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简骁勇差不多已经在店堂里坐了一个下午,却始终听不到门铃响,他从橱窗玻 璃望出去,安徒生大街上冷冷清清,偶尔有几个背着登山包的旅行者也都是低头赶 路,没有人朝这个装饰得像童话中漂亮小屋般的甜品店瞧一眼。这个夏天多雨,才 八月份,连绵阴雨就裹着深秋的寒意向哥本哈根袭来,有钱的丹麦人早就跑到意大 利、希腊或是法国的蓝色海岸去晒太阳了,可是那些国家的人肯花钱在这个时候到 哥本哈根来淋雨吗?简骁勇无奈地对着雨中的大街摇摇头。 “简,你的电话。”斯迪克从里间伸出头来喊了一声。这个取名“小女孩”的 甜品店门面很小,一共才两间屋子,前店后工场,后面做好的甜品就放在前面卖。 因为是处在哥本哈根市中心最繁华的安徒生大街上,当初简骁勇与斯迪克合伙盘下 这家店时,着实让前店主以此为由狠狠敲了一笔。老也混不出一张大学文凭、找不 到一份像样工作的斯迪克拿出父母留给他的一半遗产,而简骁勇则倾尽了来丹麦整 整十年的积蓄,如今的小店两人各占一半股份,谁都是老板,谁也都是伙计,刚才 简骁勇在前面坐店堂,斯迪克就在后面忙着发面团。 打电话的人还没说话先爆发了一阵大笑:“哈哈,简骁勇,你老兄总算让我给 找到了,我还以为你不在地球上了呢牎”简骁勇举着听筒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在这 儿有哪个中国人会跟他这样说话?那头的人没听到回答,急忙喊道:“骁勇,是我 啊,成惕。”“成惕?”简骁勇的思绪刹那间穿越过时光隧道,喊出了铁哥们儿的 名字。成惕的声音里丝毫听不出分别十年的陌生感,好像他们上个周末还一起在上 海城隍庙旁边那家脏兮兮的小酒馆喝酒来着。“骁勇,我带着几个人在巴黎选外景, 听说北欧几国也加入了申根协定,互免签证,所以过几天想去逛逛,去看看你和茹 蔚,你老兄好几年也没个信,这个电话号码还是从上海你丈母娘家问来的呢。”简 骁勇这时候完全醒过神来了,成惕还是他的哥们儿,大老远跑到欧洲来还想着要来 看他,他的心头滚过一波热流,便斜着身子坐在面粉袋上,摆出跟老朋友好好侃一 阵的架势,可那边成惕却打住了:“好了好了,等到了哥本哈根,找个能一醉方休 的地方再聊个痛快吧,等我电话啊。”听筒里响起了一阵空号音,简骁勇还坐在面 粉袋上发呆,斯迪克举起面团“啪”地一声重重摔在桌子上,好像是在提醒简骁勇 前面店堂还空着无人看管呢。简骁勇过去拍拍斯迪克的肩:“今天看来不会有什么 生意了,还是早点儿关门回家吧。”斯迪克耸耸肩,蓝眼睛里也是一丝无奈,他解 下围裙扔在一边:“这鬼天气,真该出去喝一杯了。”要是生意好的日子,打烊前 斯迪克总会建议简骁勇从当天卖剩的甜品中挑两份小蛋糕或水果派带回去给女儿们, 可是今天生意不好,又提早关门,斯迪克什么也没说,简骁勇也就只好空手回家。 穿过安徒生大街,就是著名的“趣伏里”公园,也是欧洲数一数二的大型游乐 场,简骁勇在公园门口给五岁的简丹和三岁的简麦买了两蓬棉花糖,空手回家会让 小姐妹俩失望的。虽说“趣伏里”公园离家才五分钟的路,可是因为门票太贵,简 骁勇从没带两个女儿来过,还骗她们说游乐场里有个穿黑长袍的妖怪专吃黄皮肤小 姑娘,每天早晚简骁勇走过公园门口心里总有点儿酸酸的。卖棉花糖的老头一脸慈 祥,带着圣诞老人似的笑容递给简骁勇一张薄薄的塑料纸,让他罩在棉花糖上,以 免糖被雨水淋着化掉,简骁勇举着棉花糖,快步向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