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月夜下的凄清 漆黑深寂的林中,依稀出现了几条人影,在淡白色的月光映照下,显得有些落 寞。只听一个人的声音有些担心地说道:“不知道其他几路人马如何了?” 说话的是云,他和冷零、小鱼以及几名部众为一路,几人自出城后,已经走了 大半个时辰,却连一个人影也没见到,但云却一点也不放心,因为别路人马,可能 已经遭到了伏袭。 冷零却仍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样子,缓缓地推动着他的轮车,头也不转地道 :“不用担心别人,总之该没事的,就会没事。” 云知道冷零总是外冷内热,其实心里比谁都担心其他的人状况,所以听了这样 的话也不生气,只是继续维持高度的警戒状态。蓦地一阵微弱的声音从右方传来, 云当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跟着一人往右方的密林中走去。 小鱼担心他出事,当即也跟着走了过去,只见月光透过浓密的树林,点点洒落 在地上,一片银白中,忽地云竟不见了踪迹。 小鱼一惊,跟着一声怒喝猛地从前面传来:“你是谁?!!” 跟着是一声清越的兵刃交斫声,然后是两个人同时的惊呼:“二哥!怎么会是 你?!” “小弟?!你怎么会在这?” 小鱼忙掠了上前,却见云和流两人欣然相拥,跟着影也带着数人奔了过来。众 人欢然相见,自是一阵雀跃。寂寥的树林中一时竟热闹了起来。 冷零这时也坐着轮车过来,云高兴地道:“军师!你看看我们竟然遇到自己人! 真是太巧了!!” 冷零却一点也没有惊讶的样子,淡淡地道:“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拿自 己的路线图出来看看吧!” 冷零在各组要出发时,分别发给了各组的小组长一张路线图,要他们依此路线 而行,并要求不能让别的人看见。 云和影听了冷零的话,当即把自己怀中的路线图拿了出来,两人一比对,竟不 约而同地叫了起来:“这是……为什么会是这样?!!” 一把剑中的“剑尖”,冷冷地看着勉力支撑着不倒的剑三十。 虽然身受重伤,但剑三十却仍然站着,并接下了剑身、剑柄、剑刃、剑穗、剑 尖等五人连续数波的强烈攻势。 泛天神剑在他的手上,便如血红的赤巨人一般,无人敢缨其锋。 而遥、常伤、舒芳华三人,则分别与剑翼、剑鞘和剑纹陷入了激烈的战斗中。 三人拼死缠斗,堪堪搏了个不胜不败之局。 剑尖虽被剑三十的斗志所撼,却也看出他只是强弩之末,当即冷冷地道:“一 把剑再怎么利,也是会有磨钝的时候。你这把苍穹的剑,看来也已快要作废了吧?!” 剑三十不答,眼中的战意却更是旺盛。事实上,自从听见“堕落天使的乐章” 后,过往杀手的回忆,正逐日地在他的脑海中复苏。每过一天,他就会多想起几个 死在他剑下的冤魂,彷佛化做厉鬼,紧紧地缚住了他,越来越多,越来越沉…… 然而更令他所不愿面对的,是对自己的一种彻底否定,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真 正有的人格。三年来所坚守的正义,却是过往数十年不屑一顾的可笑论调。三年来 所唾弃的邪恶,却是过往信奉的唯一真理。 剑三十的心在日复一日地被撕裂中,所以他的战意更加旺盛,可能只有从不断 的血战中,他才能暂时地,获得解脱。 或许会战死吧?? 如果战死的话,不就彻底地解脱了吗?? 剑三十忽然有了这样的念头,但是却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一声如天神般的巨吼凭空暴落,苍老却充满力量的声音:“苍穹中还有一 把剑,老而不废!!你们要不要试试?!!” 当然是剑中之神!!! 只见他豪迈地自林中走出,身后则跟着数名苍穹的部众。 一把剑,八个人,全都呆住了,剑中之神的一番怒喝,已显示了他的超凡功力。 