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体读书 登高而招,敢对下面的仰面者说“拥我者左袒”的,在中国多少年来已经没多 少人能行了,想行的人大家就异口同声地说他“有导师意识”,这其实是一个非常 恰如其份然而又十分可笑的评价,文化圈子内,这类因果递进就更明显。未来,除 非有新的陈胜吴广,不然,人心的离散过程中一定没有文明权威。 但是,爱疯爱闹的美国人最近半年开始有些系统地清静下来,开始有些系统地 阅读书籍。 美国人和书的纠葛是非常奇特的,你常常可以眼睁睁地看到很多个完全没有书 架的美国家庭,与此同时,你也可以感受到美国的文化是怎样在影响着整个世界, 这让你多少感到纳闷,因为即使身在其中你也不知道这些美国文化是从何而来的。 统计中说,其实美国人中最爱买书的是女性,而且她们购买的书籍中百分之八 十是小说类读物。这么一统计,给你的感觉是,美国女性对小说类书籍的热衷已经 完全左右了大众文化中出版物走向的大部分范畴,其它的读书人若非精英在淬炼宏 观调控宏论,即是升斗小民只求辅助子女人眠手捧《儿童睡前故事大全》之类两种。 美国的书籍厚而轻巧,几乎所有书籍一概装帧可爱,通俗类书籍中,有的书脊 处还满涂着大黄的颜色,挺艳俗的。美国作家中,和通俗文化结合得恰到好处的, 也有大把发财了的。民众文化素质一旦得到重视和提高,作家和杂志编辑们通常最 先受益,就都能胖起来。所以,多少年来,对国民素质的提高有真正强烈要求的, 大多是他们。 美国的书籍很怪,全新的时候,也就是被摆放在书店的书架上的时候,它们的 价格一定是10美元以上的,大多数价格在20元左右。但是一旦等到它们被从书店买 回家,除非教学用书,否则,再出售的价格基本上会猛跌到不会超过二毛五分钱。 因此,在美国要想界定一部书籍的好坏,一定是不能看价格的。作家生涯也一 样,可以是拥有千万家财的写作豪绅,也可以是在什么工作都失去之后一穷二白地 成为一个立志写作的赤贫作家。一切要看过程是不是顺理成章。不能靠顺理成章之 路发财的,如今,大约也就是从去年才告开始的,还有另外的路。 今年4月初,29岁的美国小说家雪丽·瑞诺斯(SHERIREYNOLDS)一夜之间成为 另外一个人, 原因是她的新书《天国之喜》(THE RAPTURE OF CANAAN)得到了电 视脱口秀主持人欧普拉·温复瑞(OPRAH WINFREY) 的青睐被提名为“欧普拉推荐 书籍”。因为这个算是偶然得来的青睐,瑞诺斯的出版商一下子为她加印了一百万 本新书。 当时在美国销售的另外一部书名叫做《出发去天国》(OUT TO CANAAN) 的书籍因为和瑞诺斯获选作品的书名相近,因此,被很多人误买,以为这就是欧普 拉的推荐书籍,这本书因此也上了畅销书榜。 一百万册,这实在是一个让每位书作者心里砰砰乱跳的数字,以中国十多亿人 口而言,出版社出版一本书如果发行量能上一万就也已经算是“小型”畅销书了。 一百万册书籍发行对作者的意义绝对深远,如果以版税百分之八到十的比例抽取的 话,则也可以给自己的半生食宿提供全额保障了。在此之前,瑞诺斯的前两本小说 都卖得不好,仅仅是在得知瑞诺斯中了欧普拉“大奖”之前,这种现实还刚刚使得 出版商虽然已经为她的第三本小说讨了四万五千美金的预付稿酬,但是1996年的秋 天还是向这个倒霉的人退了稿。 欧普拉开口之后,瑞诺斯的这第三本书稿,立时三刻地就有七家出版社争抢。 美国的权威,真个是不打折扣。 脱口秀女主持人欧普拉是从1996年9月份开始在自己的节目里设立 “读书俱乐 部”的,她的做法是每个月选择一本书来向全美国的电视观众做介绍,她和大家一 同研读这些书籍,并请作者亲自上节目和读者进行面对面的探讨。这种鲜活的做法 立即为美国读书界树立起一重声势浩大的脚手架。迄今为止,她已经推荐过的所有 书籍,毫无例外地都在一夜之间成为畅销书。她奉行的口号是“让美国重新开始读 书”。 事实上,这样的后果,可以说是欧普拉自己也没有完全意料到的,她甚至没有 料到自己本来就相当受欢迎的节目一到读书节目时,收视率真的还会上扬。 这个欧普拉在美国的电视中时常貌不惊人地出现,给我的感觉是一个再平凡不 过的黑人女性,听说当年她曾经在美国地区选美方面还有所崭获,这倒让我大吃一 惊。这个“当年”如果没人提起,如今一定看不出来。她平凡得和所有平凡人一样, 但是,在她平凡的外表下,她以吸引女性观众为主的脱口秀节目却是已经连续十一 年高踞美国日间电视收视率的冠军位置,在全美国拥有观众多达一千五百万到两千 万人之间,在美国电视业界如此白热比竞争的今天能取得这样的成就,令人仰止。 