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阋墙之争 一道又一道的血光,谱出了死亡的哀歌。 战场上震天般的哀嚎,并未能激发起敌人的同情心,离天下城最近的十二军镇 之“默索里”,在敌人的猛烈攻势下,最后防线崩溃,彻底失守。 一名英俊非常的年轻男子,在沙场潇洒来去自如,所到之处无人能挡其一击。 然而他的眉间却深锁,因为连他自己也在怀疑,到底这样的杀戮之战,是正?是邪? 风暴终于逐渐止息,风华山庄与天外异族联军开始做战事的善后工作,而那名 年轻男子,则回到了中军帐里,只见帐中除了数名护卫外,竟有一张华丽的床,静 静地躺在那里。 年轻男子淡然道:“令光贤弟果然神计,天下军这一战可谓一败涂地。” 床上帷幕后的人咳了几声道:“要是没有无情兄上阵,这一战殊难有把握。” 无情公子神情并未稍有喜悦之情,只是冷冷地道:“这是我第一次,杀那么多 人,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战争!!” 啸令光淡然道:“之前数战,天下军都只是敷衍,且战且退,现在我们军临城 下,他们当然只能死守。” 无情公子微叹一声道:“死了那么多人,为的是什么?就为了皇一个人的野心? …又或是…” “无情兄是对自己有所怀疑?” “我对战争有所怀疑。” “战争是必要的。”啸令光缓缓地道:“因为如果不战的话,将会失去更多。” 无情公子默然,缓缓转头,似乎自己询问自己地道:“是为谁而战呢?……” 忽地一名传令兵直奔进帐中,惊慌地大声道:“报告无情总帅,令光少主!! 有敌人来袭!!” 啸令光迅速道:“多少人?战况如何?” “只有九人!!但我军完全抵挡不住,对方长驱直入,前锋部队已被突破!” “九人?!!”无情公子和啸令光都是一惊,这时却又是一阵号声传来,啸令 光喃喃地道:“中军已受袭,敌人来的好快!!” 无情公子迅速道:“令光贤弟认为如何?对方会是……” 啸令光重咳几声,严肃地道:“应该是……你认识的人。” “非凡宇!!” ********************************************************************* “领袖!自由!左侧突破,在前方转回!!其他人随我来!!” “遵命!” “笑笑!唯我独尊!!右侧佯攻!!速回!!” “是!”数千兵马包围下,非凡宇却凛然不惧,单手把持巨大战剑,有如天神 之威,左劈右斩,无人可挡。更惊人的是在激烈的战况中,他竟能同时指挥八大高 手,做出战术性的攻击,九人之武功已极高,加上配合无间的战术,风华山庄联军 根本完全拦之不住。 然则人力有时而穷,毕竟不可能以一敌千,故非凡宇等人并未缠战,只以最快 的速度朝中军主帐逼去。 不过,还是有了阻碍出现在他们眼前。 非凡宇先听到的是一声怒吼:“好小子!!!终于又再见到你了!!” 一人自天飞扑而下,身形魁伟,轻功却是异常卓绝,只见他凌空翻转数圈,巨 吼伴随着神掌而来:“我说过!!只要我夜海孤鹰还在,天外异族就终会回来!!” 天外异族绝学:「翻天神掌」!! 夜海孤鹰掌势未至,掌风已将地面尘沙激起,潜藏多时的夜海孤鹰,武功之进 境绝对超过大多数的人,已远非昔日可比。 然而八大高手却俱都没有出手护卫,因为随着非凡宇四处争战三年,他们早已 清楚,非凡宇的强,和他遇强敌必亲手解决的傲。 只见非凡宇冷然一瞥,竟似毫不在意夜海孤鹰排山倒海般的掌势,战剑轻描淡 写地一扫,一股刚猛绝伦的劲力袭向夜海孤鹰,竟立刻逼回了他的掌势,更将他逼 至喘不过气来而落下地来。 夜海孤鹰震骇,全身劲力转回护体,硬生生地挡了非凡宇一击。却只觉全身精 力涣散,周身百骸有如要散了一般。 夜海孤鹰实在无法相信,以前那个只懂天下第三步和几招奇怪武学,内功和武 功基础却是无比差劲的年轻人,现在的武功竟会高到匪夷所思的地步。