剑尖脸色凝重,缓缓地道:“阁下好深的功力,晚辈剑尖等八人有僭了。” 剑中之神哈哈一笑道:“你也姓剑?八个人都姓剑?看来我们剑家的亲戚还真 多啊!” 其实剑中之神只是一个尊号,并非本名,剑尖等人也只是代号,场中真正姓剑 的,只有剑三十而已。但剑中之神也不管自己的幽默是不是有道理,自顾自地笑了 几声。 跟着他却转头看了满面是血的剑三十一眼,眉头一蹙,语音忽地转为冷冽,更 已隐隐透出了杀意:“不过如果都是一些败坏门风的劣剑,少不得我也得清理一下 门户!!” 一把刀觉得有趣极了。 能够凌虐一个人至死,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穹苍之虎的部众早就已经被她戮倒在地,每个人都受了不轻的伤,但却也都没 死。 因为她要让他们慢慢死。 尤其是那个狂傲不羁的不知火,更是让她爱煞,不由自主地想多刺他几刀。 不过那几刀必须要轻轻地,柔柔地,让他多流一些血,多痛一点,但又不要那 么快就死去。 一把刀想到这里,娇美的脸上不禁浮现了灿烂的微笑。 灿烂到她身前的不知火,竟忽然有点忘记眼前这个娇俏可人的大姑娘,正准备 要将自己千刀万剐。 忽然一把刀脸上的笑容竟僵了。 僵得好像忽然变成了一个终日在家洗衣烧菜的黄脸婆,失去了吸引男人的魅力。 不知火竟然有点惋惜,他宁愿一把刀一直笑着,就算是要被凌虐至死,也是要 被一个笑着的美女凌虐比较好。 但一把刀是真的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看到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女的风骚入骨,媚眼勾人,却又自有一股淡淡的清意。 男的却是俊朗非常,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难以想像的惊人魅力,尤其是有如阳光 般爽朗的笑容,令人不由得对他大有好感。 就连声音,也富有极吸引人的磁性:“你好,我是亚当,可不可以请你放了他 们?” 影和云看着手上的路线图,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流忙跑过来一看,也是 不由得叫了起来:“为什么?两条路线会有交点?不是要分别离开吗?” 冷零淡淡地道:“才这样就大惊小怪,那你们看看这个吧!” 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更大的图,上面画了十数条不同颜色的线,显然是脱离 天下城的路线总图。众人就着黯淡的月光一看,赫然竟发现每条线都是弯弯曲曲, 并跟其他的线至少有两到三处交集的地方。 冷零看着大家惊讶非常的表情,缓缓地解释道:“这是我安排的。虽然不一定 会在交集处遇到,但如果有队伍在路上出了事,其他的队伍就有很大的机会听见而 赶去支援。” 众人恍然而悟,然而云却仍有疑虑地问道:“但是这也不能确保遇袭的队伍平 安啊?” 冷零淡淡地道:“是不能确保,但却可以在先避免被全部歼灭的时候,互相支 援,更收奇袭之效。这就是我之前所说的,在不遇到最坏的情况之下,尽可能地求 得最好的结果。” 云沉默了下来,反覆咀嚼冷零话中之意,而他这种好问又喜欢思考的个性,让 他成为在日后的“反天三将”中,最善于智计谋略的“沉思之云”。 非凡宇一个人漫步在庭院里。 宰相李在喝尽良酒后,欣然告退,同时也奠下了非凡宇在朝中政权大势的根基。 所谓的拉拢,其实绝对不只是一瓮美酒可以做到的事,宰相李身为“天下”宰 相,定有其过人的敏锐及判断力。非凡宇在言谈中所表现出的超凡魅力,加上其本 身所具有之优势力量和权位,再再都让宰相李发现了一件事:若不靠拢此人,将来 必会后悔!! 促使他做出决定的则是非凡宇的行动,方入天下,便已开始向掌控朝野的大方 向前进,此种决断力,绝对是成霸业最主要的条件之一。 