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把卖掉的电视机钱交给孟夷纯后,我回到了池头村。五富他们已回来了,都湿 头土脸的,好像要给我说什么,我吊着脸,不愿搭理,进屋就睡了。 我是被饿醒了的,醒来却已是半夜,爬起来从案板上拿了个萝卜啃起来,就把 所有的积蓄放在床上数,仅仅有一千元。取出了四百元装在口袋,把六百元重新装 了包藏好。睡到床上了,又爬起来把藏好的包取出,从中再取了一百,说:你真小 气,一人一半! 想着明日再去给孟夷纯送五百元,一时却茫然起来:这五百元能济 什么事呢,如果靠我这点去破案是放屁添风呀。韦达,我叫着我的另一半,你为什 么不给孟夷纯掏十万八万呢,那些老板为什么不一次资助孟夷纯的破案费呢? 我刘 高兴是没钱呀! 钱呀钱,我叹了一口气,钱真难住了我。 重新睡下,我就做梦了,我只说我会做出有关钱的梦,甚至在迷迷糊糊之际想 着我如果有钱了,我会抱一大堆钱去见孟夷纯,如果孟夷纯的房子里有韦达和那些 大老板最好,我不指责他们,也不嘲笑他们,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把钱往孟夷纯的 床上放,放了一沓又一沓,钱垒得高到了我的鼻尖。但我的梦里竟然丝毫没有梦到 钱,而又是我光脚在大街上跑,一直就跑上了十三层楼,孟夷纯说你来啦? 我说我 来啦。孟夷纯说我才要给你打电话呀,你就来了?!我说我有感应么。孟夷纯就和我 商量她要换住处,说这座房子租金太贵了,让我帮她寻一处更便宜的房子。我就说 那你住到我那儿去吧。她说住你那儿? 住你那儿算怎么回事呀?!我那时真不好意思 了,但我突然就勇敢了,我说咱们就住在一起么,夷纯,这话我可能说得太早了点, 可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想以后我们肯定要住在一起的! 她看着我,但她摇头了。我 说你嫌我那儿条件太差吗? 她还是摇头。我说夷纯,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咱们就 住在一起吧。她说我知道你爱我,但我们不可能。我说为什么不可能呢? 我配不上 你吗? 她说我已经不适应你,不是你不好,是你养不活我,也不会容忍我。我当时 就闷住了,我说你不要去美容美发店了,凭你的容貌和才干还愁找不下个工作吗? 如果找不下,咱一块去拾破烂。她说:干什么工作能挣大钱? 没钱怎么破案呀?!又 叹了一声,说我走不回来了。我说那我容忍,你做什么我都容忍。她仍然在摇头。 我说那你爱韦达? 你什么都找韦达,你想嫁给韦达吗? 她说我是依靠他,我也爱过 他,嫁他也是不可能,他也不会容忍我。她就站在那里看我,我也看着她,但她突 然就不见了,而地上只剩下那一双高跟鞋。 醒来了,我一时弄不明白这是在梦里呢还是现实发生的事? 但我是躺在床上的, 胃里作酸,像猫在里边抓。是梦。梦里我和孟夷纯怎么就说了那么多事,而孟夷纯 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清晰? 这是一种什么暗示吗,这样的暗示令我无法接受。都是 梦,都是梦,梦是反的! 我挥着手,从床上爬起来,又使劲打我的脸,我让我能清 醒些。 五富起来得早,他做好了饭,是熬了锅南瓜和土豆,他说:高兴,天晴了! 我 说:嗯。 五富说:你没啥事吧? 我说:好着哩。 五富说:那你昨天回来脸色难看得很,吓得我都不敢吭声。 他给我盛南瓜土豆,盛了一大碗,把筷子在胳膊下捋了一下,而同时龇牙咧嘴 着。 我说:净筷子都让你捋脏了! 咋啦? 他说:胳膊有些疼。 我撸起他的袖子,胳膊上一大片青色。我说:嗯?!他说:我不敢给你说,说了 怕你骂哩。 