今年刚好42岁的欧普拉出生于密西西比,19岁的时候曾经当选为田纳西州小姐, 1986年她开始从电视主播的位置被替换下来,成为日间脱口秀节目的主持人,队此 交上好运。她节目的时间是在周一到周五,时间是在下午,这其实是一个非常不好 的收视时间,但是她却能够在自己介入运作后化腐朽为神奇。她节目所得中的60% 归她自己所有,目前她的个人资产是四亿一千五百万美元,据报是美国电视幕前人 员中的首富。 几年前,我刚到美国还没有认识到这位大姐的厉害时,曾经看到舆论介绍说她 似乎那时买下了一个贫穷的镇子,她让镇里的人有如新生了一般地感谢她这样一位 救世神明。她买下小镇前后很长的一阵子,欧普拉披带光环般的微笑一直在电视机 中的各个频道里闪烁不止,成为美国生活形态新一轮的先导。 那时我贫穷得可以,看着简陋的电视,仰慕得不行,才知道原来施放是这么的 有乐趣和有享受。 自此之后,一直眼看着她在施放,当年她施放的是救助,如今她施放的是点石 成金的一个大实践,所有爱书的人都是裁判。 一般来说,欧普拉选中的书籍在未正式向外公布之前是绝对保密的。但是,作 为重要的环节一开初,就是要让民众在得知推荐书之后能够顺利地买到该书,这里 面其实无论如何要涉及到一个商业运作的问题。因此,欧普拉通常的做法是必须进 行一个轰动前的酝酿。 比如, 1997年1月份的时候她的推荐书目为一本名为《她变得失控》(SHE′S COME UNDONE)的书籍,这是她在自己节目中选择推荐的第四本书。书籍作者于1月 10日接到欧普拉的电话,告知他这样一个天大的消息,并且不准许他把这个消息透 露给除了自己出版商之外的任何人。三天之后,欧普拉的摄制组就到书作者的生活 环境中做亲身参与并拍摄画面。13到17日,幸福突降,喜上眉梢的出版商赶印了七 十五万本书,并把它们暂时寄存在宾州的一个仓库里,16到20日,这些书被运到全 美所有卖书的地方,因为这时的零售书商们也已经被通知此为欧普拉的下一个推荐 书。22日,欧普拉在自己的节目上宣布这本书是她的推荐书之后,果然,人潮涌进 各个书店的大门,人们指着那本才刚经由紧张而特殊运作的书籍说,“我要的就是 这本书。” 因为这个节目的权威性,目前的美国很多书店里都开始设立欧普拉指定书专卖 处,专门用来陈列“中奖书籍”。一些美国著名的咖啡店也开始准备出售欧普拉推 荐书籍,以求能够更接近美国的大众生活。 一个指引,大家就惶惶地都去了,美国的有些奇迹完成起来非常容易,让人感 到有些离谱。大幸福和大痛苦到来的时候,人常常会有这种感受和惊讶。 你看到的几乎就是一种魔术。 尽管美国正统的书评家们对欧普拉掀起的一波又一波读书热潮不以为然,比如 权威的《纽约时报》早就开辟有自己的书评专版,一直中规中矩地向读者介绍被他 们的书评家认可的书籍,他们就认为欧普拉的推荐书目不过是一些市井文学。 但是,说来说去,这种让全体美国人忽然静坐的效果,却实在感人。很多时候, 你可以具备层次,但你不具备感召,你就看上去差得远,你就什么都不是。 中国现在据报道已经有大大小小的读书俱乐部将近四十多家,但是通常他们只 给会员提供很少的一些优惠,比如只提供简单的优惠价格图书和简单的邮购服务, 不成系统也不成气候,带动全民读书热潮更是没影的事儿。也闻听近来中国出现了 一个雄心勃勃的“席殊书屋”,也搞起来一个名为“好书俱乐部”的俱乐部,希望 能够通过认认真真地由专家推荐好书,免费邮购会员图书目录、会员折扣买书、设 立中国中等城市的俱乐部分会等方法来带动全民读书。这个想法非常积极,但不知 真正长久地维持下去会不会横生枝节。 希望不会。 这个话题的另外一个重要方面是,类比美国的情形,我们最缺的乃是一个能发 放召唤的中式“欧普拉”。如果我们现在立即就想象能在全国范围的电视台内寻找 到一位类似人选的话,如果我们在范围上不得不选择的是中央台,那么这个众所周 知的人选还真不知道是谁。 中国不乏好书,但缺少能够笼罩众生的这样一个“欧普拉”。想想吧,中国的 倪萍之类时时连自己都有些内外交煎的样子,在自我感情和对外姿态上都在重描, 国内舆论一直没让这个朴实的名人踏实地过上她要的日子。在这种意义上,我们谈 说“登高而招”,显得有点文不对题。 这重意义上,我们是不是也该系统地爱戴一个名人了,无论这人是否睡觉打鼾 磨牙,是否在你不亏欠的地方略有亏欠。 没有完美名人,也就没有民间号召系统。 谁敢说这不是一项民族损失?谁敢? 你敢?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