政治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每个人的心思可能完全不同,但却可以联合在一起, 做出相同的事,却又期望不同的结果。 这就是政治。 宰相李在离去时,唇边浮现的一抹笑容,似乎是在告诉他自己:一直在等待的, 可以利用的人终于来了。 而非凡宇的心情,则没有宰相李那般愉悦。 他走在凄清的庭院中,月光依稀落在他的身上,映照出淡淡的微弱光晕。 四周一片静谧,偶有几声虫鸣起落,但又马上寂灭。似乎天地也有点困倦,想 要静静地休息一下。 非凡宇停了下来,静静地站了许久。跟着他仰头望着清冷的月,脑中不禁浮出 了一道久久无法抹灭的心绪。 那些好兄弟,好朋友们?可好?……… “其实一把刀是一个女孩子,一把剑是八个人,而我们九支枪……是一种阵势!!” 一个头发已半白的中年文士,扬着一把纸扇,得意洋洋地解释着。 他的附近有着数十人,每人手上都有着一把长枪,每九人为一小组,以一种很 奇特的方式围出了一个宽广的圆圈。而在圆圈的中央,竟是霜雪绛云和冰儿等数人。 霜雪绛云等人虽精于魔法,但武功俱皆不高,被阵势困住后,只要一想念咒, 便会有数把长枪同时刺来,同时对方又不断游移,让众人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对付。 中年文士布阵把对方困住后,马上就志得意满了起来,还没有展开攻势就已经 在那边炫耀般地解释了起来。 “而我就是这个阵式的主脑,嘿嘿!”中年文士不怀好意地笑了几声,邪邪地 道:“几位大美人儿,你们可要记住我的名字……” 忽地阵势外边起了一阵骚动,中年文士一愕,正要扬声责怪他们打乱他的兴致 时,整个阵式竟全混乱了起来,中年文士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 道人影已经“扑” 到了他的身前,同时一声狂野的大吼,也有如雷霆般轰进他的耳里:“有我风 破天在此!! 谁敢动她们一根毫发?!!“ 中年文士大惊,慌乱地叫道:“怎么…怎么可能!!你们不是已经分散……” 一句话还未说完,一道像要把世界横斩为两半的刀影奔腾而过,中年文士可怜 连名字都还没报上,便已被风破天的“横世霸业”斩为两截。他身后的树遭到刀风 扫过,如秋风卷落叶一般地倒下了七八株。 霜雪绛云等人见来了强援,尽皆大喜,当即和冰儿两人趁混乱之际开始颂出了 咒歌。不多时,赤红的火焰已包围了数十名持枪兵,在一声声的哀嚎中,一个又一 个的灵魂被火之精灵依烈米格带进了幽冥之地。 “背逆了一切的定理,违反了亘古的常规。以人之邪恶心灵为凭藉之闇兽,吾 以逆天神族之名命令,让悲痛重回悲痛,使黑暗返回黑暗!” 原来一把刀不但没有照亚当的话放人,反而脸色一狞,欲将亚当和曲烟也置于 死地。曲烟长鞭疾挥,堪堪挡住了一把刀的攻势,亚当则叹了口气,念起了咒文。 咒文念毕,只见一把刀的面容立时扭曲了起来,她心中的邪恶意念转为侵蚀她 自身的心灵,意念越强,她所得到的痛苦便越深。只见一把刀的痛苦之色越来越甚, 跟着她竟开始大声惨嚎了起来。 曾经被她折磨至死的人,临死前所承受的痛苦和恐惧,完完全全地,回到了一 把刀的身上。一把刀一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些被她杀死的人,竟必须承受如此 巨大的痛楚。她再也无法忍受,开始倒在地上翻滚,并疯狂地嚎叫,不断捶打着自 己的身躯。 亚当这时已用治愈咒文疗治了不知火的伤,然而不知火看见一把刀原本美丽的 脸孔,已扭曲得不成人形,不由得不忍起来,反而向亚当道:“还是解除了咒文吧! 她太可怜了。” 亚当微微叹口气,缓缓地道:“你放心,她不会有事。只是她所残杀过的人实 在太多,我必须让她知道自己犯下的错有多么地可怕。希望经过这次的经历,能让 她重新开始另外一个人生。” 从剑中之神出现的刹那,已经决定了一把剑的命运。 