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闪亮的日子 “嗨!我第一次用自己的努力换取报酬,真高兴,当然,要请客的是不是?可 是怎么请呢?”握着南华从加州寄来的信,有一份喜悦,却夹杂着淡淡的愁绪。真 的,怎么请呢?像从前一样四个人一起看场电影,或爬爬山,或在她家的小客厅闹 上一天,赖着等吃伯母的江浙名菜?……可是,能吗?这之间隔着如许的距离,而 过去的,似乎是再也无法回来了。 过去的,竟是那么美好,这些日子来,我一直沉湎着,那一串串恶作剧,无病 呻吟、作梦的时光,深深的,不停地在我心中盘旋…… 我们四个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具有不同的个性,南华是一个伶俐而甜美的女 孩子,尤其念起英文来,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好听极了,而数学却和我半斤八两, 上课时只好大眼瞪小眼。阿瑰是生物大师,解剖青蛙的能手,可是和我一样爱无病 呻吟,爱那种:“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的调调儿,唯有我们的数学 权威阿云,她总会半讥讽的说:“瞧你们这些酸秀才,比福利社的话梅还酸。”可 是我们这些有着酸甜不同的人物,却凑到一起,从中学到大学,享尽了黄金时代的 欢乐。 记得上高一那年,才过了年就到学校补习,而早春的脚步已从窗外的树梢、花 丛走入教室了,望着那一抹蓝蓝的晴天,我的心从代数老师的X·Y飞到云端了,于 是递了一张纸条给前面的阿瑰:“窗外蓝蓝蓝几许,云天雾宇春至,为谁辛苦啃代 数,春郊正好游”,她即刻回了一句:“春光无限好,碧潭泛轻舟”,好,通过了, 再给旁边的南华,她正在不耐的看手表等下课,这一乐正中下怀,只有阿云却老气 横秋的画了十个字:“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可是结果她还是跟我们走了。 四个人偷偷地溜出校门,做一次贪玩的学生,也许是这种捡来的快乐特别甜蜜,我 们总忘不了那天忘形的乐趣。 还有一次,上体育课时,老师要我们自由活动,阿云是篮球健将,而南华是羽 毛球能手,我和阿瑰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于是我们绕着校园漫步,一直走到 后面的稻田,那时正是“稻浪”翻风,快秋收的时候了,我们就躺在田埂上,仰望 悠游的白云,嚼着无边的梦,而不知黄昏已至,钟声已响,等到我们两个被找到时, 体育老师已气得脸都发青了,可是我们却快乐极了,以后,那儿就成了我们的世外 桃源。 高中快毕业那年,我们开始存钱,准备毕业旅行,每天存入四元,却只能零用 一元,这对于我和阿云真是一大威胁,每日饭后的红豆汤和鱼丸汤只好免了,一块 钱,只能买十个辣橄榄(因为那是最便宜的),一个人两个,剩下的要抽签或每个 人啃半个,为了半个橄榄我们会争得天翻地覆,却是其味无穷,在那种经济紧缩的 情形下,谁也不敢提看电影或“额外支出”,而那时好片不断上场,什么《西厢琴 断》啦,《琴韵补情天》啦,《野宴》啦……正巧,阿云在校际辩论比赛中得了第 一,而我的“大作”又被她们拿去登在《北县青年》上,大家嚷着要庆祝,可是怎 么庆祝呢?阿云提议上福利社,好好补一补,可怜她馋坏了,而两个大影迷却不约 而同地瞅着电影版,最后通过看国际的《西厢琴断》。那天,我们可真高兴,快三 个月没上街了嘛!看着街上来往的人群车辆,真像乡巴佬进城,忽然阿瑰笑弯了腰, 话也讲不出来,只是手指着交通台上的警察,指来指去活象科学怪人,我们也笑得 眼泪直流,其实现在想起来那并不好笑,只是心中涨满了太多的快乐,即使是一阵 风吹,一声鸟啼,也会笑得前仰后合。十八岁是一个爱笑也爱哭的年纪,不是吗? 可是,我们太不用功了,一个现实的问题“大专联考”把我们的梦辗碎了,四 个人,全军覆没。落榜那天,三个落难者不约而同地跑到我家,抱头大哭一场,后 来一想,有什么了不起,明年再考就是了,我们有句口头禅“天下没有做不到的事”, 于是又振作起来了,可不是吗?只要我们决心做什么,一定可以做到的,第二年我 们相继入了大学,又开始了人生另一段里程。 上了大学虽不能常在一起,但是寒暑假里总有得闹的,报告各人的趣闻和新环 境的种种,有时也谈谈人生,偶尔做作的感叹一声。不过,我们真的开始长大了, 不再是那种手牵手天天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了,虽然距离喝咖啡谈人生的年纪也还有 一大段,但我们都开始在追寻,追寻那虚无飘渺,又隐隐若现的“真实”我们之间 的距离更近,虽然空间拉长了我们,但是彼此了解更深了。 去夏,南华第一个踏上飞机,赴美深造,送行那一天,许多人都哭了,我僵直 站着,喉咙似乎哽咽着什么,但是我知道一个人要得到什么,必定会失去什么。临 走,南华拥着我们说:“记住我们的格言,天下没有做不到的难题,希望能有一天 再在美国重聚”,我的面颊湿了,不知是她的泪水还是我的,我不知道再见面将是 何时了。 摺起了信,也招起了我心中的伤感,回忆虽能给予人一种古老的甜蜜,但一个 人要是永远被回忆淹没,即将看不到外面粲然的世界,我要将这串闪亮的记忆,藏 在内心的深处,也许可将生活中晦暗、丧气的角落照亮。我站起来,决定给阿瑰和 阿云打电话,看用什么方法好好地敲南华的竹杠。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