非凡宇则似 乎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冷冷地道:“昔日的你,还可以说一些傲气十足的话。今 日的你,已经不配站在我的前面!!” 夜海孤鹰震怒,虽知远非其敌,却无法忍受对方这样的言语,当即身形暴展, 便欲扑上。 忽地一道身影后发先至,竟轻轻松松地拦住了夜海孤鹰急动的身形,只见那人 一手微搭在夜海孤鹰肩上,缓缓地道:“夜海兄还请暂时忍一忍,给小弟一个出手 的机会。” 这人正是无情公子,他年纪虽远较夜海孤鹰来的小,说话却自有一股摄人的领 袖魅力,夜海孤鹰双眼微一瞪,便默然往后退了开。 却见非凡宇冷冷地望着无情公子,跟着淡然道:“你败了。” 无情公子自从放开小怜那一段情后,身心再无束缚,更在痴情与忘情间自我成 长,武功进境一日千里。此时见了非凡宇,虽知其武功深不可测,却也不认为自己 会输给他。没想到非凡宇一开口便是“你败了”这三个字,无情公子不免也觉得奇 怪非常,当即问道:“怎么说?” 非凡宇冷冷地,却又淡淡地道:“两军相争,必互有其可攻之处,风华山庄联 军虽多,但真正顶级高手,同时又有领袖能力者却只你一人。也就是说,夺你性命, 联军则亡。” 非凡宇环顾四周已将其和八大高手包围的数千将兵,继续冷然道:“在这样的 情况下,我方高手突入,目的明显是你,如你能当机立断,尽速远离,在远处调度 兵将我们重重包围,久战之下,即使伤亡惨重,却能藉着牺牲部将,全你自己之命, 甚至可能将我等数人歼灭。” 非凡宇双目精光暴闪,忽地扬声道:“然而你却自己前来,等同将一尾大鱼放 在我们面前,我又岂有不吃之理?!!这一战!你败了!!!” 夜海孤鹰及四周众兵将俱都变色,不只惊骇于非凡宇身处敌阵,却能说出如此 言语,显现其凌驾于所有人的异常胆识,也为其所说确有道理而惊忧。 如果无情公子一死,风华山庄此次战役,确实等于已立必败之地。 非凡宇短短几句话,便重重打击了在场多数人之信心,将局势掌控于手中。 众人不由得皆向无情公子望去,只见应该是压力最大的当事人,却仿佛毫不在 意非凡宇的言语,只是淡然地说了三个字:“你变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懂无情公子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非凡宇则面无表情,亦无回应。 无情公子自己说了下去:“以前的你,不会牺牲任何一个朋友或伙伴,来换取 自己的安全。现在的你,却将他人的性命视为糟糠,二弟,你已经变了……” “既然已经变了,就不再是你二弟。” “我却还是你的大哥。” “大哥?我没有大哥,非凡剑不是我大哥,你更不是我大哥。我,现在是皇的 儿子!!” “当真无可挽回?” “没有必要挽回。” “功名权贵?!我不相信你贪图的是这些,难道……还是因为那一段情?” “你和方不白一样,自以为可以了解我的想法,事实上,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 道。” “朋友或许无法完全了解对方,但却能够敞开心彼此交谈,这才是朋友的真义。” 无情公子无比真诚的一番话,换来的却是非凡宇冷漠至极的回答:“说完了吗? 说完了就准备死吧!” 缓缓地,战剑在无情公子眼前举起。 “顺便告诉你一句,我没有朋友。”非凡宇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只有着几 乎让人无法相信是出自于人类的…… “冷漠”。 而八大高手则在非凡宇举剑的同时,迅速地在外围成一圈,成千上万的风华山 庄兵马,又在其外围出更大的一圈。一时情势剑拔弩张,只要非凡宇一对无情公子 出手,八大高手就势必得承受无数敌人的猛烈攻势。 无情公子淡然环视了周围一眼,慢慢地道:“你认为八大高手,可以撑多久?” 非凡宇冷冷地道:“三十招,只要三十招内我杀不了你,这场就是我输,不再 恋战。” 