不光只是实力的差距,气势,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原先处于被动状况的舒芳华等三人,气势一振,竟渐渐挽回了颓势。 而原先合攻剑三十的五柄剑,则都有一种感觉。 一种很渺小的感觉。 就好像一个只会在纸上谈兵的腐儒,遇上了真正决策千里的大将一般。剑中之 神给他们的感觉就是这样,他们用剑一生,却从未想过,剑法,可以到这样的一个 境界。 接近神的境界。 他们的招术出不了,一动念就被封住。 他们的防御毫无用处,似乎无处不是破绽。 五个人浑身颤栗,知道他们已经彻底地被击败。 苍穹被“天下”一直以来的压迫,在今日一役中,获得了完全的补偿,这是新 苍穹的第一次胜利,而第一次胜利的对象,便是雄霸中原的“天下”。 “那这样说来,我们或许可以不牺牲任何人,就完全脱离啰?” “不,一定会有人牺牲。” 冷零的话说得斩钉截铁,但脸上却带着一股无可奈何的悲伤。 “如果只是这样就可以获胜,我又为何要大家分散?之所以要分散,就是避免 一起遇上对方的主力,而遭到歼灭的命运。” “对方主力??”云不由得问道。 冷零凝重地点头,缓缓地道:“可能是上万的敌兵,也可能是我们预料外的顶 级高手,更可能是某种无法破解的奇阵。总之,敌方对我们的实力了若指掌,必定 会派出可将我们彻底歼灭的力量。” 云恍然大悟道:“因为敌方会预期我们合力突围,所以我们若分散离去,对方 就无法将我们一网打尽。” “没错,但必然还是会有一组或两组,遇上对方的主力人马。而那两组,恐怕 是凶多吉少……” 流大声地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支援啊!!” 冷零却不看他,只是冷冷地道:“那我这个计策又有个屁用?!!” 众人难得听冷静斯文的冷零口出恶言,一时都不禁呆了呆,冷零则扬声道: “我们根本不知对方主力在哪,要去哪里支援??更何况就算去了,也不过是多几 个人送死!!现在只能往前走,能多保住一人,就是一人。如果为了一时冲动失去 性命,那日后有谁帮他们报仇?!!” 冷零的声音越来越大,近乎已失去了理智:“你们要说我自私也好!!要说我 枉顾同伴生命也罢!!这个计策是我订的,但哪一组会遇上对方主力,却不是我能 安排的。我自己也可能会死!!没有例外!!我只是想让最多的人存活!!就这样 而已!!!” 流一时无话可说,然而影则将右手搭住了冷零的肩头。 冷零的情绪渐渐平复,双拳却仍是紧握不放。 影注视着他的表情,缓缓地道:“你……一定也很痛苦吧?” 冷零一震,跟着默然。 在无可奈何的选择之下,众人继续踏上离去的旅途,或许他们现在的心情和非 凡宇比起来,各有其所谓无法理解的相同之处吧! 两个人并肩飞驰着。 他们潇洒地穿梭在林中,速度之快几乎已无法在这样昏暗的月光下,用肉眼查 觉。 然而豪朗的话声,却丝毫不受疾驰的影响,十分顺畅地自两人口中发出:“想 不到会遇上你。” “我也没料到,看来冷零必然是有一个极为特殊的战略。” “哈哈!不论如何,若是和你一起并肩作战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是我们的 对手了吧?!” 两人相视而笑,自有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这两人正是无情公子和方不白,两位当今天榜上的绝顶强者,相遇在这样的月 下,或许也是命运一种有趣的安排。 但不管多有趣的安排,如果造成的是悲伤的后果,那必然就不会再有趣了。 月亮忽地又黯淡了许多,变成了淡淡的银色。 然而相对的,天上的群星却变得灿烂了起来。 这世界仍然遵循着自古以来的定律在走着,不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必然有其正 反两面的影响。 有其得。 就必有其失。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