我生气了:和人打架了? 我给你说过多少回了,你瓷脚笨手的就不要惹事,就 是不打架也不要看别人打架,自己没眼色,别人打架自己倒平白无故地带彩! 五富 的一脸憨相就下来了,他说:我上次看别人打架多了一句嘴让人打了,吃一亏我还 不长一智?!这是昨天我提了麻袋在村前巷里遭人调了包,我恨我,把胳膊在墙上磕 的。 我拿眼看他,他说池头村来了很多坏人,专门欺负咱拾破烂的,黄八也说了, 黄八就碰上过两次,是两个小伙子挡住了要五十元钱,黄八说没有五十元,两个小 伙子说那就给三十元。黄八说三十元也没有。两个小伙子便提了半块砖,说你还想 在这儿呆不呆? 黄八把口袋全掏出来,只有十元钱,两个小伙子骂句穷鬼,把十元 钱拿去喝啤酒了,还不让黄八走,要把空啤酒瓶子给黄八。 我说:你说你的,说黄八干啥? 五富说:我才要说我呀么。 他说昨天我正提着麻袋走着,一辆摩托车就忽地在我身边停下,车上是个男的, 后边还坐着个女的,摩托前放着两个麻袋,男的问我:收铝不? 我说:收么。男的 说:一斤铝多少钱? 我说十八元。男的说:我这是铝锭子,最好的铝。我说:铝都 一样,十八元。男的下了车,把一个麻袋提下来,解开了让我看,里边确实是铝锭 子,一过称,十斤。一斤十八元,十斤一百八,我给人家付钱,钱都是零钱,分散 装在几个口袋和鞋壳里,数了三遍,把钱交给了人家。 我说:后来呢? 五富说:我受过诈骗,我特意观察这一男一女,他们脸上没有 横肉,我才收了铝的,十八元一斤收的,交收购站一斤二十二元,这是一笔不错的 生意,我还在心里说你刘高兴不来,你没运气么。所以摩托车走时,那女的给我说 看把你淋得湿的,我说你也淋湿了么。但是我把麻袋提起来时,觉得怪沉的,莫非 刚才称得少了? 就提了麻袋到避背处,生怕他们又撵回来复称,等解开麻袋看时, 铝锭子成了石头。 五富哭腔下来了:日他娘的调包了,是在我数钱时调包了! 你说我窝囊不窝囊 ?我说:窝囊.五富说:狗没逮住,狗把链绳还带走了,你说我咋就老遇着这样事吗 ?我说:你想占便宜么。 五富勾下头,突然说:吃,吃! 本来早上熬米汤的,不熬啦,咱吃干的.吃, 高兴! 我吃了两碗,五富吃了三碗。 吃完了,五富却嘎地喉咙里发出响声,我说你气着还吃那么多,憋着气吃那么 多生病呀?!他说我不生气,不就是百十多元吗,权当我半个月没上街,杏胡也说他 们成月天没上街啦。 好长日子没杏胡的消息了,我说:你见着杏胡了? 五富说:他们回来啦,昨天 下午回来的。 我说:他们没事啦? 五富说:看样子是没了事,只是都瘦了,杏胡瘦得没见奶 了。我问他们这么多日子不上街拾破烂吃啥喝啥,杏胡说白天睡觉,晚上到北郊给 人下水泥。 五富是无意地说,我也是无意地听,只是临出门的时候,杏胡站在楼下朝我喊 :吃搅团呀不,我弄了些新包谷面,筋得很! 我说:你们回来啦? 她说:昨天就回 来的,你也不来看看我们是死啦活啦,你这没良心的,人一走茶就凉! 我就笑,说 :我一回来就睡了哪里知道,如果早早通知,我和五富黄八到巷口迎接你哩! 她果 然是瘦了一圈,长头发也剪成了短发。黄八也端了碗,筷子敲着说:杏胡杏胡,我 是米粥,你吃不? 杏胡说:你要吃搅团你就把碗拿来,我才不吃你的米粥,你那锅 洗不净。黄八就把碗里的米粥倒在锅里,去让杏胡盛搅团。黄八一口搅团还在嘴里, 说:前,前,前儿晚上……杏胡说:把搅团咽了再说。黄八说:这么烫呀! 咽了, 再说:前儿晚上我梦见你了,你就回来了! 种猪出来说:你梦见我老婆? 黄八说: 雨下得大,把咱的楼下塌了,我背了她往巷道里跳,跑了一夜。杏胡说:小心把你 累死了! 杏胡还是那个热闹劲,我却没空也没心情和她打情骂俏了,匆匆到了兴隆 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