无情公子潇洒一笑,豪气十足地道:“哈哈!!当今天榜第五,竟然也只能接 你三十招?皇氏一族,自视未免也过高了!!” 非凡宇再不答话,蓦地顿足、斜身、提剑、转腕、横扫而出,动作一气呵成, 果然第一招就使出了“战剑”第一式:「横眉冷对千夫指」!! 巨大且刚劲绝伦的剑气横扫而出,非凡宇的战剑第一式,根本原理出自于风破 天「横世霸业」。并受杀界大将军指点,利用缺右手后左手相对更强的道理而成, 绝对有不可一世的威力。就连无情公子,也得暂避其锋。 只见无情公子忽地后仰,整个人竟平空躺了下去。非凡宇剑气落空,却在击中 外围的八大高手之前,瞬间散之无形。 无情公子亦不禁骇然,知道当今“中原”能做到这样将剑气收放自如的,绝对 已没有多少人。他心念瞬转,仰躺朝天的姿态不变,双掌抵地,整个人忽地如箭般 射向非凡宇,一双脚有如剑锋,在半空中急速振颤,令人难以抵御。 非凡宇却毫不惊慌,战剑忽地高举,跟着重重插落地面,轰然巨响中,战剑有 大半插入土中,却也成为一道无比坚固的“墙”,挡住了无情公子以身为剑的攻势。 无情公子一击不中。 立刻便退。 同时在半空中凝神聚气,攻招未出,杀势已成。 非凡宇却不追击。 他也退。 一退就是两步。 两人一瞬间拉开了一段距离,无情公子甚至已接近八大高手与外围将兵的剧战 团中。 然而在下一瞬间,非凡宇走了第三步。 天下第三步!! 无情公子忽然发现非凡宇就在眼前,非常近的眼前。 非凡宇手中虽无战剑,但他以左手为刀,却已贴近了他的胸腹要害。 就算现在再出招防御,也已不及。 但无情公子杀势已成。 跟非凡宇相交甚深的他,自然也对天下第三步了若指掌,当初无情公子在武决 大会时便曾败因非凡宇和雪漫漫联手,而败于“天下第三步”之下,后来两人聊起 武学时,无情公子就提出过天下第三步的破法: “防其于未出之前”! 看似简单的道理,却恰恰击中了天下第三步的要害。非凡宇的天下第三步,最 恐怖之处便在于其有如神出鬼没般的行进方式,往往让敌人完全无法推估他在什么 时候,会于什么地方出现。 然而无情公子如今,却将全身之精、气、神合而为一,以己身为招,虽无出招 却亦有出招,等于无视于非凡宇天下第三步的“突兀”,而达到了“不备之备”的 境界。 只见无情公子全身如剑,劲力纵横,非凡宇手刀未至,竟已感受一股凛冽寒意。 危险!! 这是非凡宇在那一刹那所体认到的事实,人剑合一的无情公子,就算是以天下 第三步逼近,也绝对不能用空手与其抗衡,非凡宇当机立断,忽地后退,放弃了攻 击,在前进和后退间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丝迟疑。 无情公子淡然一笑道:“三年过去,你的进境当真难以测度。” 非凡宇冷冷地道:“不只如此。” 两人各说了一句话,身形却并未有任何停留。非凡宇一退,无情公子立刻跟进, 因为他看出放开战剑的非凡宇,无疑在攻击力上大打折扣。 然而非凡宇才退到第三步,忽地又消失在无情公子眼前。 无情公子不由一愣,即使能藉由“不备之备”,而完美防御住由天下第三步衍 伸的攻势,但对于天下第三步本身的奥妙,即使强者如他,也仍然看不出来。 两人至开战至今,几乎都是一触即退,并没有正面激烈交锋。 但严格来说,却已经过了四招。 而非凡宇仍处于劣势。 无情公子停步,回身,看见非凡宇正站在约有十步之遥的距离。 同时传来一种声音。 低沉,韵律奇特。 无情公子听不清楚,但高手的敏锐感触,却让他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所以他第三次掠起,掠向非凡宇。 比前两次更快,更疾,更劲。 然而在他自己所引起的风声中,他终于听清非凡宇发出的声音。 也是最后一句。 “化为九十九刀天,斩尽诸邪!!” 无情公子震惊,虽然知道并非不可能,但非凡宇使用魔法的事实,仍然让他震 惊不已。 