀。他本来还要找你,是我说不需要的。我想既然秦老 二有这样的顾虑,那最好体谅他的难处,就不说了。毕竟秦老二是我们在大陆的重要关 系,帮这点小忙还是应该的。我没想到会出今天这样的事。我应该负主要责任。” 我惊得目瞪口呆。她知道?活见鬼嘛!她要是知道我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我直瞪 瞪地看着她,只见她脸上微笑如常,薄嘴唇轻轻地抿着,嘴角带了一个弯儿,因为和我 是斜对面,她身体稍微侧向我,并拢的双腿很自然地倒向一边,腰背还是那么直。厉害, 真他妈厉害!一丝一毫扯谎的样子也没有。目光毫不躲避,坦然地和我对视,镇定、单 纯、善解人意,给人一种随时准备跟你倾诉衷肠的亲切感。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啊,真 正道深的人原来就坐在我对面哪! 蔡显宗和大明吵得面红耳赤。老蔡说米雪儿知不知道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钱大 明用公司的钱给你个人买了房子,这个基本事实怎么说也无法改变,凭这一条,就能告 你。大明说你玩儿蛋去!我是董事长,有权决定公司的资金怎么使用,秦老二对我们在 大陆的业务有关键作用,别说是帮他转手买个房子了,就是他张口要个十万八万的,也 得给!况且我事先还找董事商量过呢,我够民主的了,我们是做生意的,不是美国国会。 有好一会儿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没认真听他们的争论,蔡显宗把面前的茶几拍 得砰砰响,我也忘了跟着他一块儿拍了。我是万万没想到半路里杀出个米雪儿来,更没 想到她会充当这样的角色。她和大明是什么时候勾结起来的呢?怎么勾结的?是一直在 背着我暗中倒腾呢、还是在这件事上大明把她给一把拉了过去?不管怎么说,现在,在 她这副温和的外表下,她已坚定地站在大明一边,决心要与我们厮杀一场了。我想起来 在意大利餐厅那次愉快的交谈、想起她第一天来旅行社上班时穿着袒胸露背的性感衣裙 的样子,也想起了在我们最困难时她对我们的帮助……现在,这一切全都翻转过来了, 不但不让我留恋,反而激起了我说不出来的愤怒。 事情越吵越复杂,除了仓库和房子以外,蔡显宗的箭一支接一支,嗖嗖嗖地往大明 身上射,真不愧是有备而来,什么账目不清、一手遮天啊,对作为哥们儿和副总裁双重 身份的刘小流都不信任、封锁正常的业务关系啊,采用卑劣手段一方面骗他投进更多的 钱,一方面又在公司里排挤他呀,等等等等。越说越像是开控诉会。大明毫不示弱,说 你是什么东西我还不知道吗?你是怎么发起来的、怎么把你的合伙人坑得倾家荡产,我 知道得门儿清。他举了几个例子,还真说得有鼻子有眼。蔡显宗越听脸越白。我真不知 道大明是从哪儿挖出来的这些事,我和蔡显宗这么熟,还从来没听说过呢。然后大明又 抖落出蔡显宗在背后说我的好多坏话,时间、地点、前因后果,记得一清二楚,说你他 妈不是溜子的好朋友吗?你在背地里就是这么议论朋友的吗?蔡显宗转过身来冲我高声 说道:“小溜子,你不要相信他的话。这是挑拨离问,非常笨的挑拨离间!”我什么都 没说。我已经无所谓了,让他妈你们丫挺的们说去吧,如果有人告诉我我亲哥哥当面称 手足背后骂我是王八蛋,我也不会再奇怪了。 米雪儿说话不多,语调也很平和,但句句话都是关键,在大明昏天黑地乱卷一通的 时候,往往具有提示他抓住重点的作用。我忽然变得特别讨厌她说话,不仅仅讨厌话的 内容,连说话的腔调都讨厌,连她那副规规矩矩的标准化的坐姿都讨厌。讨厌得连我对 大明的讨厌都减弱了那么地讨厌。 只听蔡显宗拍着桌子大叫道:“卡洛斯!卡洛斯!卡洛斯已经全部对我讲了!” 大明虽然一直在大吼大叫,但显得胸有成竹,相当沉稳。没想到一听“卡洛斯”三 个字,立刻神色大变,脸“腾”地一下红上来,眼看着额头上就渗出一层细汗。这个变 化太明显了。我们,确切地说是我和米雪儿,看了他的样子都大吃一惊。房间里一下子 凝固住了似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突然,他像根弹簧似的从沙发上跳起来,用变了调的声音叫道:“蔡显宗!你给我 使这么阴的阴招儿啊你!” 蔡显宗端坐不动,说:“你说怎么办吧?” 我问:“卡洛斯是谁?” 蔡显宗看都不看我,说:“不干你们的事。” 大明咕咚一屁股坐回沙发上,呆了一会儿,又神经质地往起一站,说:“你想怎么 办吧?” “第一,退回买房子的钱,怎么退我不管,退回钱就好。第二,”蔡显宗顿了顿, 说,“仓库的钱,我们也不细算了,就算十五万吧,如数打到公司的帐上。这两条是基 本的底线……” 大明气急败坏地喊起来:“我操你大爷!休想!” 蔡显宗也呼地一下站起来,伸手指着大明的鼻子说:“告诉你,姓钱的,我是好话 好说,你要想耍混,我奉陪到底,看我们俩个谁先讨饶!” “我讨你妈的!” 然后,我和米雪儿还没反应过来,大明已经扑了过去,抡拳便打。蔡显宗显然早就 提防着这一手,一歪头,大明的拳头擦着他的耳朵飞过。但是他不知道,大明在插队时 是打群架的老手,又练过拳击,出拳极快,他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动作,大明的第二拳已 经带着风到了他面门上,只听一声闷响(像在安静的房间里谁放了个响屁似的),蔡显 宗脸上立刻见了血。米雪儿吓得躲在墙角直抖。我从后面将大明拦腰一抱,喊道:“你 丫再打,我叫警察啦!” 我的话好像提醒了蔡显宗,他捂住鼻血,一转身,闪电般拉开会客室的门,杀猪似 的叫起来:“叫警察——!叫警察——!” 我越过大明肥大的肩头朝外望去,只见外面大办公室里,“国际名流”的全体名流 们都面向会客室直直地立着。看他们那架势,已经立在那里不知道有多久了…… ------------------ 棋琪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