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凡之斗 近十几年来,美国有两种人最是可怜,一是无家可归的人,二是“抽烟的人”。 此二者不同之处仅在于后一个定时定点地可怜,而前一个则是无时无刻不可怜。 在中国尚有无数第二类人把自己自举为“活神仙”的今天,美国人早已群起捣 毁仙境了。 如今在美国,在办公室内抽烟已经成为相当不道德的行为了。也因此,只要是 在上班时间,不管天气有多热多冷甚或刮风下雪,在美国大部分城市中各办公楼前 的街道上,你永远可以看到躲在门外吸烟的人。美国民间抵制烟仙的行动大抵是从 十年前开始的,十年以来,烟仙们一步步被赶出办公室,最终被赶到街上。而且自 1993年起,美国的航空公司也开始比照英航及法航等欧洲航空公司,全面禁止 在90分钟以内的航班上抽烟。 我在纽约工作所电视台内的男同事中有超过半数俱是烟仙,但除一人之外其余 的人都必是走到屋外才掏烟盒的。办公室内这位特殊的烟客是一位年老且为人极和 蔼的编辑,他据说是因为几十年来过惯了手夹香烟修改文稿的日子,因此得以赦兔 在办公室内抽烟。记得有一年电视台搬迁,我和另一位女记者内定的座位是面对面。 搬迁当天,当我们的桌子分别被运进新址时,这个女记者忽然对我璀灿一笑,商量 着问我能不能和她换个位置。我当时正身在凌乱之中,就胡乱地问她为什么做这种 调换,她那边却是吭哧了几声才说是因为怕近距离体会与那个位置一板之隔的老编 辑之烟嗜。 后来有一次我果真做了一条有关吸二手烟对人体危害的小专题新闻,私下里几 乎所有的女同事对这一题目都兴高采烈,因为该老编辑的烟圈已不仅是“讨厌”二 字所能囫囵,一说一位好不容易怀了孕又疾速流了产的女同事也埋怨自己夭折了的 后代是在办公室内被二手烟圈“圈”流了产的。该新闻播出后果真就有了小变化, 几天后,老编辑的桌上就供起了一个小型空气清洁机,不知这是否就是借了那条新 闻的由头由老编辑自己买来亲放的。 没在美国久居的抽烟人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美国同好的境遇之糟。美国吸 烟人的恶运自从美国政府在1964年正式宣布吸烟有害健康以来就行开始,漫长 的30年中,美国的烟仙非但一步步被逼到墙角,美国的烟草工业也开始处于处处 挨打的局面。而等到环保署1992年1月宣布每年约有5万人死于吸二手烟的调 查结果以后,美国所有50个州都有对吸烟者设定区域的规定,而且已有46个州 制定了控制吸烟的法律。现在在美国各地,几乎每一个稍具规模的餐厅里也都设有 吸烟区和不吸烟区,每回当你在餐厅门口等待女侍带位时,对方劈头给你的第一句 话往往千篇一律:几位?抽下抽烟? 由于同道日减,不少吸烟者竟被搞得惺惺相惜起来,纽约就有一本专事表达这 些同瘾相怜者生活的杂志,名为《单身吸烟族》。 与美国的吸烟族相比,中国的烟仙们过的实在是神仙般的生活,无论是早个十 几二十年还是现下如今,中国的抽烟者无论在同事、邻里、家庭乃至一切公众场合, 均享有绝对的自我主义,不论人多人少瘾一上来自然而然地伸手就摸向衣兜,既不 犹豫也不羞赦,心目之中祖国处处是仙居。早几年在中国坐上一趟火车,四邻的男 人们几乎个个就是都要当神仙的,车行万里路,下车之后身上里外三层的衣服无一 不被巨大的烟味浸染。而且这种强制而来的味道通常需要三五天的时间化解,才能 漂散干净。和美国的瘾君子相比,中国的烟仙由于同胞在抵制方面的懦弱,实在幸 福无边。 这种幸福反过头来又成为酵母,使得举国充斥着由此而生、蓬勃高涨的发面。 世界卫生组织的报告说,中国大陆的瘾君子总数字居世界首位,一国之中年在20 岁以上的男人吸烟率高达70%,而西方国家的此数字仅为40%。 可喜的是中国人近年来出现了排拒二手烟方面自我捍卫的萌芽。不过和美国人 相比,我们的社会对吸烟者还是相当宽容的。比如设若有人在公众场合因为要抽烟 而征求他人意见时,我们中的“他人”总会将此归类为设问者的一种礼貌甚至风度, 殊不知这其实不过是其不侵害我们的最低道德底线。 因为我们的权益是不应该经由任何人以任何名义被强暴的。我们的人多年来追 崇自由,何不追崇一下不被人强暴的基本自由。 我们的腼腆成全了他人之恶,反倒助纣为虐,那则是我们的不是了。 顺便也问众神仙已然烟海飘缈浮躁多年,难道从不曾回望黄土因艳羡清淳而猛 烈思凡? 回来,则是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