然而并没有太多让他思考的时间,无情公子忽觉顶上一道风压,他瞬即后退, 却听见轰然巨响,脚前的土地竟忽地裂开,就好似有人拿着一把刀,插入地上一般。 无情公子不由得落下冷汗,知道这种来无声去无影,肉眼根本看不见的“天刀”, 当真难以防范,幸好还是被自己躲过。 然而却见非凡宇表情漠然,似乎已不把无情公子当一个活人。 无情公子眉头微蹙,对非凡宇这种泰然自若的态度,觉得十分不安,当即凝神 运气,化身为剑,以“不备之备”应付。 忽地四面八方,数十道“天刀”袭来!! 原来非凡宇所使用的这个魔法,名为“九十九刀天”。顾名思义,会有九十九 柄天刀落下,将敌人斩为肉泥。 国师基于非凡宇的特质,而传授他这一个真空系的“无制”法咒,会耗尽施术 者所有的法力,来制造真空天刀。对于一般魔法师来说,耗尽法力当然极其危险, 但对于非凡宇来说,魔法只为辅助,这个咒文则可发挥最大的力量。 当然,以现在的非凡宇而言,尚未能到“九九”之境,但却也有三十七支天刀, 对于完全没有想到非凡宇会使用魔法的无情公子来说,已是极大的威胁。 化己身为剑的“不备之备”,已经不足以应付,再怎样锋利的“剑”,面对数 十柄天刀猛袭,同样会断折。 无情公子身处险境,却没有一丝惧怕。 原来爱情不是一厢情愿的…… 天刀疾然而落,无情公子身周土地,持续不停地爆裂而开。 然而身处中心的无情公子,却丝毫不动。 虽然说不动,却又似乎以极细微,极快速的动作而闪过了接连不止的攻击。 「不动之动」!! 在多情、失情、忘情之间几经排徊的无情公子,将这许许多多细微却又无比丰 沛的情感,转之于武学,而启发至新的境界。 除了先前的“不备之备”外,还有便是现在所运用的“不动之动”。 外围的八大高手,虽然豁尽全力应付如潮水而来的敌兵,却也对内圈的战况不 敢有所轻忽。 而从战况开始到现在,八大高手终于亦有了危机感。这三年来无情公子在武学 上的进境,甚至可能比方不白还要更多,即使皇宇再强,受制于两人原先在基础上 的差异,三十招获胜变成异常困难的事情。 八大高手看的出来,当事者的非凡宇自然也很清楚,但他的信心似乎并没有减 少,只是一招又一招的,接连向无情公子展开了猛攻。 三十招,瞬眼即过。 战局却仍然只落个不胜不败。 然而外圈八大高手的战况,却已经到了危险边缘。 风华山庄第一军师啸令光,亲自坐阵指挥,并由夜海孤鹰率领,发动了一波又 一波如潮水般的攻势,为的就是要尽快把无情公子救出来。 八大高手中实力较弱的“粉红离骚”、“谈天说地”等人,在数以千计的精兵 猛攻下,身上已有了不少伤痕,败阵崩溃,将是迟早的事。 非凡宇则已停止了攻击。 刚刚好三十招,不多,也不少。 跟着他转身背对无情公子,淡淡地道:“三十招已过,你赢了。” 无情公子缓缓地道:“我不求胜利,只求大家回到从前那般快乐的时光。” “快乐?哈哈哈哈!!”非凡宇出乎意料的狂笑,似乎失去了原本的深沉冷静, 又蕴涵着无限悲伤地道:“从那一天起,我就连快乐……也悲伤!!” 无情公子心中一恸,不由得走上前一步,右手搭上了背对他的非凡宇的肩膀, 沉痛地道:“你果然……还是因为……” 无情公子忽然窒了一下。 因为他感觉有点奇怪。 他的腹部,感觉有点奇怪。 有一点凉凉的,甚至有点舒服的感觉。 但跟着,却又有一点痛。 刺痛。 痛楚逐渐扩大,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湿濡的感觉。 似乎衣衫也都湿透,一直延伸到腿上,滴到地上。 所以他低头看了一下。 他看到腹中有一把剑。 剑尖穿过了他的身体。 滴着血。 剑柄,则握在一个人的手上。 非凡宇的手上。 剑是从别人手中夺来的。 从谁手中?他已经无法判断。 他只知道,非凡宇在一刹那间,夺剑,却没有回身,只是反手将剑刺入了自己 的小腹中。 他甚至没有太多的余地去思考,非凡宇这一剑,是违反了三十招的约定,而刺 出的一剑。 他只看到眼前有一条小溪。 溪边有一个女孩子,温温柔柔地笑着,轻轻对他挥着手。 在等他过去。 -------- 幻剑书盟